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自作孽,不可活
梁师成长了一副忠厚老实的相貌,日常寡言少语,不善言谈的模样,这或许也是徽宗放心他的一个理由。
咬人的狗不叫。这样一个貌似忠厚的人,做出来的事,说出来的话却令人胆寒,朝臣们都惧怕他。
徽宗忙着玩儿,没时间处理那些杂七杂八的工作,把很多事情交给他信任的宦官来打理。
梁师成等宦官因此成了宋王朝实际权力的掌控者。梁师成掌握的权力尤甚,他的话很多时候就代表着圣意,权力大到了能够决定一个人的生死。这是朝臣惧怕他的唯一理由。
王黼刚认了梁师成做爹那会,就狐假虎威借用梁师成的恶名,仗着干爹的势力强抢退休官员许将的房产。
许将即使不怕王黼,对他身后那个不择手段的干爹还是很惧怕的,为儿孙平安计,惹不起,只好躲开了。
由此可见梁师成作威作福之肆无忌惮,也就弄清楚官迷心窍的王黼为啥心甘情愿给宦官做干儿子的原因了,无非不过狗仗人势狼狈为奸罢了。
权与钱总是形影相随,从古到今都是这样。梁师成仅个人正常的收入就已经进入了大宋富豪榜,但他掌权之后,一样热衷于敛财。
有个不学无术的人想弄个功名充门面,就给梁师成送了几百万钱,请求他帮忙。
梁师成明白皇帝喜欢恭维,就给他出主意,说不参加殿试肯定是不行的,但殿试当场做命题文章你肯定是不行的,要不这样吧,你提前作一篇颂扬圣上书法的文章,到时候我借机行事吧。
考试成绩揭晓的那天,梁师成站在皇帝身边,时不时跟徽宗谈感想,说说哪篇文章文辞好,谈谈哪篇文章有道理,竟然说得头头是道,非常符合皇帝的心思。其实,梁师成在用这种方法私底下控制着某个人的升与降,那个作马屁文章颂扬徽宗书法的家伙就这样被夹带着选拔到官员队伍中。
凡是贿赂过梁师成的考生,都得到了选拔。朝廷选拔人才这么重要的工作,竟然沦为梁师成敛财的工具,其贪婪可见一斑。
对于那些不送钱的官员,梁师成正眼都不瞧一下。他手下有个小职员叫储宏,这个人是正儿八经的科班出身,梁师成根本不按照能力水平和科班待遇,给人家安排相应的工作,因为没钱送礼托关系,只好每天和仆人、杂役一样,做最苦,最累,赚钱最少的工作。
太监李彦和梁师成、王黼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李彦在汝州等地飞扬跋扈,大肆侵吞百姓田产,提高税赋标准,导致当地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者不计其数。当地官员深受其累,但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时间长了,有个大臣实在看不过去也忍不住了,就找机会和皇帝说起这事,告了李彦一状。
恰好梁师成就在现场,他听到有人胆敢整他们宦官的黑材料,就插话厉声对告状的大臣说:“皇上的仆人地位虽然低微,但次序也在诸侯之上,难道能把这个看成过失?”
梁师成当着徽宗的面这样说话,好像没有帮着李彦,但他用话语敲打进言的大臣,告诉他别拿宦官不当人,否则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言语间透出来的全是杀气,把进言者吓得赶紧住口,再不敢提及此事。
在与女真人结盟这件事上,梁师成开始是反对的,但架不住干儿子王黼的一通游说,就没有坚持己见,同意了,还帮忙出主意想办法。
在朝廷的人事任免方面,梁师成近水楼台先得月,有机会就插一杠子,不仅在宦官的任用上推荐与自己关系要好的谭稹做了宣抚使,还常在徽宗面前唠叨贿赂过自己的各级官员的种种优异表现,把这些官员的个人履历故意安放在皇帝能够看得着的地方,以便与徽宗混个眼熟,得到优先考虑和提拔。
正是梁师成对人事任用的干扰,把一个不合适的人放在了一个重要的位置上。后来,宦官谭稹盲目招降金人的叛徒张觉,让金人以此为借口挥师南下,最后导致了“靖康之难”。所以说。梁师成在北宋灭亡这件事上是负有重要责任的。
梁师成虽然糊涂贪财,但也做了一件明白事。王黼、杨戬等一帮人策划太子废立的时候,梁师成没有跟着他干儿子瞎呼呼,而是坚决地站在了赵桓一方,力挺太子。
