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那口井,已经很老了。
从晨光熹微到暮色入境,那条通往井口的青石路上总映着行人斑驳的影子,人们挑出一担担清冽的井水,偶有水滴溅到井口上、人们的腿边、井边的土地上或小路的青石上,井口上架的轱辘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混合着人们的话语声和哗哗的水声,这是古井年轻时的样子。
后来,人们都用上了自来水,古井真的成为了古井。但古井井口周围的土地仍然湿润,滋养了周围的荒草,春日里开满花,秋日里泛着黄,夏日里绿色盛,冬日里草色空,在这处古井依偎的景色里也展映着轮回的四季。古井井壁上挂满了青苔,井口被年轮打磨得平滑如镜,隐约可以照见那温润如水的光阴。
当年背井离乡的人回来了。乡音未改,但鬓毛已衰,苍老的面容里依稀窥得见年轻时的容颜。他们终究还是回了故土,说离乡多年,听过多少风雨,还是忘不了故乡的井水,眷恋故乡的明月,只是,故乡的井,已经荒废多年了,故乡的人,也都换了新面孔,曾经的人已入土,曾经的光阴也已经作古。只是一波人的已回归,另一波人却仍准备离去,那些年轻的面孔,仍旧踏着辰光走出这片故土,背着月色的行囊,怀揣着对新世界的期望。
都说人生似浮萍,看惯了流淌的风景,心境便如清泉水一般从容淡定,但人的身体却总不平静,它总在日复一日的衰老、渴望。待到岁月老去,光阴于人身上留下水纹般的痕迹,走过阴晴晦明,人事无凭,无论人身在何地,骨骼里都会贪恋幼时故乡的水土、空气,就像是孩童呼唤父母,故土的井水仍滋润着故乡的万物,赋予故土亘古不变的气息,养育着的是生于这里的万物苍狗。生于故土,难离故土,滴水之恩,一生难忘。
古井很老了,它送过数不清的时代离开,又迎来数不过来的时代,它送走了数不清的人,又养育了无数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