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薄薄的鞋垫浓浓的情
2012年初至2016年春节前,在沈阳与我和妻儿共同生活的3年多时间里,母亲一度迷恋上了花鸟虫鱼,在我们那个位于9楼、没有电梯的家里种花种菜,还养过一段时间金鱼,忙得不亦乐乎。
受母亲影响,我也喜欢上了侍弄花草,在如今石家庄的家里,我种植了不少于30盆常见花草,还经常更新。爱人笑我提前进入老年生活,我不反驳,自得其乐。
可能是岁数大了,母亲不再热衷于花草,但绣鞋垫的热情依然不减。除了看书、做饭、做家务和睡觉,但凡有点空闲,包括看电视追剧时,母亲手中的针线总在一不停地飞舞。
我劝母亲歇一歇,她总说闲着也是闲着,总得找点事干。
其实,母亲是在为孩子们赶制手工鞋垫。按照她的计划,要前些年每人一双的基础上,她还要为所有儿子儿媳、女儿女婿、孙儿孙媳各绣一双鞋垫,包括我和家人的儿子岩哥及其女友,都在母亲的计划之内。
我对母亲讲,现在的年轻人,没几个真正喜欢或使用手工鞋垫。母亲回答,喜不喜欢是他们的事,我的一份心意而已。
清楚地记得2019夏,当母亲把一双她手绣的鞋垫岩哥的女朋友时,我们家闺女很惊喜也很高兴,一个劲儿地说着“谢谢奶奶”,表示自己一定好好珍藏。
2021年5月16日晚草于河北石家庄
五十六
二〇一二年二月,谭世英到沈阳与小儿子李勤俭、小儿媳安芬一同生活之前,她的老邻居、安芬的母亲、二〇〇九年就到沈阳的李善菊,经常抱怨城里这也不好那也不行:喝口水都要花钱,而老家随处都有免费的山泉;蔬菜瓜果也不好吃,怎么吃都吃不出老家那股清新味;满大街都是汽油味,呼口气都不通顺…………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归结起来三个字:不习惯。
谭世英初到沈阳时,也有这方面的感触。但她是个乐观向上的老太太,适应环境很快,从她嘴里,很少听到什么抱怨。
乐观的谭世英在积极适应新环境的同时,也力所能及地改变着环境。比如,谭世英尝试着在城里当农妇种菜。
对于种菜,谭世英这个在农村生活了半个多世纪的老太太可以说是情有独钟。刚来沈阳时,她就张罗着要在家里的露天窗台上种点什么,无奈那时还是东北的冬天,天寒地冻的,种啥都会冻死,谭世英只能静等着机会。
东北的春天来得迟,到沈阳后的第二年初夏,即二〇一三年四月底,小草才从冻土中钻出来。眼看天气一天天变暖,谭世英开始做着在阳台种菜的各种准备。
当时,李勤俭住用的部队公寓房位于九楼,往上搬运盆盆罐罐和泥土并不容易。好在谭世英虽然有些驼背,但身子骨还算硬朗,走路嗖嗖的,干点力气活也不费劲,根本没用小儿子李勤俭、小儿媳安芬动手,她就无声无息地完成了种菜前的各种准备。
为了备足种菜需要的泥土,谭世英去公园,上工地,到沈阳有名的青年大街两旁的绿化施工现场,借助塑料袋,一袋一袋地往九楼搬运。之后,谭世英把松软肥沃的泥土装在那些大大小小的敞口陶罐里,再撒上种子,浇上水,等待幼苗破土而出。
对于谭世英在九楼窗台种菜的尝试,李勤俭、安芬夫妇成了地地道道的旁观者,嘴里支持,但从不行动,任由母亲一个人忙碌着。
对于这种全新的种菜方式,谭世英十分上心,生怕种不好,天天早上浇水,每天都要看上几遍。等到小苗长了出来,她在坚持浇水的同时,不时培土松土,忙得不亦乐乎。
