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情绪和情感

人类是拥有情感的生命体。

很多时候,推动个体行动的是情绪情感。它常常是人们爆发的直接原因。我们会因为某一句话深入骨髓而发奋读书,也会因为某一种情感产生某种强烈的愿望去改变自身和世界。当然更多情况下,我们也可能因为某一时的情绪激动而做出某些让自己震惊或者后悔的决定。

情绪和情感对人类来说非常重要,他是人类行为的超强触发点。它的触发力更甚于普通的思考和日常的感受。可以说,情绪情感推动着人类的演化。

还原它们的机制,我们会发现:它们超强的触发力,实际源于我们对某些特定信号的超级强化和异常扭曲。虽然我们并不想承认,但是当情绪情感发生,我们就已经因为这种对信号的不均匀强化和扭曲,产生了某种偏向性,从而为我们某些超出常规的行为打下生理基础。

一、情绪

(一)情绪的生物机制

情绪涉及了生命体内多个系统的协调运作,不仅包括神经系统,还包括和内分泌系统及其他系统。

人们对情绪的研究虽然持续了多年,也下过诸多定义,并发现了对某些情绪起到关键作用的大脑部位。但这些定义并不统一。并且,即使知道了某个部位、某种递质与某个情绪相关,但人们目前还无法详细完整地建立每种情绪的神经和内分泌运作路径。因为情绪本身就是一种复合运作,他可能是多层次的同时运作。

以几种常见情绪为例:

1、快乐

快乐实际是人体奖赏和激励系统的一部分。目前的研究发现,快乐的形成与化学递质对伏隔核的刺激有关。但同时人体大脑的其他部位诸如:眶额叶、岛叶和前扣带回皮层腹侧苍白球乃至杏仁核也可能牵涉其中。同时,是否存在不同的快乐类型,以及它们激发区域的差别,这些问题也仍在不断地在研究中。

人们目前也发现:成瘾机制也是基于快乐情绪。奖励系统让人体产生出了这种情绪,诱导和鼓励个体不断重复这种行为从而让他们沉浸在这一领域之中无法自拔。这个过程实际也是诱导个体不断放纵欲望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个体往往会忘记或忽略其他事务,忘记整体,只将所有的关注点都凝聚在促使他们更加快乐的这一领域上。

2、厌恶

目前的研究发现厌恶的情绪与伏隔核、脑岛、基底节等具有一定关系,前扣带回、杏仁核、丘脑、内侧前额叶等也参与厌恶的加工。

比如复旦大学刘星/马兰团队发现的,伏隔核的多巴胺D1神经元投射到中脑腹侧被盖区的D1-VM神经元能够激活多巴胺神经元,而投射到腹侧苍白球的D1-VP神经元具有与D1-VM亚群完全相反的作用:抑制多巴胺能神经元并导致厌恶情绪。两者的作用决定了个体是厌恶还是快乐。

同时,也有研究发现研究表明,前部脑岛参与了令人不愉悦的味觉刺激的加工过程,也与道德厌恶、拒绝不公平分配等相关的厌恶表情激活有关。

有关厌恶产生的生物机制尚未被完整的解析。

3、恐惧

目前的研究发现,杏仁核与恐惧情绪的形成具有直接关联。以听到怪异声音为例:信号被耳朵接收后转换成神经系统可理解的信号,然后到达脑干和丘脑告诉个体进入警戒状态,之后部分信号通过杏仁核与临近的海马回,产生与恐惧相关的部分作用。同时,杏仁核也参与调节人类机体呼吸、心血管、胃肠道等功能。 另一部分信号则到达颞叶的听觉皮质进行声音的分析与理解,也就是更加理性一些的处理。

当然,对恐惧形成的详细机制还在研究之中,也有一些实验案例表明,在吸入二氧化碳后,3名杏仁核受损,没有体验过害怕的罕见病患者仍然产生害怕情绪并出现了恐慌攻击行为。这似乎表明,有关恐惧我们还有更多更深层次的秘密尚未解锁,也存在更多对恐惧形成具有直接关系的细节器官未被发现。

