幽燕关外,大漠黄沙,有两道白虹掠空。
距幽燕关外八百里,当先一人率先止住身形,衣衫破碎,嘴唇干裂,令原本凶狠的脸庞增添几分生猛。
不远处,一处萤点瞬息便至,距先前之人不过三十丈,白衣胜雪,宛如谪仙人,只是两鬓华发悄生,使人不禁浮想联翩。
自安阳到定州,在至这茫茫边关,其间数千里,这位白衣人一直跟在身后,运气一周天之后,身为左帐王庭第一高手的巴斯尔脸上透出难以掩饰的笑意。
巴斯尔生涩的南国话说道:“让我猜一猜,你追我数千里,直至漠北,一定是为那位楚国的公主。”
白衣人默不作声,黄沙飞掠,大漠中有人身形快似沙尘,正在狂奔而来。
巴斯尔早就感受到来人气机,只是有些差异,自己从定州出关,据此最近的便是左帐王庭麾下的千余狼骑,不知为何,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巴斯尔继续说道:“传闻中那位楚国公主嫁给了一个秦人,自绝宗庙,想来那个秦人便是你了。”
追亡漠北八百里,始终不曾停歇半步的白衣人缓缓解下背负的古剑,一边解剑一边开口,似是自言自语。
“你来中州我不管,你要刺杀南楚何人我也不管,可你敢出手杀她。”
一直负后的古剑被白衣人握在手中,左手拇指推剑出鞘寸余。
“你就得死”
巴斯尔深呼吸一口气直上昆仑,气息骤然间攀至顶峰,双臂交互金光荡漾。
据此百里之外的茂巴斯身形一晃,平地十里,身为左帐王庭第二高手的他本不想这么快就敢去,可当那白衣人推剑出鞘寸余之时,身在百里之外的他被一缕剑气撕裂衣衫,仅仅是自己动了一丝杀意。
茂巴斯再不敢藏私,或许他晚去一会,就只能带回巴斯尔的尸体。
黄沙滚滚,天地间似有风雷阵阵,推鞘仅寸余的名剑此时在天地间酣畅淋漓的露出绝世锋芒,一抹白虹飞去,白衣人身影随即消失不见。
巴斯尔猛横一声,左臂伸出挡在身前,右手挥拳向前方砸去,拳罡破风,炸如洪钟。
长剑斩在巴斯尔左臂手腕处,发出不同寻常的金石声,左袖飘落,露出金黄色的手环,白衣人目光并未滞留,身似游鱼绕至巴斯尔身后躲过那破空一拳,同时剑如游龙一剑笔直刺向巴斯尔后脑。
巴斯尔双腿不动如山,双手合十在眼前,整个人不知何时竟已转过身来,双手夹住长剑,剑锋距眉间只差厘毫。
顾城眼神透露出一丝凝重,数十年未动剑,竟已相差如此之大,若是二十年前,这一剑决计不会落空。
巴斯尔发出一声冷笑,双掌如两座山峰砸在长剑上,长剑进退两难。
顾城猛然间一脚踢向巴斯尔胸口,后者冷笑一声,仍由顾城一脚落在腹部。
顾城只觉这一脚似踢中汪洋大海,海水狂啸退却,转眼间又汹涌而来。
被这股磅礴气机冲撞出去十二丈,顾城乘机拔出长剑,如影而至,倒飞而出的残影与前掠身形诡异的重叠。
巴斯尔眼花缭乱,一霎间竟毫无还手之力,仓促间双臂不断挥出,金石声大阵,顾城一霎出剑三百六,巴斯尔挥拳三百六。
剑风骤雨初停,身形不动如山的巴斯尔猛然向前踏出半步,气势暴涨,抬臂挥出一拳,劈山断江。拳势太急,巴斯尔一拳砸在顾城腹部,拳风透体而过,顾城后背衣衫宛如千百蛛网,胸前犹被千斤巨锤轰然砸中,倒飞出去,一抹血花飞溅而出,白衣染血。
巴斯尔得势不饶人,紧接着踏出一步,一拳又轰然砸下,似是要将顾城拦腰砸倒。
白衣身影倒飞出去的同时,长剑轻挑地面,顾城借势一退十丈,拳风贴着白衣而过,地面被这一拳砸出一道方圆数丈的大坑。
一气呵成两拳,巴斯尔气势逼人,向前跨出一步,这一步短短三尺,可硬生生走出十丈,双拳似两条蛟龙摇摆,直击顶门,
顾城借此间隙吐出一口浊气,这一次真是托大了,二十年来未曾动剑,不想退步如此之大。 剑身映出顾城面容,两鬓之间不知何时已生两缕华发。
屈指轻弹长剑,顾城朗声说道:“到底不复当年。”
几乎在巴斯尔动的同一霎,顾城脚尖轻点,飘然前掠,一剑笔直递出,大漠之间,有剑气白虹。
巴斯尔大惊,原本向前的身形硬生生止住双臂金光荡漾,拳影如两尾蛟龙,封锁身周八千方位。
方圆十数丈内风沙骤止,空中两尾金光蛟龙不断与长剑相击,金光荡漾。
顾城杀意凛然,那道雄厚气息据此不过数里,几乎可以说是瞬息便至,巴斯尔必须死。
手腕轻抖,三尺长剑四周生出剑气数千,剑气激荡向前,不断击打在巴斯尔双臂之上,发出刺耳的金石声,巴斯尔不敢有丝毫大意,面容呈现出惊人的土黄色,两尾蛟龙金光流转,熠熠生辉。
巴斯尔双臂护环传说中是一头黄金巨龙的龙鳞,今日在名剑承影的压迫下,终于露出一丝龙威,双臂一颤,数百剑气便被一股恐怖的威压挤碎。
受伤不轻,一气呵成千剑的顾城此时仍有余力,看着空中那徒有其形却无其神的蛟龙虚影嘲讽说道:“徒有其表,吃我一剑如何?”
