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慈儿听着门外的笑声,脸都烧起来了,掩面趴在桌边,明明回来前还紧张又害怕的,如今怎么连眉眼都带上了抑制不住的笑意。
摸了摸手中的玉佩,想收回腰里,又想挂在身上,可觉得都容易丢,还是放梳妆台的抽屉里好,站起身又觉得还是随时留在身边的好,就这么捧着玉佩傻傻地在房里来来回回兜转着。
三下敲门声响起,随后传来太子的声音:“小表妹。”
一瞬拉回现实,沐慈儿收好玉佩打开门,只见太子有些踌躇得站在门外,微微一笑:“太子殿下。”
听着她的称呼,太子一顿,遂扯了个笑容,小心翼翼地问道:“小表妹不认我这小表哥了吗?”
口气中略带的一丝撒娇没有让沐慈儿放下心来,反倒是更失落了些,她怎会不知太子是为了刚才殿上的事来求和,一国储君这般讨好自己,她怎么还能再端着架子,何况她也不是不知他的为难,软软地解释着:“哪里,只是隔墙有耳,怕被人听去罢了。”随后还是轻轻叫了一声,“小表哥。”
太子心中好受了些,只是想到孙风逸的事,还是堵得慌:“抱歉,若不是我荐了你去给孙右相的义母治病,他也不会今日这般强迫你。”适才一从御书房出来他就飞奔来这里,没想到比他早一步离开的沐慈儿居然还没回来,刚想先回去再说,却看到孙风逸远远地陪着她走来,一时竟失措地躲了起来,连他自己都不知是为何。
强迫?沐慈儿怔了下太子的措辞,明明孙风逸是救了她一命啊,怎么成强迫了?一时不知如何解释,踌躇着开口道:“小表哥……”
这般欲言又止在太子看来,更是坐实了孙风逸的一厢情愿,急急道:“小表妹别怕,虽说孙右相是厉害了些,可不近女色是事实,只是不知此次为何要挟与你,但只要小表哥能做到的,一定会答应他。”太子心中认定了孙风逸是有所求才用此事牵制沐慈儿,借此好来控制他。
“这……他也许……只是想帮我呢?”对于孙风逸对自己的情谊,沐慈儿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实在羞人。
太子只当她单纯,才善良地替孙风逸找借口,安慰道:“这事你就别管了,我会摆平的,信我一次。”
看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沐慈儿也没辙,只能懵懵地点了头。
太子摸摸沐慈儿的头,心情顿时也轻松了许多,轻声道:“好了我回去了,过两日紫阳表妹与堂兄也要进宫谢恩呢,你们姐妹又可以聚聚了。”
风平浪静地过了几日,翠湖不在身边,沐慈儿总也提不起劲,用了午膳,便带着诗儿在小屋子里磨药,眼珠子却紧紧盯着门口瞧,装进罐子的药就这么左右瞎捣地散了一桌,诗儿看出她的魂不守舍,调侃道:“我的好小姐,您要不拿个小马扎坐院子门口等吧,可别再浪费这些个药了,贵着呢。”
沐慈儿索性把杵药的棒子一扔,随意用帕子扫了两下桌面,嘴硬道:“宫里的药材又不要咱们自己花钱,有什么可心疼的。”
诗儿放下手上的活,跑到沐慈儿身边:“既然孙大人一早来了消息说今日大小姐会入宫,那就不会有错的,这是见皇上,可不是随便敬个茶请个安就能完事的,您看看自己眼巴巴的模样,这就是人家姑娘盼情郎也没有这么望眼欲穿的。”
沐慈儿作势推了诗儿一把,啐了声:“去去去,盼什么情郎,诗儿可是越来越坏了,口没遮拦的。”她也知自己是白着急,可就是忍不住,这都过了午时了,怎么半个人影都没见到。
正郁闷着呢,润音便来报说孙右相、隆世子及将军府的大小姐已经到院子了。
沐慈儿早就等不及了,也不管一屋子东倒西歪的药罐子,拉着诗儿就接人去了。
等了这大半日,总算见孙风逸带着沐紫阳和高睿栋走来了,沐慈儿想了想,这三个人她也没必要给哪个行礼,索性上前就挽起了沐紫阳的胳膊,甜甜唤着:“姐姐可来了,我都巴巴地等了好几日了。”转而又对身边的高睿栋打了招呼,“姐夫好。”对孙风逸只顺便点了个头。
高睿栋对这称呼很是受用,当场便笑开了,沐紫阳则是轻轻拧了她的胳膊:“瞎叫什么,这是在宫里也敢这么没规没矩的,也不怕惹事。”
沐慈儿见一旁诗儿偷偷笑,想起刚才自己还一本正经说诗儿口没遮拦呢,转眼就被姐姐这么教育了,还不敢顶嘴,揶揄道:“姐姐脸红什么,都是板上定钉的事儿了,被人听去又怎样,皇上钦赐的婚约,谁敢有异议,姐夫说对不对?”