当恐惧出现时,个体的躯体常常会产生与之相应地变化,而个体可能陷入恐惧意识中手足无措,也可能在恐惧的支配下做出出人意料的行动。但无论哪点,恐惧这种情绪改变了人体的正常识别机制,他将所有的关注点都集中在了引发恐惧的关键点和解决恐惧的可能性上,其他的事务在这一过程中往往被忽视。

4、愤怒

愤怒涉及多个脑区和神经递质的相互作用,边缘系统中的下丘脑、杏仁核和前额叶皮质是愤怒的关键控制区。目前发现愤怒与杏仁核受特定刺激被激活有关,也与下丘脑的快速放电密切相关,他可能与多种神经递质相关,如:去甲肾上腺素、多巴胺和血清素水平等等,他也经常与攻击系统形成某种协同和联动。

愤怒往往让人失去理智。这是公认的事实。而很多时候,我们的愤怒并不一定只是基于我们的心理和对外界的反应,也很有可能源于我们躯体脑部的异常状态。换句话说,愤怒既可能是躯体本身影响的,比如囊肿压迫杏仁核,或者某些脑部区域异常活跃问题,导致个体生理上无法完整的审视更无法控制自我的情绪;也可能是接收信号和意识调动引起的,比如外界的不公正待遇和对某些可能引发愤怒信息的回忆等等,或者是两者同时的影响。

5、悲伤

当个体脑部的如多巴胺、血清素和脑内啡等含量发生变化时,个体可能产生不同的情绪反应。其中,脑内啡水平降低时,人们可能会感到悲伤。目前的研究认为前额叶皮层、扣带回、杏仁核和海马等脑区都与悲伤形成有关。

6、惊慌

惊慌也常被认为与杏仁核相关。惊慌也常常伴随着其他情绪,比如恐惧或愤怒,这些情绪往往在杏仁核进行同步处理,经杏仁核发出神经冲动到臂旁核、导水管周围灰质、蓝斑、缝隙核等结构,激发神经冲动影响呼吸系统、心血管系统,导致躯体反应。

(二)情绪的作用

1、情绪在个体自身层面的作用

(1)情绪是个体躯体更适应世界的一种手段

情绪产生本身是生命体的一种进化方式。它的存在是为了让个体对外界的某些信号提起关注,趋利避害,更好的维护自身生存。比如:当危险靠近时,个体产生的紧张情绪,以及由此带来的高度关注和快速反应。

因此,情绪本质上是个体躯体进化出的一种生存机制。

(2)对内,情绪是个体挖掘自己精神世界的通道

虽然情绪的存在是为了让我们提起关注,当我们身处的环境发生变化之后,他又衍生出了另一种功能。即通过情绪我们能够辨识我们的精神世界,从而找到我们真实的偏好和诉求。

我们能为之快乐、悲伤、愤怒、担忧的事物往往是我们在意的、看重的事物。而在这些事物中,那些能够导致我们产生这些情绪的点位则往往是我们内在坚定认可的点。我们捍卫这些点位如同捍卫我们自己。它们实际就成了我们个体精神世界的一部分关键点。通过对它们的挖掘,可以发现内在的自我,也找到我们精神世界中的真正的诉求。

因此情绪也可以变成个体挖掘自身精神世界的通道。这是我们能够找到自我最快的一种方式。

事实上,在我们的潜意识和显意识中,充溢着大量冗余的、非我们意愿被动接收的信号。这些信号裹挟着我们,塑造着我们的需求,诱导着我们的认知,让我们对自身和族群的状态和发展倾向都产生误解和扭曲的认知,导致我们的行为模式逐渐发生变化。我们逐渐以这些外部信号希望我们的模式生活,而不是以我们内在希望的模式去生活。这是外部信号对我们的扭曲。而通过情绪,我们能够发现我们内在对哪些信号更偏好,对哪些信号更抗拒,从而还原我们自己本来的样子。

值得注意的是,情绪同样可能是被外界信号引导而来的。我们在对自己情绪挖掘的时候,需要注意挖掘这一情绪产生的根源,思考背后的原因,以及这一原因是来自于外部,还是内部,是躯体产生的,还是意识的需求,还是被断章取义或者有意构建的虚假信号营造而来的。

