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哀江南》:(二十一)

十里之遥的巴陵,营盘之内,中军帐中,王僧辩与其余诸将却是毫无闲情逸致去怀拥佳人,他们团坐在一齐,一言不发,偶有人互相对视,张嘴欲言,不过稍许,又陷入沉重的死寂当中。

王僧辩作为三军主帅,见此自然不能再安坐不动。他欠了欠身子,摇着蒲扇,以一副成竹在胸的姿态说道:“我军虽新败,然城中尚有精兵不下万人,更有陈霸先将军进驻江州,与我互为犄角;侯景虽乘胜,而率建康千里之众,又一日长驱三百余里,急行冒进,士卒乏惫,战志不足。巴陵虽小,我能婴城固守、坚壁清野,不败之机也;联络别军、互通声气,破军之计也。”

听完王僧辩一番分析,余下诸将对形势虽仍有疑惧,但均心下承认,坚守城池,以待援军才是当然之理。座下唯有一青年将领,面目俊朗,体态闲雅又兼英气勃勃,剑眉微蹙,似有不以为意之色,正是宜州刺史王琳,年纪尚仅二十六七,就已封建宁县侯,虽然出身寒微,但而今已是萧绎属下最是年轻有为的才俊。

王僧辩偷看了一眼,心下暗自嘲笑:“黄毛小儿,也敢妄言军事,本是兵籍,世属贱种,若你妹妹不是湘东王的宠妃,你有何资格坐在席间与我议事!”并没有去正面地与王琳目光相接,而是潇洒地一笑,说道:“我临行前,湘东王殿下曾握着我的手,千咛万嘱道:今侯景若集全军之力,水陆并进,攻我江陵,最是上策;拒守江夏,按兵不动,伺时待发,也不失为中策;如若长途奔袭,来攻我巴陵,此乃最下之策!巴陵易守难攻,侯景倘来叫阵,卿等只需固守坚城,待我江陵援至。则侯景野无所掠,士卒疲乏,夏日又多疾疫,不出三月,必全军溃散。”

众人方才只是心下暗服,此刻又听得一番高论,顿觉豁然开朗,击节称善:“湘东王神机妙算,我辈自愧弗如。”就连方才神情淡漠的王琳将军,此刻也不自觉微微颔首点头。只不知是真的心悦诚服,还是只因这是湘东王亲下的命令而不敢不从。

王僧辩见席间气氛顿时振奋,继续总结道:“而今侯景遣任约逆流而上,发难江陵;任丁和守夏口,以为接应;自率宋子仙及余下大部来攻我巴陵;自以为三策并用,万无一失,岂不知一方失利,而全线皆溃。”王僧辩顿了顿,一改舒缓的语气,正色道:“尔等只需加固城防,未经本帅将令,严禁出战!”

就在王僧辩已在坚壁清野,做好万全准备打持久战时。侯景或许是被满腔的豪气又或是儿女情长盖住了理智,对目前的形势仍乏全知。溧阳公主不忍见到两军相杀,生灵遭难的惨状,每晚都伏在侯景的耳旁,对着他的鬓角厮磨:这场战争可否以不流鲜血的方式结束,就像摩诃男尊者为救万民,开城投降又沉水身死。侯景抚着她的青丝,咧嘴笑出了声,却又忽而陷入另一种沉思,他当然知道城里的守将不会被什么菩萨附体,发什么无聊善心,开什么城门。但他们却会毫无保留地爱惜自己的性命、顾及爵禄和前途,并且,这些总是要被放在首位的。因着这一点缘由,一个顽固的执念涌上心头:“笼中鸟,瓮中鳖,取之虽易,也得提防啄伤了手、咬住了指,既能不战而胜,又何必劳费兵力。且待留之于江陵会战。”

他既做好了招降的打算,心中的一些疑虑也消失了,转身望着溧阳公主期待的两眼,咬了一口,轻声说道:“就依你的,都听你的。”

翌日清晨,侯景骑着青鬃马与宋子仙至巴陵城下,见城上并无一面旗号,又只有三两守卒,心中既喜又疑。又轻骑向前,小心翼翼避开强弓劲弩的射程,向城上问话道:“王将军可在?”

