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朱吾丘主父徐严 终王贾传（五）
主父偃（？～公元前126年），他是齐国临淄人。主父偃开始学习的是长短纵横之术，晚年学习《周易》《春秋》和百家学说。他曾经游学于齐国的很多儒生中间，没有人对他厚遇。齐国的儒生们相互排斥，他不被在齐国所容纳。主父偃家中贫寒，向人家求帮借贷无门，只好向北游学到燕国、赵国和中山国，仍然没有人对他厚遇，他经常处在饥寒交迫中。
主父偃认为天下诸侯再没有值得游说的人，公元前134年，他西行入关去拜见卫青。卫青多次向汉武帝进行推荐，但汉武帝没有理会。主父偃逗留在长安很久了，本来就不多的钱财全花光了，王公大臣和宾客们大多厌恶他，主父偃主动投书汉武帝，作命运的最后一搏。主父偃早上投出书信，晚上就受到了汉武帝的接见。他的提议共有九项事情，其中八项关于律令，一项关于讨伐匈奴。他的建议书中说：
臣我听说过明主不厌恶真言劝谏，以便广采众议，忠臣不敢逃避重罪诛杀而直言劝谏，所以制定实施的政策才没有疏漏而功流万世。现在臣我不敢隐藏忠心、逃避死亡，特意献上我的愚计，希望陛下赦免我的罪过，仔细听听我的意见。
《司马法》中说：“国家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平，忘战必危。”天下已经平安，陛下亲自制定《大凯》乐章，春秋两季进行狩猎活动，诸侯们春天训练部队，秋季修缮武器，这都是没有忘记战争临近。何况发怒兴兵是违背大德的，兵者本身就是凶器，战争是政治的最后手段。古代的君主一怒，肯定要伏尸流血，所以圣王对发怒非常节制。那些动不动就用战争作为解决问题手段的，最后没有不后悔的。
当年秦始皇凭借战胜之威，蚕食天下，并吞战国，海内成为一统，其功劳比肩于三代。但他在最后仍然一心再取胜，想要进攻匈奴。李斯劝谏说：“这个事情不可以。因为匈奴没有固定城郭和居住地，也没有需要守卫的财产，他们迁徙起来就像鸟儿飞走一样，现实中是很难制服他们的。如果派轻兵深入其境，部队的粮食必定断绝；如果携带很多粮食跟随，这些辎重运输也很有限，结果也会与事无补。我们占领了匈奴的地域不能得到益处，降服了他们的百姓也不能役使后守卫领土。想战胜他们肯定要进行杀戮，这不是百姓父母应当做的事情。最后肯定导致疲惫中国，让匈奴人高兴，这不是长远的长策。”
秦始皇不听，随后派蒙恬率军进攻匈奴，开辟土地一千多里，把黄河作为边境。但匈奴人的土地都是盐泽卤地，不能生长五谷。秦始皇随后征调天下男丁守卫北河。前后暴兵露师十多年，死者不可胜数，最后也没有越过北河前进。这难道是说天下人口不够众多，兵革不够完备吗？是当时的形势不允许。秦始皇又下令天下百姓转运粮草，从黄县、腄（音chuí，锤）县和琅邪等郡靠海的县城起运，一直转运到北河，往往运输三十钟粮食最后才能运到一石。即使男丁努力种田，也不能满足的粮饷需求；女子竭力织布，也不能满足军队的帷幕需求。百姓疲惫不堪，孤儿寡母和老弱无人供养，路上死去的人一个接一个。大概正是因为这些原因，天下百姓才开始起来背叛秦朝。
到了高皇帝平定天下后，攻占边地，听说匈奴人聚集在代谷外面，想要派兵进攻。御史成进谏说：“不可以。匈奴的习性，他们平时就像兽聚鸟散，和他们作战就像对着影子搏击。现在如果陛下凭盛德进攻匈奴，臣我私下里认为很危险。”高皇帝不听，随后率军北进到达代谷，果然有了后来的平城之围。高皇帝很后悔，派刘敬到匈奴缔结和亲条约，然后天下才没有了干戈之事。
所以兵法说：“兴师十万，日费千金。”秦国当年的常备军达到数十万人，虽然有覆军斩杀擒获匈奴单于的功勋，但最后和匈奴人结下了深仇大恨，战争所得不足以弥补天下的花费。最后导致上虚府库，扬威外国看上去很完美，实际上并不是件什么好事情。匈奴人难以制服，也不是一时一世的事情了。他们恣意盗窃劫掠，这是他们的生存职业这是天性让他们这样做。从上古到虞夏殷周，从来没能用法律制约他们，只把他们视为禽兽类加以畜养。现在陛下上不借鉴虞夏殷周的传统，下不借鉴近世的得失成败，这正是臣我最担忧的地方，也是百姓的疾苦所在。所以战争持久下去就会发生变故，常年劳苦就会有人考虑变局。假如边境的百姓苦于征战愁苦而生出离心，将吏在外相互怀疑而与匈奴勾结，这会导致尉佗和章邯那类的人实现私心。何况秦政之所以不能推行，就是因为权力被这些人分割，这就是政治得失的效果。所以周书中说：“安危在于君主发布的政令，存亡在于君主对臣下的使用。”希望陛下仔细考虑，多加留意后深思熟虑。