(3)情绪的内部累积或可能在个体内心形成激发自己的潜在动力

情绪可能会成为某个触激点,激起了个体的某个念头或者说希冀,并成为了个体内心潜在的动力,驱使个体为此而奋斗。

很多时候,情绪可以摧毁和压垮一个人,也可以激发成就一个人。一切取决于个体的倾向和选择。

这实际也是人类族群进步的一种动力之一。

(4)情绪的长期压制会因为违背生命运作机制而导致躯体和精神问题

情绪是躯体自然运作的一部分。但如果情绪长期被压制,人体躯体的运作机制被阻碍干扰,人体必然会因为长期的问题积累而产生运行损伤。因此,某种程度上说,长期压制情绪本身也是一种自损和自毁程序。

有时,情绪的长期压制也会导致个体精神出现损伤。压力被长期累积,可能导致个体日渐麻木或者相反,比如产生某种累积后的爆发。这些实际也是生命体自身运作机制受阻的一种自然改变。

2、情绪对个体行为的影响

(1)在对外传递信号

情绪虽然是个体内部产生的,但他会让个体的外部反映发生改变,无论是躯体的颤动、呼吸的加速,言语语气态度的转变,还是个体下意识做出的各种表情,都是情绪自身附带的、对外展露的信号。人通过这种情绪宣泄向外界传递信号,谋求某种问题的解决。比如宣泄自身的不满和抗议,以捍卫自己的权益等等。情绪本身即是一种信号,是个体捍卫自身和向外谋求需求满足的信号。

情绪看似只是个体自身的信号,但是它在向外传递的过程中可能会引发系列反应,包括导致一系列的个体产生不同的反应,并引发进一步的行动或信号传递,导致外界发生某种改变。

(2)激发个体行动

有时,这些情绪会直接引发个体的行动,直接导致个体对自身和外界产生不同程度的影响。日常生活这种情况非常常见,比如,人常因愤怒做出某些异常行为。不仅是愤怒,很多情绪都会引发个体的直接行动。这些行动本身可能引发外界的系列反应,或者行为本身成为了一种信号引发更多的信号联动。这使得情绪成为了一种触发点。它的触发力更强于我们普通的思考和日常的感受,并且它也常常是人们在短时间内爆发的直接原因。可以说,情绪情感也是推动人类演化的其中一种力量。

(三)情绪对认知的影响

1、情绪使人陷入局部,忽略其他部分,引发认知扭曲

(1)情绪强化了关注点,使得个体不自觉聚焦于某个局部

大脑试图通过情绪来唤起我们意识对某事物的强化和集中关注,并通过递质和激素的运作直接驱动我们更有力地应对当前的这一事项或者问题。因此,情绪也意味着某个或某几个部位被过度激发。

这些都使得在情绪的控制下,我们的关注点发生了偏移。我们会更看重某些事,忽略其他事物。这也意味着我们可能更容易在情绪的控制下失去对全局的客观审视。比如,人在快乐时,往往会忘记时间,在愤怒时会失去理智,在悲伤时会只看到让自己悲观的一面,在惊恐时,甚至会因为过度的刺激停止思考甚至是基本应对。换句话说,情绪将人代入了完全主观的漩涡中,忽略了大量的客观事实。这往往意味着,过度专注而忽略整体。

(2)情绪会导致个体扭曲事务全貌和缩窄个体视角

情绪在引发个体对某个事物点位强化关注的同时,本质上也是在缩窄个体视角,让个体将视角只集中在该点上,只考虑与激发的那种情绪相关的内容,而忽略其他方向和角度,以致于忽略其他客观存在的事实。这是注意力的存在必然导致的视角缺失。

同时,大多数情绪会导致个体不同程度地失去理性,丧失客观立场,转而进入主观状态。我们都经历过情绪的波动,也能感知到:在情绪中时,我们的思考方式和角度往往是存在严重偏向性的,常常以自己的主观臆测代替客观事实,也常常只会审视那个触动我们的点,而无视或者轻视客观存在的其他众多的点。当我们无法公平地引入所有客观存在的所有变量和参数时,并在这些变量和参数中添加大量的主观猜测时,我们依据这些素材得到的结论几乎必然是扭曲的、有问题的。我们至少扭曲了事务的全貌,并大概率得到了与真实相距甚远的结论。

