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书架上有一对红泥陶罐,直径约十公分,高亦约十公分,圆口大肚,三足鼎立,造型简单,做工质朴,可做花盆。我没种花,做了笔筒。
这对陶罐是老同学房延军送我的。我俩是高中同学,坐过同桌。
我们高中读文科。我喜欢读文史书,延军喜欢画画,课余总是在本子上勾画,有时画课本上的插图,有时画教室里的同学,大家都说延军画得好,很像某某人。毕业时,延军画了一个人物头像,我不记得是谁,印象中是个大胡子,我在画的下方抄写了一句名言,也不记得是那句了,总是一句鼓励人的句子。延军把我们合作的画作复印了,给同学们送,我把这张画贴在我家墙上。
这已是二十三年前的事了。
延军大学专业是国画,毕业后,考入体制做老师,先雷赤,后交口,一晃小二十年。我毕业后也是做老师,没进入体制,四处奔波谋生,青岛,北京,西安。生活不易,杂事乱心,我和延军几乎没有了联系。
2017年,我受雇于交口光华中学,与延军做了同事。
课余,我俩常在一起聊天,叙旧,也吐槽当下,但更多的是谈论读书。延军这些年不仅在国画领域深钻,也精读老庄,痴迷佛学。关于佛道的解读,延军推崇南怀瑾的学说,他反复读,有些句子,段落,延军可以复述,我很惊奇。
长久的熏陶,延军看问题的角度,对问题的理解,都较为独特。让我佩服的是,延军可以把学到的用在生活中,用来指导自己的生活,或者作为自己生活的原则。这不容易,这是真正的读书,这是真正做到了学以致用,这才真正实现了读书的初心。知易行难。很多人读书,读了就是读了,书是书,人是人,书和人似乎没有发生关系,我觉得这类人读书意义不大,和一台电脑没多大区别。
延军多次请我吃饭。我去了两三次后,就想法婉拒。为啥呢?我是打工的身份,工资半年一发,有时一年一发,有时更长。我零花钱,还是妻子资助,时间长了,我也不愿老开口要,妻的工资也不高,要照管家里的开支,也不容易。我呢,能不花钱就不花钱,能凑合就凑合。延军感觉到了我的婉拒,问,我就实话实说。延军说自己过段时间就想改善改善,打打牙祭,一个人吃饭没氛围,想来想去,叫别人也不合适,只好叫我陪他一起。唉,我还怎么说呢?
有段时间,延军迷上了种花。但他终究是美术老师,做什么都要美。我们有一郭姓同事也是爱种花,不过,郭老师重在种花,不在乎种在哪里,他种在塑料桶里,种在废旧的铁盆里,种在泡沫箱子里,甚至种在截了半截的油壶里。延军种花,要正儿八经的花盆,而且花盆要美观。他的花盆,造型独特,形状各异,有的阔口大肚,有的修长曼妙,有的细腻,有的质朴,有的壮硕如将军,有的娇小似美人。不说盆里的花儿,单是这些盆,就很赏心悦目了。延军也得意他的审美,每有新的花盆到了,必邀我看。我也发现延军的一个特点,每个造型的,必是一对,呵呵,中国传统审美,讲究对称呀。
不到半年,延军宿舍脚地上排了有大几十盆花。每天,宿舍,院子,来回搬,乐此不疲。有时,我给帮忙,不由担忧假期怎么拿回家,而且这么多,延军妻子怎么看?问延军,延军愣了一下,说还没考虑哩。过了几天,延军在院子里碰到我,说还是化整为零吧,每周拿两三盆,不会引起重视的。
一天查完午睡,延军说送你两盆花。一个仙人掌,一个迎春花,陶盆,罐状,土红色,小而朴。我一个放办公室,一个放宿舍。
假期人事纷杂,领导变动,我们几个打工者,每天提心吊胆,日日互通消息。一朝天子一朝臣。终究我们的担心变成了事实,一颗颗悬着的心都落到了肚里,又急急忙忙四处奔波,寻找谋生的机会。我没再想起延军送我的花儿,当我搬家时,花都干枯了,我只好倒掉了土,把花盆带回家。我没再种花,用它做了笔筒,放在书架上,找书时,我就会看到;看到了,我就会想起延军。
每个人都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水滴,都不由自主,什么时候聚,什么时候散,都是缘分。个体是无能为力的,你甚至不知道下一秒迎接你的是礁石还是漩涡,个体能做的就是怀着珍惜的心,珍惜拥有的,也珍惜曾经拥有的,其次,就一切顺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