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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5 （10月22日，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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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周六白天人山人海的相比，周日的场馆不算特别拥挤。一方面，可能是外地的嘉宾和通票观众有一部分人已提前离去，或者选择出去游玩成都景点；另一方面，本地的观众也没那么集中了——我听路过的观众谈论，科幻展将延展一周，这可能也分流了本地的观众。
今天的沙龙场次，从前四天的每天六个时间档，缩减为四个时间档。最后两档时间基本没有安排沙龙。
第一档，我原来的考虑是“世界各国科幻组织的历史及现状”，但到了天王星厅才得知，这场沙龙由于河流的病情，已经取消了。 我匆匆浏览了一下沙龙日程，选择了金星厅。
最左边是郭伟，最右边是意大利人Francesco Verso，他俩类似双主持人设置；主讲的两位印度人，右二是昨天我们见过的科幻编辑兼出版人，Dip Ghosh，左二是科幻作家兼记者，Shweta Taneja。如果你手中有会员手册对比一下，就会发现——他俩的名字在手册上都拼错了。
这次没人来打断Ghosh老师的演讲了，他的演讲也比昨天流畅了一些，不过印度口音仍很重。Shweta的口音很标准，应该是跟她海外经历较多有关；她甚至还是轨迹杂志的编辑。
从他们俩的介绍来看，印度科幻的早、中期发展，跟中国科幻的发展历程有诸多类似之处。坐我右边的天爵敏锐地指出，Dip介绍的一本书跟我们小时候看过的《吹牛大王历险记》挺象，连封面风格都有几分神似。
沙龙散场时，我找到Shweta，问她有没有读过Neal Stephenson前年的《Termination Shock》。她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似乎觉得我在她面前提起一位美国白人男作家，跟本届worldcon倡导的多元化趋势格格不入。我连忙解释，她在沙龙上提到她是位环保活动家，而这本恰恰是少见的环保主题的科幻；而且书中印度扮演了重要角色，如果她读过，想听听她的看法。
在沙龙过程中我就在想，比起中国，印度有语言优势（印度中低层民众受互不相通的多种语言的影响，这当然是个重要的社会学话题，但在讨论科幻事业时这个因素似乎不是那么重要），为什么他们近年来的科幻发展不如我们？在沙龙上我没有得到答案，在会后这个没有得到回答（她不但没读过，也没听说过这书是讲什么的）的问题反而在某种程度上给了我一个答案（虽然只是孤例）。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多元化不应该过分延伸为反向歧视。
在一、二两个沙龙时段中间的半小时休息时间里，我先是在大厅里再次偶遇老王，补上了三天前请他签名之后的合影。
……然后来到幻迷展区轨迹摊位，与Myman女士庆祝柴老师实至名归的雨果奖。
我请她在这本杂志目录页上签了名——她是这期（也是绝大部分期数）轨迹杂志的封面画作者。她的另一幅得意之作是介绍小刘（刘宇昆）那期杂志的封面画《丝绸朋克》，在照片左下方露出一角。可能是考虑到小刘在中国的影响力，他们这次带了不止一幅丝绸朋克过来，不知最后卖出了几幅。
上午第二档，在地球厅，塞尔维亚、日本、韩国的出版界人士（下图中间三位）介绍了三体在他们各自己国家的发行情况。
三年前，我曾经写了一个长贴，总结了截至当时，三体系列在国外的翻译、发行情况。按我当时的统计，三体已翻译成29种语言。我贴了每种语言的至少一种封面；如果再版时封面画不同，也会列出来——除了封面画，我也看不懂其他啥，对吧？我们觉得塞尔维亚的封面画是其中较有特色的一个。