最后一缕剑气消散前,顾城的剑直击在巴斯尔双臂护环之上,刺耳的金石相击声并未响起,三尺青锋,削铁如泥,势如破竹。空中飞溅起一条纤细的血花,巴斯尔左手死死按住右臂,手腕之下竟被一剑斩断,落在数丈外。
额头汗珠如玉,哪怕茂巴斯已经出现在此,已经向顾城挥刀,可那份死亡的阴影始终笼罩在他身上。
哪怕断腕的痛苦也没让巴斯尔从惊吓中彻底走出来,紧咬舌尖,嘴角渗出一丝猩红,巴斯尔惊慌道:“你竟然杀过龙。”
一气白虹掠空百里,势不可阻的茂巴斯原本既定一刀将眼前这位白衣中年男子劈成两段,鬼使神差的落空了。
顾城与茂巴斯相距十步,茂巴斯站在顾城十步之外,握刀的手不住在颤抖,眼前这十步仿佛天堑般不可逾越。
巴斯尔怒喝嘶吼,“茂巴斯,快杀了他,杀了他。”
茂巴斯苦笑,并不言语,不是不想杀,是杀不得,也杀不了。
茂巴斯清楚的感受到方才一线之际眼前这袭白衣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原本牵引天地,可飞剑千里的剑意骤然间烟消云散,可在那十步之际的一线间,他察觉到了莫大问题。
黄沙滚滚,每一次的风向,哪怕是扬起的沙砾有多少,茂巴斯都清楚的能看到,可眼前这十步,茂巴斯看的见,感受不到,他这一刀挥出,劈得到这个人吗?
巴斯尔突然出拳,拳风几乎将天地挤成一线,十步之内四周空间出现诡异的扭曲,一道不起眼的光亮出现在顾城身后。
茂巴斯一人一刀毫无凝滞,瞬息便至,巴斯尔不顾性命的出手,方才为他争取到那一线先机。
一拳重重砸在顾城肩头,鲜血涌出,隐见白骨,先是肩膀诡异的静止,随即带动整个身体向后倒飞出去。
已经抢先出刀的茂巴斯瞪大双眼,临死之际他方发现自己错了,那一点光亮竟然是剑芒,自己所谓的那一点先机不过是巴斯尔用他的命为其打通一条逃生之路。
一剑封喉,剑尖滴落的鲜血将黄沙染红,一袭白衣早已被血浸透,望向向北急掠身形几乎已看不见的巴斯尔,顾城并未直接去追。
缓缓收起古剑,顾城盘腿而坐,横剑在昔,先前原本雄浑气息如同江海奔涌,于天地和鸣的景象如今荡然无从。
千里大漠,滚滚黄沙,出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一袭白衣早已被鲜血染红的身影与大漠格格不入,与天地格格不入。从幽燕关一线向北看去,有一袭红衣,有千里大漠,渭泾分明。
大秦狩猎二年,京都安阳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从南楚前来议和的太子许平生突遭刺杀,不知为何被一位女子挡下。
同一日,自安阳至定州幽燕关上空千里一线,有白衣御剑挂长虹。
同一日,号称儿郎皆骑的左帐王庭发生了一场屠杀,有一人一剑已不可阻之势直冲左帐王庭大军中帐,一如当年一剑入南楚,一剑力压西秦十二州。
驻守王庭的三千狼骑几乎损失过半,从漠北逃回一命的巴斯尔被一剑授首。
顾城一人一剑横于左帐王庭中帐,身后是巴斯尔的尸体,身前是层层叠叠如蚁涌的草原精骑。
一名万夫长立马横刀大声呵斥道:“儿郎们,将他给我踩为肉泥。”
从王庭赶来的一袭黑袍突然向左踏出一步,有一剑飞来。
剑身还沾有江南陵江的江水,更有楚国的花草气息,这一剑,自南而北,吞天蔽日。
“许子言?”黑袍身影恨恨道。
长剑一剑北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又南归而去,似有仙人自天穹传下敕言。
“叫耶律楚才来楚,给我一个交代。”
黑袍身影看那一剑千里自王庭潇洒而返,连同顾城消失的身影,喃喃细语说道:“好个大楚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你许子言哪怕一人即一国,可南楚大厦将倾,你又能撑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