这就意味着,情绪很可能引发认知偏差,导致对自身和外界的认知异常。

2、情绪激发意味某些部位过度活跃,可能出现突破,也可能出现认知扭曲甚至偏执

在情绪激发的状态下,人处于高度专注状态中,个体的某些部位过度活跃,因此可能激发出某种突破性认知、甚至是某种难以想象的力量和行为冲动。这种突破可能是正向的,促进灵感迸发,导致个体因为情绪而创作出优秀作品,或者突破性地对事物产生更具真相的理解。

这种激发也可能是负向的,引发一种认知的偏执和扭曲。这两种可能性同时存在。但对大多数个体来说,后者往往是常态。

3、情绪会加强信号在记忆系统中的烙印,从而扭曲认知

我们从自己日常的经验可以发现,伴随着强烈情绪的信息往往会被更深地牢记。因为强烈的情绪更容易写入记忆,而这些信息与强烈情绪连接,也就同样可能会被加深记忆。

除了极特殊个例,人们的记忆是不均衡的,那些被多次重复的信号、被情绪强化过的信号更容易留在记忆中,这种不均衡就让我们的认知库的内容和结构发生了不均衡,从而让我们从中收集素材和证据时,往往会得到有偏差的数据和证据,从而让我们在未来的认知和理解过程中发生偏差。

可以说,情绪对信号在记忆系统中的强化是把双刃剑,他既让我们牢记重要的事物,也可能扭曲我们的认知。

4、能够让个体加强对自我内在世界的认知

情绪往往与我们内在的重要的关注点或者偏好点直接相关,这种偏好点可能平时被淹没在外界大量的信号流之下,但在情绪发动的那个时刻,那些被掩藏的本心的需求就被激发出来,被提到个体面前,强迫个体面对,向个体揭示了内在的需求,从而给了个体透视自我内在的立足点。

5、不同情绪对人类认知的不同扭曲

(1)快乐的情绪为事物染上了正向色调,扭曲认知,即使它与事实不符

我们在开心愉悦情绪渲染下,往往会将这种情绪与引发这种情绪的事物直接关联,以致于我们看待该事物的视角都会出现偏差,不再以整体和客观的角度去审视它对我们自身、对世界真实的影响,而只是以主观感受去认定该事物的善恶好坏。即使它客观上对我们自身整体、对世界造成了伤害,但是我们的主观感受却让我们陷入了精神陷阱,让他在我们的意识世界中呈现出更美化、更正向的形象,从而扭曲了我们的认知。很多让我们成瘾的物质甚至是精神追求实际都是这种扭曲链接的结果。人类很容易在甜言蜜语中被蛊惑就是这种扭曲最写实直观的展现。

也因此,言语开始变成一种工具和武器,那些沉默和不善表达的人更容易成为受伤害的主体。

(2)厌恶情绪为事物染上负面色调,即使它与事实不符

与快乐情绪的运作相反,厌恶情绪让人远离某个事物,即使它本身是对我们有利的,但是我们的情绪扭曲了我们的认知,让我们拒绝该事物。当然,厌恶的产生本身可能与之前的不良经历有关,也可能与我们既往概念有关。这种情绪产生与认知往往是相互促成的,互相叠加的,因此这种负面的扭曲往往不只是个体的经历,这种负面的观感和叠加甚至还与社会的总体倾向相关。就像在历史的中国,群体对商人的厌恶和鄙弃,对科技的厌弃等等,很多时候,一个时代的厌弃并不一定就是绝对的真理。但是被这种时代烙印后的个体却往往将其奉为真理,并且也会因为这种鄙弃,将负面标签赋予某人某物,即使它与事实不符,就像在古代中国对商人和某些技术一样。