这时，还有徐乐和严安也上书议论时事。这些书信奏报给汉武帝，汉武帝专门召见这三人。对他们说道：“先生们原先一直在哪里了？为什么让朕相见这么晚呢！”汉武帝封主父偃、徐乐、严安都为郎中。多次召见他们，让他们上疏谈论国家大事，很快主父偃被封为谒者，接着升任中大夫，在一年他四次获得升迁。
主父偃劝汉武帝说：“古代的诸侯土地方圆不过百里，强弱的形势容易控制。现在有的诸侯接连数十座城池，土地方圆千里，如果纵容他们，会导致其骄奢淫逸；逼迫他们，他们会出兵阻断边境或者联合起来进攻京师。现在再下达诏令削夺诸侯土地，他们肯定会起兵叛乱，就像原来晁错建议的那样。现在诸侯的子弟有的数十个，现有制度只让適长子继承爵位，其他也都是骨肉之亲，却没有尺寸封地，仁孝的大道得不到宣扬，希望陛下达诏令给诸侯，让他们推恩分封自己的子弟，把国中的土地再封给自己的子弟为侯。那样他们肯定得遂所愿，诸侯子弟们都很高兴，陛下还有施恩德的美名。其实质上是逐步瓜分其国，却不用削夺诸侯的封地，诸侯的力量自然会削弱。”
汉武帝采纳了主父偃的建议，颁布“推恩令”，彻底解决了诸侯尾大不掉的问题。
主父偃又劝说汉武帝：“茂陵刚刚建起，天下豪杰和兼并的家族，以及作乱的百姓，都可以判处迁徙到茂陵居住，对内能充实京师，对外减少奸猾之徒，这是不动用诛杀而害除。”汉武帝再次采纳了主父偃的建议。
后来的尊立卫皇后，以及揭发燕王刘定国私下里的那点破事，大概也是主父偃的功劳。大臣们都畏惧主父偃开口诋毁人，给他送去的贿赂累计起来超过千金。
有人劝说主父偃：“你行事也太过专横了。”主父偃回答说：“臣我从结发时开始游学，一直四十多年，一直没有得以施展志向，双亲不把我当作儿子看待，兄弟不收纳于我，宾客们舍弃我，我穷困潦倒的时间也长久了。何况大丈夫生在世间，如果活着不能食五鼎食，死了被五鼎烹煮也够本了。我已经日暮途远，所以才会倒行逆施。”
主父偃多次建议说，朔方这个地方土地肥沃富饶，对外阻断黄河，蒙恬专门筑城来驱逐匈奴，对内则节省转输戍漕费用，扩大中国疆域，这是灭亡匈奴的根本所在。汉武帝收到他的建议后，下诏交给公卿们商议，大家都说这种做法没有道理。
公孙弘坚持反对说：“秦朝时经常征调三十万百姓修筑北河，最后没有成功被迫放弃。”主父偃还是极力说明占领朔方的益处，朱买臣诘难公孙弘，于是开始设置朔方郡，这本来是主父偃的计谋。
元朔年间，主父偃说齐王刘次景在宫中淫乱不法，汉武帝就封主父偃为齐国相国。他来到齐国后，召集自己的兄弟和宾客们聚齐，散发五百金给他们，然后数落他们说：“我开始贫寒时，兄弟们都不给我衣食，宾客们不让我进门。现在我担任了齐国相国，诸君有的走出一千多里来迎接我。我宣布：今天和诸君绝交了，你们不要再踏入我家门中半步！”
主父偃派人调查齐王和他姐姐的奸情并问责齐王，齐王估计不能逃脱罪责，害怕被像燕王那样处死，选择了自杀，有关部门把情况报告给汉武帝。
主父偃开始为普通百姓时，曾经游历燕地和赵地。等到他富贵后，揭发了燕国的事情。赵王担心自己受到迫害，就想上书汉武帝，揭露主父偃的罪行。但主父偃正执掌大权，所以没有敢发出书信。等到听说主父偃担任齐国相国时，赵王马上派人上书，控告言主父偃收受诸侯金钱贿赂，说很多诸侯子弟因此得以受到封赏。
听到齐王被迫自杀的消息后，汉武帝勃然大怒，认为主父偃是在借手中的权力胁迫齐王自杀，下诏令把主父偃交给官吏治罪。主父偃只对接受诸侯的金钱贿赂认罪，拒不承认胁迫齐王自杀，汉武帝只想诛杀主父偃一人。这时公孙弘担任御史大夫，他对汉武帝说：“齐王自杀后没有后代，封国废除作为郡县入汉。主父偃本来就是首恶，陛下不诛杀主父偃，无法谢罪天下。”汉武帝听完下诏灭掉主父偃的全族。
主父偃在受到宠幸富贵时，他的宾客用千人来计数，等到他被灭族而死，竟然没有一人前来收尸，只有洨县人孔车前来收葬。汉武帝后来听说了这件事情，认为孔车是位忠厚长者。
黄其军
作于2021年11月6日（古历辛丑年十月初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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