会后，我找到塞尔维亚译者保阳（Bojan Tarabic），在我手机上给他展示了这个贴子。当时，塞语只出了第一部，我在贴子里写道：“这个语种的后两部封面也值得期待……”
保阳（他给自己取的中文名字）老师的中文不错，兴奋地说：“现在后两本也出来了……” （我当然知道，上图的桌子上不正整整齐齐地摆着嘛。）“……你想要的话，我可以送给你。”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些都是现成的公开信息，一时兴起花点时间整理一下而已，何德何能受此大礼。我后来说，回去之后我会再更新一下贴子。但现在回来后，发现中文科幻数据库（CSFDB）里已经有完整的最新版本数据了，没我啥事了。跟他们的艰巨努力相比，我的出于个人爱好的小小整理，如同沧海一粟。
午餐又有一小番经历，不过为了叙述的连贯性，这段将放到最后再提。
下午第一场，我参加的是早已计划好的火星厅的“科幻小说需要有多少科学才‘硬核’？”
在我的印象里，似乎只有国内科幻界还在强调“硬”科幻；西方幻迷连科幻与奇幻的界限都不怎么区分了——他们口中的“SF”不是Science Fiction，而是Speculative Fiction，将SciFi与Fantasy都包容在内——更不要说什么硬不硬的了。一个例子：我在reddit（美国贴吧）讨论科幻时，他们一般都很友好；但有一次我弄了个知名硬科幻的Goodreads数据统计贴，被downvote（踩）的比例相当高，有人回帖说都什么年代了不敢相信还有人在拿“硬科幻”说事。
（关于软硬科幻之争，那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话题。我也有一点自己的粗见。但限于篇幅，这里就不展开了。）
所以，在大会日程上看到一位德国科幻作家要谈硬科幻，我便早早把这一场列入自己的必听场次，想听听是我之前的理解有误，还是这位教授确实特立独行。事前，我在网上查询了主讲人的资料：布兰登·莫里斯（Brandon Q. Morris）教授是知名的德国物理学家、大学教授，且对航天业很感兴趣（他的Goodreads头像是他套在一个宇航员模板、把头伸出来的照片），但由于年龄的原因，他把这个兴趣转化成了科幻小说的写作。犹豫再三，我还是拿起他将在沙龙上介绍的新作《The Disturbance》（中译：《牧羊人1号》），并在来蓉之前刚刚读完。
莫里斯教授在沙龙中，讲解了一套给科幻划分“莫氏硬度”的标准：
一级：不用也不能带脑子看的那种（Leave your brain at the door and enjoy it.）；其余吐槽略。
二级：存在一种魔力物质，但其性质描写具备自洽性；可能存在一些物理学，但不是我们世界的物理学（如：宇宙是二维的；或者太阳仍是宇宙的中心）。
这似乎把一些奇幻小说也包含进来了。
三级：作者把真实的物理法则与他自己虚构的物理法则混合在一起，但处理具备自洽性。
四级：小说围绕一个主要的假设概念（如传送门）来展开，但故事的其余部分符合现实科学。
五级：小说中的科学基于现有科学概念，只是把一些还没有完全通过实验确认的科学假说（例如弦理论）权当事实来展开故事。
5.5级：完全基于现有科学的未来延伸。
六级：真实生活，即非虚构类。
在举了几个例子之后，莫里斯教授总结了“硬科幻面临的现实”：光速不可超越、出了太阳系就没有具备现实意义的交流、探索遥远恒星几无意义、外星人来访可能性渺茫，等等。