(3)惊慌、恐惧会导致个体呈现出不同状态,影响人的认知

惊慌和恐惧经常联合作用,某些时候会使得个体变得高度敏感,会放大周围的任何信息,怀疑和扭曲一切自己观察到或者获取到的信息,试图让自己获得安全。在这种情况下,正常普通的信号也可能会被认为是与自己担心内容有关。“惊弓之鸟”“杯弓蛇影”都是在描述这种情形。在这种情况下,个体对周围环境、自身状态甚至是对族群的状态的认知都可能会因情绪产生扭曲。

惊慌、恐惧情绪也会导致人体理智的处理区域受到压制,有时甚至可能让个体陷入完全失措状态。比如“慌不择路”“手足无措”,人在极端恐惧状态下甚至可能“呆若木鸡”等等。这也是惊慌、恐惧对个体认知能力的另一种影响。

(4)愤怒导致个体失去理智,对信息产生抗拒倾向,导致认知障碍

愤怒往往会导致个体失去理智,产生攻击倾向,这种攻击倾向会压制个体对外部信号的接收。当一个人愤怒时,他会下意识排斥所有外来的信号,尤其是他人传递给自己的,会将自己的攻击情绪代入,认为他人的信号也是一种攻击,因此拒绝接收,这种拒绝本身就是一种认知障碍,导致不能客观理智的分辨和处理外来信号。

(5)悲伤可能导致对外部信号的评判丧失客观,甚至可能是拒绝

悲伤可能会导致个体陷入包括:悲观、封闭、自怜等多种负面情绪中,导致个体的意识被负面情绪侵染,使得个体的处理信号的能力丧失客观和完全的理智。当个体意识会被负面情绪引导时,他的各种判断可能会偏负面。个体在悲伤状态下,也可能会自我封闭,拒绝接收外部信息。这些都可能引起认知的扭曲。

事实上,无论是哪种情绪,他们的存在都很可能扭曲正常的认知过程,导致结果偏差。

二、情感

(一)情感的本质

广义的情感是包括情绪在内的各种感受。狭义的情感则是指:由情绪和认知混杂后,突然或累积形成的,对某个对象的感受凝聚。

他的本质是:具有一定生物基础的,感受凝聚后的自我激发。

我们的感受是主观的。由它凝聚而来的情感同样如此。它是我们的认知是经加工后裹挟着我们的各种情绪、期盼、愿望和各种猜测幻想后的感受复合体。

因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情感是自造的,是我们自身的赋予。

1、无论外界如何给予,个体的感受实际是自造的

人脑的处理能力有限,面对大量信号,我们会被裹挟,会因为量级信号的覆盖,下意识忽略其他因素,哪怕那是显而易见的事实,我们也可能会视而不见。我们也会因为自身的困境,将某种自身的期待或者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从而通过这种精神的凝聚,经由自身对自我的洗脑构建了某种超然的感受,即便从客观角度上,对方对我们的实际行动并不会让我们产生如此感受。这样,我们可能会构建从来不应该构建的感受。

不仅如此,我们还会在重复性、日常性的行为中逐渐忘记了事物的本质。我们会在习惯中漠视他人的付出,甚至将客观上应该产生或已经产生的感受从我们的意识中逐渐抹除,只因为我们习惯了如此。中国古代常说“斗米恩,升米仇”。持续不断地付出无法换来对方的真心,这也是现实中常见的例子。

会出现这些情形是因为我们的感受从来不是真实客观的。我们将我们的种种情绪、期盼、愿望、猜测都融合其中,让感受更多依赖于我们自身,而非对方真实的行为。

从这个角度看,个体的感受实际是自造的。

2、情感大多需要既往感受的汇聚,而我们的记忆本身就是极容易被改写的

我们的记忆系统也是我们自造情感的重要一环。记忆具有局限性。我们总是在遗忘,并且有时还会有倾向、有选择地遗忘。我们会因为某个时点的喜欢和讨厌,就会刻意地忽略、遗忘他真实的反方向行为。不仅如此,记忆也很容易被近期信号和重复信号覆盖和改写。有时,这些改写甚至发生在我们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我们所以为的很多真实发生的事未必是真实的,其中的种种很可能已经被相近信号覆盖改写了。而这些相近的信号中也包括我们的脑补和猜想。

