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有点晚了,你老问:会不会迟到?估摸时间是刚刚好,所以在踏进学校边上的小公园的时候,可以跟你开句玩笑:你哪会迟到?你就算是出门晚了,教室里的钟也会为你往后推的。你显得茫然,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那就不管它啦,我在栅栏墙看着你进楼去,我忘了看楼顶上的钟。
时间在向前走,操场上没有什么人在。不确定这个早上,你们是否会出操,只有等到八点十分,看那时运动曲是否响起才知道。有一个老师站在那,有另个老师在弯腰用粉笔在地上标注班级的位置,看上去出操的可能性较大。站在草地上,看着里面,等待着运动曲响起那时刻的到来。
偶尔地收听到了两声喜鹊叫。抬起头来,往周边的大树上看去。看到了,在左前的一个直直的树上,凸显出来一个大鸟巢。喜鹊的叫声,正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盯着那边看一会,悬疑解除了:一只喜鹊飞出来,朝我站立的这边的一棵大楹树上飞落;紧接着是另一只喜鹊飞出和飞落。
仰头看近前的这棵大树,浓密又稀疏的叶片,背后是蓝蓝的天。见到了它们两个的身形,见到了它们在枝上叼啄着什么,起先以为是虫子或者花果,然后见到一只喜鹊的嘴里掉落下一根细细的长枝,接着在它走到的地方又落下另一根。这时,另一只嘴里叼着一根飞起,朝那大鸟巢去。
清楚了,它们是正在搭建那大鸟巢之中呢。为这发现,生些欢喜,虽然有些好奇:这次比上次见到筑巢,要晚了好些时日。空嘴的那只在见到同伴飞回之后,也朝那个方向飞去,不过它没有落在那里,而是从旁径直地朝前方的远处飞了过去,另一只稍晚些也飞起,追随着它飞去的方向。
我离开草地,去到那鸟巢下面,就近一些仰望。然后,循着小径往前,那儿有一队人在跳舞,从她们中间穿过,闻到混合的香味。右手边,在朝向那大鸟巢的视线上,有一个小男孩正在地上爬着,爬向边上的一个绿垫。空着的婴儿车在他身后,坐边上看着屏幕的大人起身将他拉起来。
牵着他往前走,走向我在的方向。很可爱的一个小孩,刚才见他爬的时候,很想拍下的,这会他就停在了眼前两米的地方,我在看着他,他在看着我。他长得很结实,头很大,冲着大人笑着夸他:瞧这大脑袋,他长大了,肯定聪明。他有一岁了,会说话了,他站在那里,带着笑看着。
他的胸前有一个福字。抬头望那鸟巢的方向看去,迎面刚好是刺眼的阳光。乘着他的视线朝向那些跳舞的人,静静地走开,走回栅栏墙边的草地去。离那个时刻只有三两分钟了,操场上见到一个身形,刚从楼里走出,是校长来着。看来,这个早上,操场上能够见到什么的可能性更大了。
草地边,有两位女子在说话,一个说是都过了八点十分了,还没听到音乐声,看来是不会出操了。另一个说是校长出来了。我刚好去到从旁插一句:还差两分钟呢。去到草地上,在阳光投下些许温暖的地方站住,看向操场里,很多的时候可以看的,只有静静站在那里的精神抖擞的校长。
到点了,运动曲响起,节目上演了。越来越多的熟悉的面孔,显现在了眼前。见到了,你有力地摆动着手臂,行走在队列之中。拿着话筒在督导的老师,一再在讲:手臂要摆得和肩旁一样高,要直,要有力,手不要打开,要握成拳。你做得很好,让我有一下闪过你长大了或可成为军人。
所有的班级都已经就位了。话筒给到了从台下走到台上的校长手里。站在那里听他新学期的新祝愿。记下来,第一点:健康的体魄是一切的基础。第三点:要学会自我管理,你们每个锻炼身体是为了你们自己,不是为了别人。最后,他问你们能不能做到,台下发声能做到的不是很多。
再来一次,他问你们能不能做到,台下发声能做到的事如此之多、如此有力,称得上:响彻云霄。话筒交回给再次上到台上的负责督导的老师,她在点评今日的表现,她在重述明日将要检查的内容和做得不合格的班级、同学会被要求留下练习。然后退场,目送你的身形在进行曲中进楼。
这个早上,我们两个几乎是同步在六点稍过,爬起来。提议你撒了尿,就穿好衣服,下楼去遛狗。等你准备的这个空裆,我把早餐准备一下。刚好六点半,我们下楼去。让小黑自在地跑会,让你可以完成一次你妈妈规定你的跳绳。林间众多的鸟在合声鸣唱,其间没有找到乌鸫的歌声。
往回走,见到廊道里谁的爷爷和奶奶正从外面往回走。跟你说句:要是这会让他们撞见了,他们会以为我们每天早上都这样子呢。实际,我们这才是第一次。就像昨天晚上,因为第一次有了作业,你完成作业开始看动画片的时间正好是八点半。看完了,我想起还需要遛狗,你和我下楼。
等到你在下面完成一次你妈妈规定的跳绳,回来,让身上的汗稍稍收敛一些,洗完,熄灯睡,已经是十点一刻了。你很快就睡着了,我紧随你之后。只是,我还像先前那样,睡到夜里,突然地醒来,有一种腾地一下开机的感觉,然后就变得清醒,思索一些事情,如是又只是睡好了一觉。
有一次,你问过我:你有跟小学同学联系吗?我说没有。昨天下午,就在我回到家里,坐到屏幕前,竟然就冒出了两个小学同学,提起来一些旧事旧人。然后,我立马和你说起这。先,我在地铁上,给你电话:问你回到家,怎么不给我电话,你笑着说你忘了。问你吃饭没?你说刚吃完。
我说我听到了你张嘴第一句就说了:妈妈回来了。你说你没讲过,你说是我听错了。其实这个我也有些怀疑,也许你说的是:你回来了啊?不过你交代:妈妈确实回来过了,取了些东西又走了,她还让你不要告诉我。你说她是在你散学的时候就站在外面等你,她喊了你好多声你才听到。
你说你们两个一路上走回,走了很久,因为妈妈走得慢。我问你有没见到妈妈的笑脸,你说没有,她说话的样子都很严肃。你接着追加一句评论:她怎么那么大的气啊,生个气生那么久?爸爸伤着了她呗。那你怎么不会?人跟人不一样的。爸爸本来就没啥脾气。我问你妈妈吃东西没有?