一个浑浊老辣的声音道:“原来是侯丞相,别来无恙,既是千里而来,不若脱盔弃甲、轻身便装,爬上城来,让卑职与丞相尽些地主之谊。”

王僧辩一番嘲弄,城上立时兴起阵阵的哄笑。

侯景心头暗恨:“老匹夫,你看这城下的雄师,凭何敢来让我投降!”有意同王僧辩针锋相对,便揭开他曾投降于己的旧疤,大笑说道:“太清三年,王将军于建康城外,弃甲曳兵,来投我营,既有故事,何不循旧?王将军今可自缚手脚,缒下城来,我侯某将待明公,一如从前。”

说完,城下又是一阵更加热烈的大笑,与之前不同,此番就连城上,也有一些士兵按捺不住在低声窃笑。当年败于侯景,尚可说是盟军昏聩,大势所趋,非自己力所不能,但降敌求生确是无可通融自辩的丑事,王僧辩心中又愧又恨,扭过头来,对着身后的士兵怒目圆睁,众人很快便又恢复了之前的肃静。王僧辩强行镇定下来,对着城下高喊:“弹丸小地,不足为碍。侯贼你要攻便攻,刀剑无耳,勿复多言!”言毕,挽开大弓,一只利箭乘风而出,直击侯景,最后落于侯景座骑前蹄不足两三丈处。侯景心中一惊,没想到王僧辩如此老迈尚拉得如此强弓,自己方才稍有不慎则命丧城下,招降无望又险些丧命,侯景心头愤恨,扬鞭指城,高声喊道:“卿等悖势顽抗,则城破之时,就是尔等丧命之时,各位首级,到时都将列队挂在这城楼之上。”说完挥鞭而去,城上城下,惧是心惊胆寒。

侯景此次无功而返,其实也在诸人意料之中,敌军未入绝境,岂肯如此束手就擒。宋子仙几次想劝说侯景,均担心侯景盛怒之下,自己会受责罚,故也未敢说出,但军中对于此战的前景却不约而同有了动摇。唯有侯景,心中一个念头一旦生根,便轻易不会放弃,让敌人俯首跪拜是比引颈受戮更好的羞辱,就在他悻悻而返的同时,想起前些日子攻入郢州掠来的大队俘虏,已有一计生出。掉转马头,直向由营中的牢房处飞驰而去。

马蹄疾停,青鬃马长嘶一声,侯景已是飞速下马,来到牢房当前,这座牢房虽小,兼着仓库的功用,里面关押的却有称雄一方的湘东王萧绎的爱子萧方诸。侯景一进牢门,便看到一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少年在抱着草堆,瑟瑟发抖,裤子上已尿湿了一块。侯景盯着他反复打量,模样虽是清秀得很,可身子骨却是软绵绵,正是自己最厌恶的纨绔子弟做派。随之不屑地把目光收起,萧绎这宝贝儿子不学无术,整日以饮酒赌博为乐,郢州城陷之前,还拿着五彩丝线绕着长史鲍泉的大胡子厮闹玩耍,而今都被自己一齐擒来关在此处。侯景余愤未消,想到萧绎便恨得咬牙切齿,只手便提起了湘东王世子,问道:“乃父何日将死?!”萧方诸不敢应答,只是哇哇大哭,胯下湿处又重新泛起尿骚味。侯景见到萧绎生的这么个脓包儿子,心头愤恨消了一半,大笑道:“再问你一句,萧绎那贼狗什么时候死?”萧方诸哭得喉头哽咽,想随便说出几句敷衍过去,却发现已被吓得欲言而不能。侯景再要逼问,正当此时,斜地里一个比萧方诸大不了几岁的青年猛地冲出,将他从侯景手上抢下、又挺身护在身前。就在此一瞬间,侯景数名护卫的刀枪剑戟已直直地对准这名青年的人头、心肝各处,只等侯景一声令下,即刻便要将其身首分离、利剑穿心。

侯景斜着眼睛看着这个面容刚毅、青筋迸起的少年,自言自语又像是审问众人一般说道:“这不怕死的小畜生是谁,怎么从来没人同我说起过?”

立刻有僚佐答道:“此人是萧绎右常侍、萧方诸军内参军颜之推,卑职以其位卑职轻,故未能知丞相。”

“噢”侯景只是简单应答了一声,“那就把他拖出去斩了,首级就挂在这牢房门上,以儆效尤。”侯景并不想就此问题过多纠缠,他来此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外兵参军。

手下人闻令已迅速将其绑缚好,推出牢门之外。侯景没注意到的却是,就在其下令的方才,已有一名人悄悄退出牢房之内,转身向中军所在,溧阳公主的帐内小心前去。

此人名叫王则,乃是一名行台郎中,以前年少时即与颜之推有旧,后值侯景之乱,不得已屈从于侯景势下。虽并无胆气敢于悖逆侯景,但心中自觉愧对苍生社稷,故时常想找些法子来补救自己的过错。适才见到颜之推临危而出,丝毫不惧侯景淫威,反观自己,自己年长其数岁,事梁之年又远甚于他,却龟缩于后,愧疚之情又添了几分,化作勇气充盈胸口,支撑着他小心翼翼避开哨卫,冒死来到溧阳公主帐前,要来搭救这位故友小兄弟。