我们的记忆从来都并非人们认为的那么严谨。法律上禁止诱导性提问也是因为充分了解人类记忆的生理缺陷,因而给与了对这种缺陷应有的正视。但在情感形成的过程中,我们显然并没有正视这一点。情感的产生大多需要时间,而记忆是我们唯一能依赖的基础。我们相信我们的记忆,就如同相信我们自造的情感一样。

人脑的这些特性,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人的情感几乎都是自造的。

而那些突然出现的情感又往往与生物的化学递质相关,又使得人的情感蒙上了躯体驱动的色彩。

因此,这些事实使得我们需要正视一个事实:情感永远只是自身的构建,而非外界的给与。它的本质是自我激发。

(二)情感的产生

大多数情感不是突然产生,他们往往来自于两部分构建,一是对方给与个体诸多感受的叠加,二是个体对该对象的认知及附加。这种附加通常是附加了自身情绪、期待、甚至是幻觉后的结果。

1、情感的基础来源于人与其他生命本质的同源同构

人拥有同理心。这种同理心是基于生命的同质同源。

我们本质上彼此相连,所有构成我们的物质原本来自于其他生命,无论空气、水、营养成分,都是通过各种生命串联到同一个循环系统之中再进行局部或整体的交换。我们从其他生命中汲取营养物质,在我们躯体中停留过的物质通过种种交换也会进入别的生命体。即使我们漠视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但是我们却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我们无法完全割裂彼此。甚至我们与彼此也共同构成了更大系统的组成部分。这些基础的事实让我们某种程度上始终与彼此相连。

并且,我们观察、接触到的很多生命体都有着与我们相同或相似的构造,或者虽然构造不相同却有着极为类似的运作机制。

这种物质相连、结构或运转方式相近的事实,使我们在看到他人或者其他生命时,会产生一种天然的情感。我们会不自觉地形成推己及人的感受。这种感受即同理心。同理心实际上是一种原始的爱,是不必掺杂任何其他因素,纯粹而天然就存在的情感。越相近的生命体,我们对他们的亲近感和同理心就越强烈。

但是,值得一提的是,人类虽然拥有这种纯粹而共通的情感,但人的躯体存在着多种能够引发个体情绪情感的生物机制。因此人类对其他生命共有的爱往往会被自身更为强烈的、由自身化学递质和激素驱动的情绪情感所掩盖,以致于让人类忽略这种虽基础却始终存在的情感。且不同人的倾向和偏好不同,感受能力也差别迥异。这些都使得人们的同理心程度截然不同。

但其实,由同质同源产生的爱也许才是真正的情感,因为它本质上脱离了躯体的激素和化学递质驱动,也往往并非建立在自我的内心塑造上。它往往在瞬间就会出现,也往往会持续停留在人类的潜意识中。

2、不同的情感类型是生物机体运转的结果

我们的躯体为了适应环境,进化出了多种情绪激发,并且由这多种情绪逐渐演化出了更为深刻的情感。

我们的亲情、爱情、憎恶和仇恨在更深层面往往是人体内部化学递质运作的产物。虽然人类对自身情感产生的生物机制尚并不十分明确,但也已经发现部分化学递质与情感的形成有关。在不同的情形下,个体的内分泌和神经系统产生了不同的物质,激发了不同的脑部区域,因而产生了不同程度、不同面向的情感。比如亲情,这种情感因血缘和自我认知构建而出现,与催产素密切相关。研究表明,母爱和父爱都离不开催产素的作用,虽然这种化学递质的作用在男性和女性激发的区域可能会略有区别。甚至还有人认为,在竞争情景中,催产素会增加嫉妒和幸灾乐祸的心理,同时也会增加群组偏见和民族主义情绪。再比如爱情,这种情感往往和苯基乙胺、多巴胺、内啡肽之间关系紧密。这些化学物质在大脑中的作用,让个体在与某人接触的过程中感受到了快乐的情绪,进而将这种情绪与该个体相连接,并且逐渐让个体自身为自身构建了一场情爱的幻觉。

