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是豫西山区最常见的那种土屋,老屋只是普通,其实算不上老。
用水和土和泥,土要选取粘性好点的土,我老家下雨时的泥,能黏掉穿在脚上的胶鞋,常常有人戏称为“黄胶泥”,就是这样的泥再掺上麦秸杆,放在用木头做好的模具里,打制成土坯,然后晾晒,待其晒干,再用泥把打好的土坯纵横交错垒砌起来,这样的墙叫“毛坯墙”,而后在毛坯墙外用泥模具再刷一层兑了麦秸杆的泥,墙体看上去光洁平整,才算完工。条件好的人家,会在土墙外面再垒上一层村前砖瓦窑上烧制的蓝砖,看上去漂亮又结实,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墙体与普通的泥墙相比更彰显了主人家光景的殷实。
土屋,冬暖夏凉,保温防潮,穿着半旧的布鞋踩在干净的地面上,有种说不出的踏实和舒适,在有阳光的午后,呆在老屋看灰尘在一束光里“跳舞”,也充满惬意。
村东头张家娃该结婚了或村西头王家旧房要改造了,全村或邻村的“泥瓦匠”都来打个短工帮衬一下,个把月功夫,一座漂漂亮亮的土坯起脊瓦房就成型了,讲究的人还会在屋里泥墙上糊上一层报纸或者旧的日历画,土屋的“泥土味”似乎就少了很多。这些“泥瓦匠”都是业余特长,出之人情,一般不收取工钱,主家也会以最好的饭菜招待。一座土屋,见证了全村人的情谊。
我与老屋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
印象最深的是老屋的墙。到了该去上学的年龄,妈妈用没烧完的柴火棍当笔,工工整整的在老屋的墙上写上“1,2,3,4,5……”“a,o,e,i,u……”,并教我跟着读写,这些字一直留着,直到后来老屋的泥墙被改造为砖墙……这是一段懵懂的时光,大部分已经被我遗忘,可是妈妈写下的这些数字和字母,至今印在脑海挥之不去,感谢妈妈,感谢老屋,给了我最初的启蒙教育。
在老家,每家每户都是“四合院”的模式。我家老屋的门,最初是跟爷爷家一个院,算是东厢房,西边厦子是我小叔住的,爷爷奶奶则住在上房。后来,爸爸又在紧邻爷爷的院子又落成一座用砖砌的房子,老屋的门被填上砖,在后墙上又重新开一道门,这样,我家和爷爷家就分开了,老屋也被改成了厨房,我和老屋每天相处的时间只剩下一日三餐吃饭盛饭那会儿功夫了。
老屋的门被改了方向,可是割不断做饭时的味道。做了厨房的老屋和奶奶家的厨房紧挨着,我和弟弟隔着墙总能听到奶奶在厨房叮叮咣咣地忙禄着,奶奶偶尔做个好的吃食,这当然躲不掉我和弟弟的馋虫,我们总能恰到好处地跑到奶奶跟前“逮”个正着。最美还是过年爷爷煮肉时,他总是会在肉快熟时,扯着嗓子喊一声,我和弟弟倏地一下就到了爷爷煮肉的锅前,趁他不注意,一大块儿肉就到了嘴里,爷爷嗔笑着,用煮肉的钩子在锅里一翻,找到瘦肉最多的排骨,捞出锅,余下的就是我和弟弟啧嘴巴的声音了……
老屋给了我最美的味道和最温暖的记忆。小时候,身体孱弱,一到冬天,咳嗽不断。妈妈经常在临睡前,在老屋的灶台下再燃一堆秸秆,在盛饭用的勺子里给我做白糖煎鸡蛋……这种甜,沁人心脾,后来才知道,这种味道也是幸福的味道。
两年前初夏,我和朋友到七峰山。到山跟前,一座有些破旧的土屋“四合院”吸引了我,不由驻足,从大门往里望,没想到,一个声音响起:“闺女,想凉快,来屋里凉快吧”,原来屋里是一位老奶奶。我进门,一股清凉扑面而来,脚下的地面被打扫的一尘不染,正堂间隔置着一面上了年代的朱漆屏风,看上去非常精致,一张小方桌放在另外一面靠墙一角……这样的情景一下子把我的记忆拉回到了小时候的那些光景里。
光阴流转,富起来的村子里再也没有土屋了,只是那些斑驳的记忆被刻在心底最柔软处。关于老屋,我想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故乡或者童年的时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