溧阳公主未出营帐,便已听到王则伏在帐外,低声告泣。很快便知事情始末,心里也跟着一同忧虑,提起裙裾快步走到牢房之前。其时,颜之推正将要送入行刑的空地处,溧阳公主娇声断续、气息不接,将其拦下。卫兵即使得了侯景亲令,也不敢对溧阳公主的阻拦置若罔闻,只得战战兢兢道:“此等要事,卑职不敢做主,丞相就在里面….待卑职前去请示。”

“不必”溧阳公主话音未完,就已亲自跑入牢房之内。正看到侯景对着俘虏训问,溧阳公主刚一见到侯景,侯景眼光也正转向自己这边,他的怒容略消:“你怎么来了?”溧阳公主走近侯景身旁,轻言说道希望侯景放过了颜之推,至于王则方才前来,个中缘由自然是隐去了。

侯景一开始并不答话,只是低头沉思,稍后才把头扭转过来,眼珠死死盯住溧阳公主:“你和他以前相识?”溧阳公主心头一惊,方后才知侯景所问因何,连忙说道:“颜之推乃复圣颜子之后,小时即以才气闻名建康,但我其时尚小,未及总角,与他素未谋面,遑论相识。”溧阳公主如是说完,心中却是忐忑不安,生怕自己相救不成,反害了其人性命。

侯景鼻子重重地“哼”了声气:“把颜之推抓进来。”

颜之推被抓进来后,侯景反复打量着他的全身上下,见他黑面浓须、不修边幅,也不知是天性与傅粉施朱的南国少年不同,还是羁押军中无暇及此,总之却是沉厚朴拙竟至于有几分邋邋遢遢,全无二十来岁世家子弟常有的风流气度。论相貌仪态,比起自己固然相差远矣,就连军中随便拉来的一两个兵卒,都是不如。侯景又看了一眼绝色的溧阳公主,两相比较,心中担忧疑虑消却了大半。看来只是溧阳君主善心又起,那就无妨,权且当你小子福大命大。大笑一声道,“罢罢罢,饶了他一命。”

悄立一旁的王则听此,长舒一口气,再看颜之推,竟是丝毫没有死里逃生的庆幸,他眼神一如既往的傲然不屈,他看着侯景,脑袋向一旁撇去;又看看溧阳公主,非但没有流露出感激之意,反而尽是不屑与愤懑,更是隐约有替大梁宗室痛心之意。不过所幸侯景并未注意到他,否则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性命难免于得而复失。侯景的目光既不在此,而是死死盯着角落里的另外一人。那人从侯景进来至此,便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竭力想隐藏自己的存在感,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变故都与己无关,然而他刻意装出的漠然和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都在侯景的鹰眼里难逃踪迹,侯景得意地一笑,慢慢踱步,走至其跟前,问道:“阁下便是王珣了罢。”

“不..不..小人只是州府的一名从事劝学,王珣大人小人也是久仰其名,无奈并无幸会。”一个脏兮兮的脑袋转过来,口齿不清地说道。他的面目上好似抹了一层煤黑,灰头土脸一时倒真难以叫人辨认。侯景也不做理会,扬手一挥,欲让人以大水浇淋,再复找人辨认。不料自己尚未开口,颜之推却高声讥道:“王珣大人,令弟正在巴陵城上,御敌拒贼,是何等的忠义光荣!大人在此牢中,为何不敢坦诚身份,是不是怕辱没了令弟名声!”那人见身份识破,无可辩解,只是跪在地上不住请罪,同时心中暗声大骂:“豚犬!刚才怎么没杀了你这东西!”
侯景没功夫听其自陈其罪:“诺,城内守将,宜州刺史王琳便是令弟了,你弟弟尚在城上负隅顽抗,不谷有一事,尚待大人协助”,王珣当然明白侯景所指无非劝降一事,高叫道:“丞相,不可!不可!舍弟守城之志,非卑职之力所能迁!”侯景冷冷地说:“他总不至于亲眼看到自己的兄长暴尸城下吧。”说完这一句,再不多费唇舌,令人将其押住,同时走到早吓傻了的萧方诸跟前,高声下令:“另寻一处,好好安置这两位贵人,不要受闲人打扰了。”

溧阳公主此时向侯景投来殷殷期切的目光,侯景自然心领神会,对着溧阳公主,又像是对着那二人说道:“寡人尚有要事,需两位大人相协,皮发筋肉,不可有一点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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