可以说,这些我们通常所说的情感,它们背后都是生物机体运作的结果。只不过我们的躯体将这种生物机制的激发与特定对象联系在了一起,构建了人生的种种情感。

3、感受的持续叠加促进了对某对象情感的产生

在大多数情况下,狭义的情感不是一朝一夕就形成的,他需要长时间感受的持续叠加。我们对某个人的情感大多数都基于在与对方接触过程中获得的感受。如果该个体带给了我们持续和反复的快乐,我们对该个体的观感和认知都会逐渐偏向良好,也会逐渐产生依赖或者安全感。这种良好的感受持续的叠加,会让个体产生一种情感的附着,个体的意识和躯体反应都会将每个多次重复出现的情绪逐渐沉淀,逐渐将短时的情绪反馈变成情感,并将其与这一对象在神经系统中关联起来,也就形成了所谓的对这个客体的情感。

这是在现实生活中大多数个体间情感的主要形成方式。

以某种相互帮助、互相扶持的友情为例。假如个体在和对方接触的过程中,不断地感受到的是一种轻松、愉悦、安心的状态,体现在个体的情绪中往往是正向的,这种感觉和模式甚至会慢慢形成一种习惯,这种习惯的表象是个体和对方的沟通模式和行为模式,习惯的底层生物机制是相同或类似模式的化学递质分泌,比如持续的安全感提供往往伴随着内啡肽的分泌。久而久之,这个对象就和躯体内化学递质的分泌情况关联到了一起,甚至很可能由最初的因为环境和状态感受到的安心,产生的内啡肽的分泌,演变成看到这个对象就关联起了相关的情绪状态,从而进行内啡肽的分泌。这就是典型的感受的持续叠加促进了对某对象情感的产生。

4、情感是“脑补”或某一信号过度强化后扭曲的结果

情感从来都是主观的,而不是客观的,所以人们常常忽略认知对情感造成的影响。事实上,大多数情感并不是仅仅基于感受,也基于我们的认知,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基于被我们用情绪、期盼、愿望、无限猜测和幻想裹挟后的认知。

我们应该认识到,我们的认知或多或少都会与客观实际存在偏差,因为我们的关注点的存在就意味着我们不可能完全均匀的去客观评判。但这种偏差是存在程度差异的。纯粹而简单的认知扭曲和理解偏差并不会导致情感产生。但如果个体将自身某个暗含在内心的强烈愿望、某个无法排解的强烈情绪或者只是猜测其主观动机并且反复强调、无限美化或丑化这种动机,这种简单却不断深化的意识就能够植入并促发情绪,使得该对象牢固与某种情感关联在一起。此时的情感对象已经不是客观真实存在的某人,而是我们在意识中塑造的某人。两者的差别在于我们对他的关注点是否是客观完整的,还是仅仅局限于我们意识中的某一点或某几点,而忽略他客观的其他行为。当我们用这些脑补或过度强化后的结果来欺骗自己时,我们实际是在用这个我们意识中的对象来承载自身情感,用于盛放我们的爱、恨、期盼和愿望,甚至只是用来盛放我们对于不确定事物的无限幻想。

不仅我们的脑补能够激发情感,我们对某一信号的过度强化也能激发情感。所谓过度强化,即是短时间内自发地、大量重复性地、思考和感受同一事物的同一点位,这一点位可以是该对象的某一个特质、某一个行为,或者是某一个感受的假想等等,无论是哪种,如果进行了反复强化,使得相关的神经回路不断被激发进而越来越活跃,甚至开始变得模式化,并且这种激发如果伴随着某些生物化学递质持续产出,人很可能就会变成自我激发的奴隶,被自己的意识和情感蛊惑,将自己激发的情感套入思考和感受的对象身上,从而越来越脱离客观真实。

可以说,目前人类所说的情感中,包含了大量这种自我脑补或过度强化导致的情感。

5、突然产生的情感背后往往是化学递质的异常凸显

人类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也会产生某种突发的情感。在这种突然产生的情感背后往往是化学递质的异常活跃。比如:有个成语“一见钟情”,在这种情感的背后是苯基乙胺、多巴胺、内啡肽等的活跃。哺乳动物对新生幼崽的呵护也离不开催产素的作用。