那六级“莫氏科幻硬度”（其实只有五级，可以看到第六级连小说都不是了，只能是科普或者科学家传记），仔细想想，还是有点主观。第三级到第五级似乎跨度很大，但要区分一个概念是作家虚构、还是现有假说，并不是那么容易。比如说，{基于量子纠缠效应的远距实时通讯，早在十年前就有量子物理科普书论证其不可能，那}莫里斯教授的小说里的能传送巨大物体（具体是什么就不剧透了）的量子传输（quantum teleportation），算是第三级里的“虚构法则”还是第五级里的“现行假说”？抑或是第四级里的“One big lie”？另一方面，从第二级开始就要求“自洽”（consistantly）——难道科幻以外的推想小说就不需要自洽吗？只要小说能做到自圆其说，那硬度是几级还有那么大关系吗？
在提问环节，两位美国幻迷（至少一位是来自西雅图摊位）就提出了上述关于quantum teleportation的问题，并且不象通常的一问一答，而是往来了两个回合，看来谁也没说服谁。
在Day 2的记者采访里，我注意到一个记者的问题是“您在2017年开始写作科幻小说，那么……”。后面的具体问题和教授的回答并不重要，但她提到的这个年份让我震惊。因为我记得在Goodreads上看到他写的小说数量很多。之前我没注意发表年份，当晚回去查了一下，他最早的小说确实只是在六年前；他是用德语写作，Goodreads上德语、英译和其他语言的版本混在一起，具体数量难以计算；但我现在有他的名片、上面有他的个人网站，粗略数了一下，列举的小说至少有三十多本！
不止是我注意到了这点，这个问题被另一位美国幻迷抢先问出来了。莫里斯教授承认，他有教学工作，也要写论文和科普文章，（那还有时间写科幻吗？我想）一般来说，一本科幻小说大概要写两到三周。
补记：
莫里斯教授的Goodreads账号标记了21本“已读”图书。当然，这并不是说他只读过21本书；跟大多数公众人物一样，他们本着可以公开赞扬、不要公开批评的原则，要么干脆不在实名账号里标记已读，要么就只标记自己特别喜欢的五星好评。莫里斯教授显然是后者，他标记的这21本书全部都是五星好评，可能也是他认可的“硬科幻”。
这21本里竟然有16本我读过或者想读。按Goodreads在Compare Books时默认的“流行度逆序排列”如下图：
从下往上，依次（逢系列小说则合并列举）是：
《1984》：这个应该不算硬科幻，但可能跟他原东德出生有关（问答环节中他透露的）；
《火星救援》；
《基地》；
《苍穹浩瀚》第一、二、三卷：看来他也认可这个太空歌剧系列的“硬度”；
卡尔·萨根的《接触》；
尼尔·斯蒂芬森的《七夏娃》；
《与拉玛相会》；
《海伯利安》第二部；
《红火星》；
《Revelation》系列正传的第二、三部及外传第一、二部；
《毛毛星球》（这个让我感到很亲切，因为绝大部分人都是从《老人的战争》开始读斯卡尔齐的，但我是从这本入坑的。）：我未曾从这个角度来想过，但现在细想一下，似乎这本还真是斯卡尔齐最“硬 ”的一本。
在我没读过的五本里，有两本来自Common Wealth系列，另外三本不是英文小说。
本届Worldcon的最后一个沙龙时段，我来到隔壁的水星厅。这里坐着今日第一场我提出的那个问题的一群答案。
虽然遇到不靠谱的译者时我也常常吐槽，但我深知：译者不是万能的，但没有译者是万万不能的。
现在的神奇译者，在台上；未来的神奇译者，台下有很多（我不算，我只是旁观者）。他们的热情讨论，让人感动。中国科幻未来的希望，不能完全寄托在他们身上；但如果没有他们，闭门造车的中国科幻未来将完全没有希望。
五天的成都科幻大会结束了，从一个到处都是科幻迷、身边随便抓个人就可以聊科幻的地方（这事本身听着就很科幻）依依不舍地离开，回到身边一个科幻迷也没有的日常中。在这里，关于科幻的话题最多止于以下两个问题：
——“你读了好多科幻啊，什么时候打算开始写科幻？”
或者：
——“你读了好多原版书啊，什么时候打算开始自己翻译？”
对这两个问题，我早就准备好了一个迅速杀死话题的回复：“不是每个食客最终都会做大厨或者开餐馆。”
这次，我一时没忍住，又发了科幻相关的朋友圈，回来后给自己招来一个新的麻烦：“你见到刘慈欣没？拿到他的签名了吗？”
（Day 5结束，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