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田柚林和指甲花,是我的故乡和远方
——读冯琳散文诗集《大地上的事情》
重庆渝长燃气自来水有限责任公司 周红军
冯琳是我儿时的伙伴,我们在一个村里长大。村庄很小,只住了二十多户人家。她家离我家很近,在东边叫她的名字,在西边的她,一定能听到。在东边做饭,饭菜的幽香像长了翅膀沿着小路钻进她的心里。于是,天蒙蒙亮,我在村口喊一声,她一定会很默契地出门,我们一起背着书包,手牵手走在田坎路上。路边是郁郁葱葱的树林和笑声不断的野花,偶尔从龙溪河边飘来的蒲公英花瓣,洒在我和冯琳的头上。我们顶着纯白纯白的棉,走向学校,走向我们欢乐的童年。
故乡邻封,是我们的乐园。
冯琳就是从我们村里走出去的孩子。目前在重庆某三甲医院从事健康管理工作的她,在业余时间,写了一本名叫《大地上的事情》的散文诗集。这本诗集,是她花了一年的时间写的,里面有对大自然的吟诵,有对人生的体悟,有对旧物的怀恋,更有对故乡的素描。尤其是对我们共同居住的地方——邻封的深情书写,她用了一辑的篇幅,里面分布了九篇文章,像天上的北斗七星,遥遥相望的同时,又相依相恋地分不开,走不出天空的被窝,走不出一草一木的呼吸、一砖一瓦的相守、一个节气与另一个节气的紧密衔接,东林寺对柚林的呵护,一条河流对村庄的情谊。当我通篇读完这本散文诗集,目光久久在《众鸟飞过的村庄》这一辑中停留,故乡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像阳光照耀麦穗,迎春花滋养春天。
我的故乡很平常,和中国大多数农村一样,有炊烟、有田野、有老屋、有河流、有彩霞,只是从我出生开始,它就伴随我成长,像一首曲子的音符,被山风弹唱,慢慢在我心里稳定为我成长的音准,给我营养,浓缩为我一生的基因。正如作者冯琳在《抒怀二十四节气》对立春的描写。
泥土,从冬天的旅程中醒来。
天空,一伸手就能挤出一滴水来。
迎春花苞,云一样涌动脸上的红霞。
屋檐下的灯笼,触摸到来自远方的第一缕光。
身披翠绿的忍冬藤,神采奕奕。
许是绽放得太久,腊梅拖着疲惫的神情,淡妆浓抹总相宜,羞涩的眸子,仍然散发迷人的光芒。
走过一个季节的沉寂,储备一身火,洋槐把自己站成一把巨伞。
今天,它要为村里最漂亮的出嫁姑娘举杯狂欢。
春,没有来得及绿的小草,忙不迭地绿。
没有来得及开的花,放开手脚正打算开。
春天一切都是新鲜的,邻封的春天,是从绿色和红色开始的。春联的笔迹未干,迎春花迫不及待地情谊绵长,滚烫的红已刹不住车,开在村口、开在东林寺的脚下,开在姑娘的发梢。一时间,村庄被染上了喜庆的颜色。这时,绿也关不住了,田野、院坝、屋后的花坛扯着悠长悠长的喉咙,吼着,笑着,嬉闹着,止也止不住——直到把龙溪河的水闹得昼夜不停地唱,唱出音律和节奏的美。我和冯琳,还有村里的其他孩子,徜徉在春天的故事里,挖野菜,扯猪草,把指甲花涂满手指,把满满的快乐洒向小小的村庄和天空的辽远。
我不知道,一只普通的鸟儿是如何在贫瘠的村庄度过那些平淡的日子,让龙溪河水欢快地流淌,让日子在手中变得清亮,让芭茅草爱着乡野的分分秒秒。
一次普通的鸟鸣,和很多事物密切相连。河里的螃蟹目光灼热,龙溪河水在它眼里是大地上的玉,圆润的肌肤蛋壳般鲜泽。岸边的小雏菊驮着鸟儿如发丝的声线,拽着龙溪河的衣袖,浣纱洗衣。渡河船的脚步在薄雾时分醒来拽足马力,幸福的生活从静水深流中摇来,如水的梦境从清幽的水中漫去。
在《众鸟飞过的村庄》一文中,作者对我们寻常见过的鸟儿进行了生动的描写,以悲悯的情怀表达了对小生命的热爱,对故土的思念。有鸟儿的村庄,是灵动的,丰富的,七彩的。每天,戴胜、鸦雀在村庄的头顶飞来飞去,一会咿咿呀呀的欢唱,一会碎碎念着同伴,一会吱呀吱呀喊出花草脆响的节奏。夏天热情似火的韵脚,秋天云淡风轻的舒缓,冬天万物沉睡的静美,在鸟的歌声中绘制出不同的风景。每天,村庄从鸟儿长长短短的调子中醒来,在溶溶的月色和飞鸟呼啦啦的脚步中沉寂。
日子,脆生生地响。童年,在飞鸟的嬉闹中,缕出池塘边榕树下的动人故事。未来,我们踩着飞鸟的翅膀,直冲云霄,飞向远方。
当我们走出村庄,走向人潮拥挤的城市,走向钢架混泥土的高楼,走向远方的远方,才发现,沙田柚的芬芳、屋顶的炊烟、广袤的田野、青青的龙溪水、那一条我们走过了数不过来多少遍的小路,成为我挥之不去的童话。像在梦中,一伸手就能握住,醒来后,滚烫的泪花湿润枕巾。
夜晚,我翻阅冯琳的诗集,一遍又一遍。我悟到,我们追求的远方,不是城市,不是喧嚣,不是人潮的涌动,不是高楼林立,我们出发的故土,才是我们的远方,烙上生命印记的地方,才是我们的归宿。就如同陶渊明笔下的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我们兜兜转转了一圈,蔚蓝的天空有白云镶了边,翠绿的田野有麦苗在拔节,村庄的院坝有风车在不停地转,屋后的沙田柚林,有沉甸甸的果实冲着我笑——当我掰开沙田柚的衣服,蓦地露出鲜嫩的花瓣,“咕咕”的声音滴下来,像钟摆一样,掉进我的心底,一辈子左右摇摆。
就像《大地上的事情》这本散文诗集,给我安顿,给我心灵的栖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