在谭世英的精心侍弄下,窗台上的辣椒、苦瓜、黄瓜的枝丫藤蔓越来越茂密,越长越成气候,到七月上旬,陆续开花挂果。
看着这一切,谭世英是开心的。李勤俭、安芬也乐意看到谭世英自得其乐,不时夸奖几句,或是有意惊呼几声:“妈,辣椒长出来了!”“妈,我看见苦瓜了!”每每此时,谭世英的笑容就会十分灿烂。
当然必须承认,李勤俭、安芬的表现有些夸张,因为那些蔬菜的长势其实并不那么可喜。主要是因为楼层太高,风太大,加之不接地气,或许根本就不适合种菜种瓜。
比如,谭世英种的那根苦瓜长得就很艰难,先是只开花不结果,后来终于长了个小苦瓜,却长势缓慢,就是长不大。
除了在家里种菜,谭世英还曾尝试在家里种花养鱼。
二〇一三年夏天,李勤俭、安芬夫妇带谭世英到葫芦岛海滨游玩,在沙滩上捡了不少漂亮的石子,带回沈阳放在花盆里当装饰品,说是这样可以防止水汽蒸发。
正是这次葫芦岛之行,李勤俭带回一小节绿萝藤种在一个花盆里,交由谭世英侍弄。当时李勤俭担心栽不活,谭世英却很有信心。
事实证明,谭世英是对的。两年后,那一小节绿萝变成数根长藤,盘根错节,生机勃勃,染绿了整个窗台,也让谭世英的卧室四季如春,每时每刻都能享受到满目翠绿带来的舒适与惬意。
谭世英刚到沈阳生活后不久,李勤俭、安芬买回一枝白鹤芋。本来是想“从一而终”的,哪知这厮生长速度惊人,不停地分蘖,一盆变两盆,两盆变三盆,子子孙孙,没完没了,弄得家里花盆、花土全面告急。
花盆好说,不管好的孬的,也不管新的旧的,李勤俭能用就用。可花土没有就是没有,根本无法将就。去花市买吧,觉得不值;去郊区弄,又太远,真是左右为难。
这个时候,谭世英站出来了:“这有啥难?城里不是有公园么?公园里不是有花草树木么?我带个塑料袋去弄点土回来就成了。”
说完这番话,谭世英觉得不对,自个儿在那儿嘀咕:“不行不行,都去公园挖土回家养花,公园里的花草树木还能活吗?”
最终,谭世英另辟蹊径,既没去花市,也没去公园,而是到附近工地取回一些相对肥沃的泥土,解决了白鹤芋们安家落户问题。
除了照料小儿子李勤俭带回去的花草,谭世英也曾尝试自寻资源。比如家里那株朱槿,就是谭世英找小区里的一位大爷帮忙扦插培植的,从半死不活到郁郁葱葱,从弱不禁风到亭亭玉立,二〇一五年夏天首度开花,粉红相间,含羞摇曳,非常漂亮。
谭世英养花草比较拿手,但养鱼的过程就有些曲折了,甚至可以说是一波三折。
第一次买鱼回来,养在了一个葡萄酒杯型的玻璃容器里,里面还养了一株绿色的水草。
闲暇的时候,一家人看着各种颜色的鱼儿在玻璃容器游来游去或是争抢食物,心情会变得很好。尤其是正上初中的李岩,刚开始新奇得不得了,没事就给鱼儿喂食或是逗小鱼玩,那些鱼儿显然成了他的另类玩具。
一老三少的一家四口,都没有养鱼经验,包括谭世英也弄不明白,水放了不少,几乎到顶,以为这样可以给鱼儿更多的活动空间。
有一天,忽然听到玻璃容器有破裂的声音,但谁都没在意。过了两天,出现了漏水迹象,上去一搬,酒杯一样的玻璃容器齐刷刷地从底座处断成两部分,水全部倾到在地上,鱼儿也飞得到处都是。
谭世英心疼得不得了,根本不理会满地流淌的水,而是首先忙着四处寻找那些可怜的鱼儿。
可能是受了惊吓,或是不得法,虽然很快新买了鱼缸,但那些鱼儿还是一条接一条地死去。
打捞死鱼的时候,谭世英总是要咕哝几句:“啷个搞的噻?喂多了?水凉了?没晒到太阳?”