虽然导致这些化学递质异常活跃的更深层次原因尚未完全查明,但我们也应该注意到这种突然出现的情感与我们躯体的运作之间的关系。

6、情感的本质决定他只与自身有关,而与对象无关

情感的本质并非是对方给与的,而是自身形成的。

我们对某个情感对象的认知不是真正的客观实际,而往往是叠加了我们自身情绪、期盼、羡慕、甚至是无尽猜想和幻想之后的产物,是主观的产物更胜于客观。我们对某个对象积累而来的感受也不是对方给与我们的,而是我们自身产生的。因为对方的言行固然会影响我们,但大多数时候不同人接收同样的信号,所思所想也会不同,感受也会完全不同。真正让我们产生这种感受的,是我们自身所处的环境、状态和我们对对方的认知。说到底,我们产生什么样的感受,那也只是我们的感受,而不是对方给与的,而这些情感能不能累积,同样也是个体自我的决定,我们才是我们自身情感的塑造者。

换句话说,我们的情感从来都只是我们的,从来与对方无关。向他人索取情感更是虚妄,因为情感的底层是化学递质在不同脑部区域的激发,在心理层面是个体自身认知的扭曲和感受的叠加,从来因为无法归属于任何其他人,只能归属于自己。向他人索取情感,难道是要让对方证明自己陷入了脑补产生的幻觉吗?实际上,真相不过只是那一句话“我爱你,与你无关”。

(三)情感对认知的影响

1、情感可以拒绝某些信号,导致认知扭曲

情感和情绪一样,能够拒绝和屏蔽信号。比如人们在接到令人震惊并且自己不愿意相信的信息时,第一反应往往是直接拒绝,认为是对自己的欺骗。即使是听到了、看到了,也会拒绝相信。这是情感在背后作祟。这种拒绝影响了个体的认知能力。在没有信号持续作用或重复作用的情况下,个体往往就会下意识认为这一信号是错误的,即使他客观上是真实的。

2、情感可以扭曲收到的信息,并扭曲传递

情感可以扭曲收到的信息。这种扭曲一方面是因为我们人类自身已经带了一层有色眼镜,在提及某个对象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将情感与信号相结合,对我们喜爱的个体往往会从更积极的角度思考问题,甚至是自己主动给喜欢的对象找借口去强行解释,而对我们厌恶的人与事物则恰恰相反。

在生物机制上,情感对个体认知的扭曲很可能会受到神经回路的影响,情感导致的生物激发有可能会导致个体处于异常状态,比如过于兴奋,关注点偏离,或者某一个区域的神经元受到某种激发,变得异常活跃,而另一些区域的神经元则被抑制。或者是对个体某种惯性模式的打破,这种异常的神经运作状态必然会影响个体的认知处理能力,使个体无法得出真实客观的结论,从而对收到的信息进行扭曲。

情感对个体的扭曲作用的不仅局限在个体自身,还会通过个体对外的传递进一步扩散到其他个体和群体。使得一个正常的客观的信号经过个体错误、扭曲的解读后,以与客观实际并不相符的信号被再次传递,并让扭曲的信号进一步感染更多人。

并且由于情感本身具有更强的感染力,能够与情绪相加成,附带情绪情感的信号往往会有比普通信号更具感染力,更容易被接收对象接纳。这种扭曲信号的传递如果只是小范围的单独作用,那么它的效果是有限的。但如果附带情绪情感的信号被大范围传递,则可能会引发如同《乌合之众》书中所描述的异常社会问题。

3、情感可以被强化接收,也可以被用于强化某些记忆

由于同理心,我们在接触到某一情绪的时候可能会被感染。与这种情绪捆绑的某些信息也会进入到我们的意识之中,从而对我们产生影响。这种附带情感激发效应的信号往往比普通信号对个体的影响更为深刻和强烈。这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感染力。携带情绪符号的信息天然更容易被接纳,具有感染性的言语比平铺直叙的言语更容易吸引人、让人接受。

情感不仅容易渗透到个体意识中,也能够促进关键信号的记忆。那些让我们感受到自己深刻情感的场景和对象往往会被更深刻的记忆,这是情感对记忆的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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