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片整理之2022-08-16
陈姐说变哪样都不要变成个女的,女的要带娃、要做家务、一样也要干地里的活,不比男的干得少,只有多,但吃得绝对比男的少。男的因为要干活不方便带娃,所以女的就带着娃干活,娃睡着了把背篓放地上,醒了就背在背上,一点不耽误手里的活,干完活回到家里还得负责一家人的吃喝。男的回到家里抽完烟吃着饭喝着酒,一边消解一天的疲累一边感叹这家里啥都得靠自己,自己都佩服自己。陈姐只是零零碎碎的拉家常,语气里也听不出有多大报怨,不过我还是在心里替她吼了一声:靠!
我指着路边的小草说那就变株小草吧,陈姐说:“咦!小草!小草还不是遭人踩来踩去的,不安逸!”我说那就变颗石头吧,陈姐撇了下嘴说:“石头!石头还不是遭那些机器砸得稀烂,还要拿去和水泥桨桨,也不晓得敷在哪的!”我无语。其实我也不知道要变什么好,如果非要有来生,我原本是希望变成一粒尘埃的,而此时我希望我能什么都不要变,彻底消失。陈姐细碎的念叨打断了我的思路,“你总得要变个哪样噻,出来的时候(这话应该是指投生),给你披张猪皮、羊皮、鸡皮,披个哪样皮都不满意,硬要得张人皮披起才高高兴兴的跑出来,其实他们不晓得嘎,那个人皮才是最难披的!”这话说得,我顿时觉得陈姐是哲学家。于是我更加的惶恐于我会变个啥,我真的啥也不想变。
陈姐是个大字不识的农村妇女,勤劳善良,固执拧巴,幽默古板。瘦小的陈姐一共生养了八个儿女,夭折了两个,送出去一个,还余五个,最小一个是儿子,其余皆女儿,否则可能还不止生养八个。孩子们都大了,分别在不同的城市打工,对陈姐也算孝敬,因为时不时有电话或视频问候,逢过生日,同在一个城市的女儿还会接去玩上一天,儿子隔得远,有时也会在网上给她快递两箱牛奶。看得出陈姐非常满足。陈姐早年也和老公一起外出打工兼躲计划生育,生了儿子就回老家带孩子了,孩子稍大,陈姐闲不住,于是就通过老乡介绍到遵义帮人做饭带孩子,兜兜转转就来到我家带我父母了。说实话陈姐做饭真不好吃,而且她觉得好吃那就好吃,她觉得不好吃就是不好吃,好在她对老人好,也特节约,所以我父母也还满意,陈姐也觉得我父母不啰嗦,且待她也好,所以相处甚欢。我妈生病的这些日子确实也多亏了陈姐,儿女们是希望陈姐回家的,但陈姐自己说:“阿姨生病我就走了,我觉得有点没良心。”于是征得儿女同意,陈姐又留下了。当然陈姐也坦率的说反正回家也是自己一个人,不好耍。看我们照顾我妈,陈姐有时也会聊到关键时刻还是女儿管自己多些,需要添置个什么也都是女儿在买,不过陈姐挣的钱都悉数替儿子存着,女儿们是没份的,陈姐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也许她女儿们也这么认为吧。我当然是不认同的,陈姐强势的说:“啷可能拿给姑娘呢,肯定不可能噻!”我没跟陈姐分辨,因为我很清楚我绝对辩不过她。
陈姐绝对是一个豁达的乡下女人。说起出门躲计生,我以为远离家乡东奔西躲应该很辛苦,她说没哪样苦,比在家好耍,老家周边有好多人都在那个地方躲。房东知道有人来查,会提前通知他们出去躲,大家一起躲林子里聊天,一点都不害怕,待天黑再一起回去。当然房东也有疏漏的时候,有一次就被大人小孩一并抓走了。不过也还好,一堆大人小孩关在一起,管事的人不光态度好,还管饭,只是饭菜不合口味,毕竟是跨了省的味道。免费吃住两天后陈姐借上厕所带着小孩成功跑出来了,而有的人是交了一百钱才被放出来的。陈姐说起来有种淡淡的自豪。后来知道没出来的是要被强制结扎的,当然也是免费的。于是陈姐说:“早知道呢,我早就想结扎了,硬是早就想结扎了,回家扎还得各人花钱”。语气中有种深深的遗憾。对于自己和子女的关系,陈姐说:“管他们以后对我好不好我都想得通,我各人还不是都没有管到我父母,有时候说话还要堵他们两句,我也不要求娃儿些对我有几好,不过他们对我也还可以。”乡下各种酒席多,陈姐说:“还不是为那点钱,你反正收好多进来还不是要还好多出去,有时候还要还得多些,那个没得意思。”尤其对那些过个四十、五十大寿也要办个酒的,陈姐觉得真是脏人。陈姐说的脏人就是没羞、害臊的意思,陈姐表示自己过生日坚决不办酒,我表示坚决赞同。我说人到了一定的年纪要学会忘记生日,陈姐说那啷可能呢,一天天的你过不过都要过,忘记生日就不会老了唛?我顿时哑口无言,唯有用崇拜的眼光看着陈姐。当然陈姐认为男婚女嫁是必须要办酒的,农村办酒麻是麻烦点,但不办没面子噻。我知道陈姐唯一的儿子还没成家,于是我告诉陈姐等她娶儿媳时我要去她家吃喜酒,陈姐笑着说那啷可能,况且她家也住不下,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但我看得出她是很乐意我去的。
陈姐有时是很仗义的。看我爸老是对我嚷嚷,她忍不住对我爸说:“叔叔,有句话叫做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你觉得对头不?”说完冲我眨眼笑,有些得意的样子。陈姐声音不算大,八十多岁的人耳背,所以我爸根本没听清她说什么。也好,这样不破坏安定团结,反正我爸也就是老还小而已。
这些日子,陈姐就这么琐碎在我耳边念,我也就琐碎的记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