李勤俭、安芬安慰谭世英:“没事,咱们再买。”
于是谭世英又陆续买回一些小鱼,又陆续死了一些,包括鱼缸,后来又破裂了一个。
慢慢地,谭世英摸索出了一些养鱼的道道。比如,水不能放太多,那样既会增加鱼缸的压力导致破损,也不能保证水中的含氧量;比如,换水不能太勤太彻底,要一点一点来;还比如,鱼食尽量少喂,否则鱼儿会撑死,等等。
有了这些心得,鱼缸里的小鱼儿虽然不如最初那么多了,但死亡事故越来越少,谭世英的心情也越来越好,好到甚至把她的老邻居、李勤俭的岳母李善菊也带动起来在她自个家里养鱼。
除了养花养鱼和种菜,谭世英还经常做针线活,比如绣鞋垫,把此作为另一种劳动方式,常年坚持,乐此不疲。
谭世英到沈阳生活之前,李勤俭、安芬夫妇的小家很难找到针和线,衣物偶有破损,直接送到裁缝店;袜子之类的小物件损坏后一般不会缝补,而是一扔了之。
出现这种状况,主要是安芬针线活一点也不擅长,偶尔为之,准会稀里糊涂,效率和质量都得不到保证,久而久之,也就不再尝试了。
谭世英的到来,使这种状况得到明显改善。家里再有什么小来小去的针线活,诸如给衣服订个扣子、给破损的袜子打个小补丁,谭世英手到擒来,一点不费劲。
实事求是地讲,谭世英年轻时上学,结婚后在村小教书,称不上针线活方面的行家里手,与同一个年代的姐妹们相比,最多只能算是初中级水平。可与她的三个儿媳比起来,谭世英算是高手中的高手。
在城里生活,动针动线的机会其实很少,谭世英针线活功夫的用武之处,只剩下绣鞋垫这一项了。或者不如说,绣鞋垫己然成为谭世英日常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上午绣,下午绣,晚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绣,似乎总也停不下来。
谭世英绣鞋垫的速度并不快,大致一个月能绣一双。绣出来的鞋垫,全都给了儿子儿媳和孙子们。对于那些还没绣出来的鞋垫,谭世英大多有了安排。
不止一次了,听见谭世英往老家打电话,托人购买印有花纹的鞋垫半成品,一买就是十多双,各种型号的都有。与之对应的,则是儿孙们的鞋号,谁穿多大的鞋,需要多大码的鞋垫,谭世英心里揣着一本明白账。
不仅给儿女儿媳们绣手工鞋垫,孙子们但凡有了确定关系的女朋友,谭世英都要给未来的孙媳妇一双她亲手绣制的鞋垫。自个孙辈中排行老大的李俊逸、排行老二的李进、排行老三的李岩的妻子或女友,都拥有一双奶奶亲手绣制的漂亮鞋垫。
想来是多年养成的习惯,谭世英的五个儿女都很喜欢母亲绣的鞋垫,都说软硬适度,贴鞋贴脚,且便于清洗,使用寿命还长。垫用奶奶亲手绣制的鞋垫,而于醉心于各种品牌运动鞋及配套的制式鞋垫。
谭世英对此似乎不太在意,一如既往地保持着绣鞋垫的巨大热情,并且还
儿女们认可,孙辈们却不怎么买账。他们几乎很少根据孙子们个头长高、鞋号变大的实际,不断调整着新绣鞋垫的大小,生怕追不上孙儿们的成长速度。
对于谭世英热衷于绣鞋垫这事,小儿子李勤俭一向抱着乐见其成、不加干涉的态度,不时还夸母亲几句,说她绣得好,针线密实均匀,垫在鞋里很舒服。
小儿媳安芬似乎不这么认为,总劝婆婆该休息该休息,该享清福享清福,尤其是看到当谭世英一边看电视一边绣鞋垫,安芬总会劝老人家不要一心二用,不要把眼睛搞得那么累。
面对儿媳的劝说,谭世英习惯性地笑而不语。
在李勤俭看来,母亲热衷于给后人们绣鞋垫,不单是做做针线活、保持勤劳习惯那么简单,其深层次意义,起码有三条:其一,通过一针一线用心付出,默默表达对儿孙们绵长而深厚的疼爱;其二,借以一双双直抵脚心的鞋垫,传递和连接血浓于水的珍贵亲情;其三,用无怨无悔的付出和看似微不足道的贡献,体现一名母亲、一位祖母的存在感和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