虽然在废立太子这件事上,梁师成站对了阵营,与赵桓建立了不错的个人感情,但这并不能保佑他平安。
金人来势汹汹,眼看就要打到汴京城了。徽宗应付不了这样的局面,还怕死,皇帝也不做了,撂挑子走人,带着他的一帮宠臣逃出京城,跑南方躲债去了。梁师成是被徽宗抛弃的棋子,自然没有随先皇护驾的资格,被遗弃在京城。
钦宗继位,感念梁师成曾经的襄助之功,就把他招到身边,还安排了工作,想重新启用。
被前任皇帝遗弃罢免,又被后任皇帝启用,眼看梁师成要咸鱼翻身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正直的官员愤愤不平,朝野上下议论纷纷。
太学生陈东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上书指斥梁师成祸国殃民的种种罪过。
布衣张炳在奏章中直接把梁师成比作唐朝时候的权宦李辅国,告诫钦宗说梁师成这样的奴才非常不可靠,在国家存亡之际,这种眼里只有金钱和利益的人,谁给他利,他就会认谁做主子。这种人如果被重用,和金人里应外合,出卖国家利益,恐有不测之事发生。
大家吵嚷着痛陈梁师成的罪恶和危害,奏章一道道递上去,却不见皇帝有什么反应。
陈东见钦宗迟迟没有行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又加了一把柴。也不管事实真相如何,直接就说梁师成怀有异心,是他主张与金人联盟,才招来了虎狼。他当初支持皇上,并非立场坚定,不过为了两面讨好,这正说明他的奸猾。这样的奸邪小人就该依法惩处,留他在身边迟早是祸患。
为了扳倒梁师成,陈东把自己能够想到的,有的没有的罪恶,哪怕是梁师成脑子里可能的意念都作为证据拿来使用,摆出一副不杀梁师成,誓不罢休的姿态。
陈东等人的这些说法意会的多,真正经得起推敲的事实少,说梁师成勾结金人谋反和有对皇帝不利的举动,还真是冤枉他。但朝野一致认为梁师成做下的恶事太多,是逃不掉的,如果不严厉处罚,就是没有天理。
虽然要求惩处梁师成的呼声不绝于耳,但杀拥立过自己的功臣,毕竟是一件有亏德行的事情。作为皇帝,钦宗不想落一个杀有功之臣的恶名,所以一直犹豫不决。
梁师成心里清楚自己不得人心。皇帝的犹豫,朝臣的愤慨,他都看在了眼里,惶惶不可终日。
梁师成把钦宗看做唯一的救命稻草,紧紧抓在手里,吃饭睡觉都不离左右,就是皇帝上厕所,他也紧紧相随,侍立等候,生怕离得皇帝远一步,一不留神就会被什么人拖出去砍头。
钦宗之所以犹豫,一是因为他人比较厚道,感念梁师成曾经帮助过自己,不忍下手。二是他决断能力差,没有一个准主意。钦宗的这一性格弱点在后来与金国的外交谈判上表现的更加明显。在和与战的问题上左右摇摆,在与金人商定了停战条款后,又不认真履行,错过了最后拯救宋王朝于倒悬的机会,导致不可收拾的局面。
性格决定命运,从皇帝的性格方面来讲,北宋的命运是由他的当家人的性格和能力决定的。
不过,处理梁师成不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钦宗犹豫很久,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只是还需要一个机会,因为他不希望梁师成从自己身边被抓走。他担心梁师成求救的时候,自己会心软。
于是,钦宗以工作的名义,派梁师成出去公干,让他离自己远点。然后吩咐下去,梁师成到了地方后就扣留他。
梁师成按照钦宗的工作安排出宫公干,刚刚走到地方就被限制了自由,皇帝的诏书跟着就来了,一一列出他的罪状,斥责他祸乱纲纪,贬他为彰化军节度副使。
梁师成眼见这次是没得救了,皇帝没要自己的命已经是感恩不尽。他也不敢吱声讨饶,按照圣旨的意思就去往贬所。
同一时间,梁师成的家也被抄了,一辈子不择手段辛辛苦苦积攒的钱财瞬间蒸发。
自作孽,不可活。在去贬所的路上,梁师成被皇帝随后派来的公差勒脖子缢死。权宦罪恶的一生画上了句号。
钦宗对梁师成还算客气,人死之后,对外声称暴病而亡,多少给留了点体面。至于跟随梁师成一起作威作福的那帮太监,钦宗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