高睿栋看着沐紫阳红彤彤的小脸,心情越发好,答道:“慈儿说的是。”
沐紫阳不理二人,才发现沐慈儿对孙风逸的态度有些冷淡,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再一看对方没事人一般,嘴边还噙着笑,越发不明白了。
回到屋里,沐慈儿便把润音遣了出去,屋里除了四个主子,剩下的馨儿、诗儿、阿郎几人,也都是自己家的。
沐慈儿让诗儿将早早准备的茶点拿上了桌,才张罗道:“快都坐下,这是我一早让人准备的乌茶,尝尝。”
待众人都落座,诗儿将烹好的茶一杯杯斟好,一边解释道:“这乌茶茶叶是初入宫时皇上赏的,冬天饮最好了,用的水是无锡县惠山寺石泉水,听说是天下第二好水,前几日太子殿下拿来的,说宫中就一小壶,都在这儿了。”
至今未开口的孙风逸倒是说话了:“根据陆羽分的天下二十等水,第一好水是庐山康王谷水帘水,我那儿有不少,你若喜欢喝茶,到时候都给你拿来。”
沐紫阳一怔,这孙风逸什么时候也有虚荣心了。
高睿栋倒是一脸了然,捧着茶杯偷偷笑。
“不用了,其实我也喝不出个好坏,给我也浪费,还是以后有机会你泡给我喝吧。”沐慈儿摆摆手,遂又问道:“翠湖现在如何了?”
沐紫阳把茶杯放下,答道:“已经回府了,仁大人日日看着,没什么大碍,已经能下床活动了,本来今日想跟着进宫的,但她毕竟带着伤,不宜跟着面圣,容易招事,你若身边人不够,等她再养几日,我让太子把人再接进来。”
说到此,沐慈儿才发觉过来,今日太子怎么没跟着一起,便将心中疑问道出口:“姐姐见着太子了?怎么这会儿不见人呢?”怎么说这里也算是东宫内,虽说离太子是住处远了不是一星半点,可不跟着主人自己跑进来总不是很有礼数。
闻言沐紫阳摇摇头:“我们谢了恩后,他便留在了御书房,大约有事要禀吧。”其实她也觉得有些蹊跷,进宫时太子还兴冲冲地说要亲自带他们来见慈儿,怎么没几个时辰就变卦了,期间皇上和太子都在殿内,也没有人进来禀报什么大事。原本以为没多久就会出来的,没料到孙风逸说没必要等了,抬脚就和他们一起往这儿来了。
沐慈儿耸耸肩,她也就是一问,既然有事,当然是正事要紧。
沐紫阳见高睿栋从刚才开始就明白人一般,笑容暧昧又八卦,简直一头雾水,接着道:“桃花源张罗地已经差不多了,该置办的东西也都妥当了,我想着,就安排在质子回国那一日开张,那样的大日子,街边一定会挤满人,碧溪最近都在街上发单子,那日一早咱们就开张,每位客官都送茶水点心一份。皇榜上说午时官府开始清路开道,辰时开城门迎质子,咱们有一整个上午热闹和准备,让客人早早地选了座位吃着喝着等着,还能蹭喜气。”
沐紫阳没有说出口的是,那日她会调一小队将军府的侍卫,让他们着统一的便装,若是如上一世一般出了事,可以保护桃花源的客人,届时,人人都会猜测桃花源背后有大人物撑腰,对他们酒楼也会更加信任。
沐慈儿激动地直了腰板:“我也想去。”
“不行!”话音未落,沐紫阳与孙风逸已同时开口否定道。
