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朱吾丘主父徐严 终王贾传（二）
臣听路人说过，闽越王的弟弟甲因为阴谋弑杀他的哥哥而被杀，甲被诛杀后，他的百姓没有归属。陛下如果想让这些人前来内地，在中国生活下去，可以派重臣前去抚慰，给予恩德重赏招纳他们，他们肯定会扶老携幼前来归附圣德。如果陛下不想使用他们，就要让他的后人继承王位，保存其封国，帮助他们建立自己的诸侯，以便畜养越人，这样就可以委任为藩臣，让他们世代交纳贡赋。那样陛下就仅用方寸之印，一丈二尺长的绶带，就能填抚方外之地，不使用一兵一卒，不磨损一戈一戟，但威德却能施行。如果派兵深入其地，势必引起他们震恐，认为汉朝想要屠灭他们，他们就会像兔子一样逃入山林险阻中。我们的军队一旦离开，他们就会再次聚集；留兵守把，就会经历多年，那样士卒会疲惫不堪，粮食缺乏，中原的男子就不能耕稼种树，妇人也不能纺纱织布，成年壮丁从军作战，老弱病残转运粮草，居民没有粮食，部队也没有饭可吃。百姓苦于兵事，逃亡的肯定会多，追捕杀掉吧，也不能全部杀光，盗贼肯定会一时四起。
臣听长老们说过，秦朝时期曾经派都尉屠睢进攻南越，又派监禄凿渠通道。结果越人逃入深山丛林中，不能攻得。留下军队屯守空地，旷日持久，士卒疲惫，越人出兵反击，秦军大败，于是就征发適戍前往守卫。在这个时期，秦朝内外骚动，百姓生活破败，前往的倒在路上，征战的不能返回，民不聊生，逃亡的相互跟随，结队成群变成盗贼，于是山东率先起兵发难。这就是老子所说的“师之所处，荆棘生之。”兵者就是凶事，一方有事，四面跟从。臣担心的恐怕会因这事产生，奸邪发作，都由此开始。《周易》中说：“高宗伐鬼方，三年而克之。”鬼方只是小蛮夷；高宗是殷商的盛天子。凭借盛天子讨伐小蛮夷，三年后才得以攻克，这是说用兵之道不能不慎重。
臣听说天子的军兵只有征讨却没有作战，是说没有人敢和天子的军队较量。如果使越人心存侥幸，胆敢做出违逆陛下言行的事来，我们进军讨伐，那些本是砍柴养马的反叛军兵有一人因我们的疏忽逃走，就是砍下越王的首级，臣仍然在私下里感觉这是大汉的耻辱。陛下以四海为境，九州为家，八荒为囿，江汉为池，生民之人都是陛下的臣妾。人口众多足以供奉千官所需，租税收入足以保障乘舆御用。陛下专心神明，执行圣道，只是背对屏风，凭倚玉几，面南背北听取臣子奏告，决断要事，号令天下，四海之内无不响应。陛下垂布德惠润泽养育臣民，让百姓安居乐业，那么德泽就能延及万世，传给子孙，散布无穷。天下安定就像泰山连接四维一样，夷狄的地方哪能值得作为一天的休闲娱乐，更不用说去烦劳汗马之劳呢！《诗经》中说：“王犹允塞，徐方既来”，就是说王道宏大，远方归附啊。臣下听说过，农民勤劳耕种，收获五谷来供养君子；愚笨的之人也要说出自己的见解，以供明智的人选择。臣下刘安有幸能为陛下守卫藩国，愿意以身体作为障蔽，这是人臣的职责。边境有警，爱惜自己的生命，却不全部进献自己愚见的，绝对不是忠臣。臣下刘安私下里所忧虑的，将帅要率领十万大军去做的，却只是派出一名使臣就能完成的使命啊！
这时，汉军已经出动，还没有逾越南岭，就听说闽越王的弟弟余善杀掉闽越王后投降，汉军随后撤回。汉武帝嘉奖淮南王刘安的良苦用心，奖励将士之功，就命令严助晓谕皇帝的旨意于南越。南越王叩头说道：“天子宠幸兴兵诛灭闽越，我们虽死无以报答！”他随后马上派遣自己的太子跟随严助入朝陪侍。
严助返回后，又晓谕刘安说：“皇帝问候淮南王：派中大夫玉上书言事，朕已经知道了。朕谨奉先帝休德，夙兴夜寐，明不能烛，加上自己大德不足，所以这几年都是凶年，灾害太多。朕以渺渺之身，托位于王侯之上，国内有饥寒之民，南夷相互接攘，边境骚动不安，朕感觉很畏惧。现在淮南王深思熟虑，阐明太平之道来弥补朕的过失，称赞三代至盛，接天盖地，人迹所及的地方全都宾服，朕感觉很是惭愧。嘉奖淮南王的美意，如果还有没讲完的话，现在就派中大夫严助晓谕朕的意思，多报告有关南越的事情。”
