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忽然打开了。一个人影出现在微弱的光里。我以为产生了幻觉,没等回过神,灯亮了起来。披头散发的靡靡耷拉着眼皮看了我一眼,把行李袋扔在鞋架旁,随即进了房间。我连忙跟了进去。旧同事还没摸清楚状况,停留在原地念叨了些什么。我已不想再理会他。
“那傻逼谁啊。”靡靡脱了鞋,不换睡衣就钻进被窝。
“以前认识的。”我也钻进自己的被窝。
“哼,”她的半张脸缩在被子里还不忘对我嗤之以鼻,“趁老娘不在你就带野男人回来。”
我哭笑不得,一切解释都显得过于苍白乏力,“那是以前在一起工作的同事,好多年没见了,正好他来贵阳处理一些事情,完了有空余时间就约着见面了。”
“好多年不见,所以一见面就搞在一起了。”
“呸,说什么搞啊搞的真是难听。”
“我亲眼所见,你们两个抱在一起,如果不是我这么突然开门,估计现在已经滚到床上腾云驾雾了吧。”她往下拉了拉被子,露出下巴和一排整齐的牙,“诶,我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你应该提前通知我一声,我好瞧准了时间再回来呀。”
“好意思说啊你!”我忽然激动起来,“应该是你提前通知我一声才对好吗,你自己翻翻日历看看,一走就是多少天啊,也不来个电话报个平安啥的,我还以为你跟哪个汉子私奔了呐!死靡靡,臭靡靡!”
“你发什么脾气,”她乌黑的眼珠无辜地看着我,“你不也从来没打过电话给我吗。”
我怔了一下,掀开被子起身,钻进她的被窝里。我太害怕她生气了。“我不是发脾气,只是担心你。”我轻轻地抱住她,“你总算是回来了。”
“璀璀……”她转过脸对着我,定格住了,也没再说话。
她应该能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流进她的颈窝。
“你的脸怎么回事。”我这才发现她颧骨处的淤青,还有额头和嘴角,都有伤痕。“怎么会搞成这样!”我坐了起来,有些手足无措,靡靡一定发生了什么。
可她却微笑着安抚我,“没事啦,快躺下来。”
“你得告诉我这些伤是怎么来的。”我乖乖听她的话躺下。
“说来话长了,改天再告诉你,我先睡个觉,晚安。”她闭上眼睛,和我面对面侧卧着。忽然她笑了起来,“那傻逼你不管了吗。哈哈哈。”一边笑,一边转过身去。
那傻逼啊,不管了。
“早上起来一推门吓了我一跳。”靡靡蹲在塑料盆旁边给小龟们喂食,“你那个野男人,在我们家沙发上睡得好香。”
“他什么时候走的。”换好鞋后把买来的菜放在桌上,“我做可乐鸡翅给你吃。”
“快中午了吧,我都起来一会儿了他才醒,尴尬地打了下招呼。”靡靡抬头看了看我,“说真的,长得真是有才华啊,是同事还好,要真是你的旧情人我会鄙视你的。”
我哈哈大笑。整个上午我们都没有联系,大概以后也不会了。
“上班累吗亲爱的。”
“你说呢,你也是有工作的人啊。”
“别提了,”她坐到我旁边,我俩一起半躺在沙发上,“我不打算去上班了。请假严重超时,老板很不高兴,已经找了新人来替换我,就算我再厚着脸皮回去,你看看,”她把披散的头发撩起来,“这模样还有脸见我的男神吗,嘤嘤嘤。”
“对了,我给你买了药。”我想起从菜场出来后顺便去了药店,从一堆塑料袋中翻出一个小瓶,“外用的,棉花签也买了,每天涂两次,脸上的伤很快就会好。”
她跟着翻翻,“可乐呢。”
“……啊?”
“不是说可乐鸡翅吗。”靡靡忽闪着星星状的大眼睛。
“忘了,诶,诶呀,呵。”
休息了一会儿,我开始做饭了。靡靡对着说明书认真擦药,她束起头发,刘海也用发夹别上了,露出一个光脑门,“还有呢,这大家伙今天也吓得我够呛,你在哪儿整回来的。”
“你说乌龟吗。”水龙头开着,仔细清洗冷冻鸡翅,说话得提高几个度。
“可不是嘛,我还以为是块儿镇妖石。”
它正呆在洗脸池角落里一动不动,“朋友送的。”
“男的?”
“嗯。”
“好特别的定情信物。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有情况哦,还不快坦白招来。”
于是我用简单的几句话叙述了关于马拉松,以及李青的一些片段。
“你和他见过面吗。”
“没有,偶尔通通电话,要么就上网聊会儿。”
“呃,不会又是个做生意的还要你送发财树吧。”
“你少揭我伤疤。人家是运动男孩,超爱笑,挺阳光的一个人。”
“既然都在一座城市,何不约个时间见见呢,搞不好他就是你的真命天子。”
“看缘分吧,有些事不能太刻意了。”我关掉水龙头,鸡翅已经洗好,下一步还缺一样重要材料,“你下楼买瓶可乐?”
她猛地转身,拉长了脸看着我。涂了药水的脸上一团团紫红的印记。
“哈哈哈,不好意思,还是我去吧。”解下围裙,换鞋。靡靡对着乌龟自言自语,“怎么不吃呢,高冷的家伙,这么久没见老娘了也不知道摇着尾巴过来讨好。”
“那是乌龟,不是狗。”我一边笑,一边开门下楼。
七月中旬,贵阳连续下了好几天的暴雨,雨水蓄积起来已没过膝盖。大家都在朋友圈里晒着各处被暴雨侵袭的照片,戏谑地说这年头家里没个皮划艇都不好意思出门。
新闻上每天都在播放省内受灾严重的地区,其中包括庆辰的老家。打电话给庆辰爸爸问候,他说家里一切还好,就是山上冲了很多浓黄的泥浆下来。“街上就比较严重了,到处被淹,我们山上几乎没受什么影响。”
“那就好。”我忘了他们家是在山腰处。
“璀璀,你要什么时候过来呢。”意料之中的一句问话。
“最近工作有点忙,等有时间了再过来吧。”我只能这么回答。
后来吴莉娟也打了一个电话给我,这让我有些意外,我差点把她给忘了。自从三月初第一次见面过后我们只联系过一次,她说找时间带我去凤凰玩,后来就一直没找我。
先是抱歉,然后说,“这段时间发生了好多事,让我觉得世界一下子变了一个模样,自己被迫适应,等回过神来已恍若隔世。”通俗点说,就是她交了男朋友,很快发现怀孕了,火速筹办婚礼,婚姻的热情期很快过去,她辞掉了汽车店的工作,专心在家待产。“我还记得答应过要带你去凤凰散散心,不过现在确实没有时间,怀着小孩太麻烦了。而且最近也去不成,凤凰那边在闹水灾。”
“知道,我看了新闻。”随后就孕期护理的事又聊了几句,“那么,以后再约吧。”
——以后,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