沐慈儿一听便委屈了:“为什么不行?宫里的事情孙风逸都安排好了,双侧妃那边什么都不用我做,我每天都闲得不得了,闷在这小院子里,憋出病了都。”说着便嘟着嘴哀怨地望着眼前二人,见没有什么用,眼珠一转,凑到了孙风逸面前,“你看你那日也得出宫迎质子,我一个人留这儿,万一香盈宫那边又来找我麻烦,肯定不能像上次去找你一般那么容易了,而且你这次出宫是干正事,就是我真的运气好派的人能顺利出了宫,肯定也见不着你人,还不如带着我呢,总比在宫里安全。”
反正孙风逸本事大,跟着他出宫,哪怕到时候不随身跟着他,也不会有人敢为难她。
毕竟打狗还看主人呢,呸呸呸,不对,不看僧面还看佛面呢。
孙风逸转着手中茶杯,正经问道:“那日皇上携所有皇子、公主、后宫嫔妃及文武大臣在大殿设宴,你说,谁有空在这个时候找你麻烦?”
“那……那不正好吗?所有人都去侍宴,若是遇到什么麻烦连个碰巧过路能求救的人都没有了。”沐慈儿狡辩着,只是身子软了软,明显漏了些底气。
孙风逸笑咳一声,一步不退继续道:“你听听宫宴的阵仗就能明白皇上有多么重视这件事,若是此时闹事,一个不察被皇上知道了,那就真的是自寻死路了。就算兰妃真的蠢到想乱来,都不用你防范,三皇子就会先大义灭亲把他娘那个没什么用的脑子砍下来。”若真如沐紫阳所言,当天宫外定是惊险万分,何况他本来也有些不好的预感,若是平时,与他无关他退了便是,只是如今,涉及将军府,他才上了心,这小丫头跟去,不是故意不让他专心办事吗?
沐慈儿犟不过他,只能:“可是,可是……”半天说不出反驳的话。
沐紫阳打量了二人几圈,再听到慈儿直呼其名,似是明白了什么,适才还以为他们这几日相处下来不对付,才关系不好,不料却是正相反。再想到高睿栋的表现,一时生气,这么大的事他居然没有告诉她,伸手就偷偷在桌下掐了他一下。
高睿栋被掐得莫名其妙,扭头只见沐紫阳一脸的哀怨,也没明白自己哪里惹到未婚妻了。
对于高睿栋的一脸呆样,沐紫阳也懒得理会。其实孙风逸若真是对慈儿有意,她倒是乐观其成,先不论这孙右相通天的本事,就是至今无妻妾这一点,就难得极了,慈儿太过重感情,比任何人都需要一个专情的夫婿。只是,太子如今对慈儿似乎也很上心,上一世没有这一出,孙风逸也是一心一意帮衬储君。这一世太子终要继承大统,孙风逸也定是朝中必不可少的人物,若是慈儿与二人牵扯多了而让二人出现了隔阂,无论慈儿选择了哪一个,日后只怕都会生出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望向此刻好似一无所知的妹妹,沐紫阳心中默叹,上一世她们姐妹俩及笄之前便经历着宫里宫外的波谲云诡,这一世,身边干净了,也许对于情爱,慈儿也能更心明眼亮,看懂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也不知她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罢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只要慈儿幸福,她做什么都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