严助晓谕汉武帝的旨意说：“现在大王就发兵、屯驻、征讨越人的事情上书，所以陛下派遣臣严助来告诉大王这些事情。大王居住偏远，事情发生突然，所以没能和大王仔细商讨研究。朝政有缺失，引起大王担忧，陛下对此感觉很遗憾。兵事本来就是凶器，所以明主才慎重出动，但从五帝、三王时期禁暴止乱的手段，没有出动军兵去平定的，这事闻所未闻。汉朝作为天下之宗，操持生杀权柄，用来制御海内之命，危者盼望安定，乱者期望大治。现在闽越王狠毒不仁，杀害骨肉，远离亲戚，所作的行为多数不义，又多次举兵侵陵百越，兼并邻国，行为暴强，阴计奇策，曾经焚烧汉军在浔阳的楼船，想要招抚会稽郡，以践行勾践的足迹。现在，边境又报告闽王率领两国进攻南越。陛下替万民安危久远考虑，再次派出使者晓谕他们说：‘天下安宁，都要努力济世抚民，禁止相互兼并。’有关部门怀疑其有虎狼之心，贪婪窃据百越之利，在逆顺间摇摆不定，不尊敬朝廷明诏。这样一样，会稽和豫章两郡肯定有长久的祸患。何况天子行诛灭而不征伐，怎么会劳苦百姓士卒呢？所以才派遣两名将军屯驻在边境上，震勇武，扬声威，屯驻军兵还没有聚齐时，上天就来协助，闽王陨命，随后派遣使者罢兵而回，并没有耽误农时。南越王感激陛下恩泽，蒙受休德，愿意洗心革面，改变原来的做法，想亲自跟随使者入朝谢恩。只因身体有病，这才没有前往，派他的太子婴齐到汉朝侍奉。如果一旦病体痊愈，希望俯伏北阙，拜望汉廷，以报答陛下的大德。闽王八月在冶南举兵，士兵疲倦，三王的军队互相攻打，最后借助闽越王的弟弟余善诛杀了闽越王。至今闽越国内空虚，他们派遣使者献上符节，请求陛下封他为王，不敢自立，以等待陛下明诏。陛下的这一举动，没有伤损一兵一卒，没有折损一件兵器，就使闽越王受诛，南越王感激恩泽，威武震动残暴君王，仁义存续危亡国家，这正是陛下的深谋远虑所在。事情的成效就摆在眼前，所以才派臣下严助来晓谕陛下的旨意。”
刘安赶紧谢罪说：“商汤伐桀，文王伐崇，也不过如此。臣刘安妄自以愚意狂言，陛下不忍心诛杀，还派出使者临诏，告诉臣刘安闻所未闻的事情，臣不胜荣幸！”严助于是和刘安结成好友后返回，汉武帝十分高兴。
有次，严助陪同汉武帝闲聊，汉武帝询问严助在家乡时的情况。严助回答说：“我家中贫寒，经常受到有钱的连襟欺辱。”汉武帝问严助想当什么官，严助回答说愿意担任会稽郡太守，汉武帝就封严助为会稽郡太守。
几年时间过去了，汉武帝没有听到朝廷称赞严助政绩的报告，就赏赐严助书信说：“制诏会稽太守：先生厌倦继续得在承明之庐，以侍从之事为累，怀念故土，出京担任郡吏。会稽东接大海，南邻诸越，北枕大江。这几年来，朕很久没有听到你的工作汇报。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要按照《春秋》大义进行答对，不要用苏秦的纵横术来应付。”
严助害怕了，就上书谢罪说：“《春秋》中说周上说周惠王的儿子周襄王看到弟弟叔带受宠于惠后，惠后想立叔带为王，所以周襄王避难出奔到郑国，不能侍奉母亲，因此断绝来往。臣下侍奉君王，就像儿子侍奉父母一样，臣子严助应该服罪。陛下不忍心加以责罚，我希望亲自进京奉献上三年的考核政绩。”
汉武帝下诏批准，严助就留在长安担任侍中。每次遇到奇异的事，汉武帝就让严助快速写成文章，写成的赋颂共有几十篇。
后来，刘安到长安朝拜，花重金贿赂严助，私下交往议论朝廷之事。淮南王刘安谋反的事情败露，事情牵连到了严助。汉武帝减轻严助的罪责，不想诛杀严助。廷尉张汤进行争辩，认为严助平时出入皇宫禁门，属于朝廷腹心重臣，却胆敢对外和诸侯交结，不诛杀不足以治理朝政。严助最后被斩杀弃市。
黄其军
作于2021年11月5日（古历辛丑年十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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