你说没有,她回来只喝了点水。虽然我没有见到你妈妈,虽然你说你没有见到妈妈脸上有笑,虽然你没有更多地谈起妈妈来,有趣的是,她来过的痕迹,显明在了你身上,你内里,你笑起来的样子。就连昨天晚上临睡觉时和今天早上才爬起时,你脸上的神情和笑容,都显出她在你心中。
那个中午,在我耐心等了你半个钟,你才终于从校门出来的中午。我们去文具店买了包新书的书皮,走在太阳底下,回家去。路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你说:你看到没,那儿有光的圈圈。是的,我看到了,那是竖立在空中的光圈,我猜想那是因为水池有水从下面往上涌起,所映射出来的。
走近了,才看清楚,是有水滴从上往下落,落在了水池中,溅起了水花,所映射出来的。水池里有彩色的鱼,小的大的好些,在游着。水池里有一盆盆的花,花盆沉在水中,茎秆和花朵,挺立在空中。我喜欢那光圈,把它拍了又拍。你说拍下花吧,我听你的,把挺立于水面之前的花拍下。
再过一个路口,迎面来了一辆轮椅,还有些远呢。它越来越近了,坐在轮椅上的是一位老妇人,推着轮椅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男子。她看上去很安详,他看上去很精神。让自己多看几眼的是,他不是站在后面扶住后面的手把在推,而是站在侧面一手扶后面、另一手扶侧面手把地推着。
那样看上去比较费力,虽然他看上去很精神,很有力。那样的好处是明显的,他和她能并排走着。虽然没有看到她的嘴巴在动的,但看到他们两个并排在走,总感觉他们在说着什么。他们已经去到身后了,转身看去,这时他已经变成单手扶住侧面的手把在推了。有点吃不准了,我问你。
刚才那两个,男的是女的同辈,还是晚辈?你说应该是同辈吧。我起初也是这么觉得的,只是后来,见到那男的走起路来,那么带劲,就又有些疑惑了。我说我想拍他们,你说那你就拍啊。两个停在那里,看着他们远去,等到取出屏幕,对准他们,他们已经走出去老远,不过还是拍了。
很喜欢这样的一个画面,轮椅上的和推着轮椅的,在并排走着。让自己心动的大概就是这个并排走着。两个白发的老人,静默地走着,却像有无尽的言语,在叙说,不是透过嘴巴,不是透过眼神,只是透过两个人的并排走着。他们这样子走着不知有多少回了,轮椅转动着共同的岁月。
我比先前告你的时间,要早一些回到了家里。门铃按了,你出来开门的时候,一脸怒气:你不是说要打电话的吗?你怎么说话不算数?我有些茫然:我是要你到家了,给我打电话的,我有说我要给你打电话吗?你这表情应该是有缘故的,往屋子里打量,见到了你妈妈的身形,在准备走。
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看到了她依旧是那副面容,想要拦住,她皱起眉头,说一声:让开。也就乖乖地让开了。让你去送送的,你瞪了我一眼,没有动弹,你还在生我的气,因为比你预期地早回来,打乱了你和妈妈之间的互动。你后来说你有书正要背给妈妈听的,被我的出现给搅了。
我觉到脑袋隐隐地有点痛,我觉得身子隐隐地有些软,像是要进入感冒似的,又或只是因为见了你的凶相,和你妈妈那憔悴的面容。那天,我看到你妈妈推着行李箱、手里还拎着两包东西出来;那天,我看见你在里面看见我了,高高举起右手挥动着向我示意,读到的是你们一脸的倦意。
后来,在地铁里,有一下我扭过头去,借助对面的玻璃的反光,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你妈妈的样子,我感觉到她是那么的憔悴,她让我看到了你外婆的影子。那幅面容吓着了我,你要过了一天才显得生动的脸当时也让我觉到陌生。也许这都是我的眼光问题,当时我解读你们是灰头土脸。
又或许,那天头先我听了个不怎么好的故事,是那故事给我自己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阴影。可惜了,这么多天过去了,没有见到过一次,你妈妈的笑脸。问你一声:你今天见到妈妈笑了吗?你在里屋回应道:好像见到了。那就好,本来我还觉到心痛的,立马变得轻松了一些。笑了就好。
我以为自己已经变得可以尽可能地不再用两分来看这个世界,我一再地发觉自己在用一种两分看这个世界:笑和不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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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1年02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