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回春下落
文丨素国花令[莫落血棠]
花疏桐留下的东西,想要找到可并不容易。
找到盒子之前,要先看懂他留下的线索,找到盒子之后,要拆解掉上面的复杂机关。
当年利弊两掺,先决条件苛刻,他为后局做了两手准备。
花疏桐不是纯粹的坏人,可旭暗之中的恶人比比皆是,后者为了利益,会出现许多不可控的情况。
而他计划将成,离开雾孤山之后再想知道山中的情况,便没那么容易了。就如入住进新房时,会将前主人的老旧家具扔掉一般,没有一个新主,会想保留下前主的人。
所以除了温从戈看过的东西外,花疏桐还在那盒子里留下了一本堂册,堂册之中,别着一份地图。
堂册记录了每堂的基业,是其经济命脉。而那份地图,则绘制出了一份处于雾孤山深处宝藏。
所谓的两手准备,便是在可算计的范围内,小心试探着掌控旭暗楼的态度。
既然设局,便不会无所考虑。
若是有人找到了那机关盒,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便正中下怀。堂册内容可以让新主尽快掌控旭暗,而那剩下的地图,在其眼中便是对半真假。
不过那本来就是假的,用不上便用不上,用上了,倒也算物尽其用。
纵然最后无人找到、亦或找到之后没有打开机关盒,那也无妨。
人的贪欲是会无限放大的,无论新主是谁,有所求便会开始行动,有所行动便会令下堂中,动其根本。
此局势成之后,即便花疏桐已经不在旭暗之中,也能大概知晓其动向。一旦异动,他埋在每堂基业中的暗桩,便能在外侧得到消息,加以防备阻挠。
然而纵然计划堪称完美,过程中难免不尽人意,出了些意外。幸而旭暗未出世,尚未酿成大祸。
花疏桐此番亲自而来,便是来探温从戈这个人的。他本以为,能让旭暗那帮蠢货翻了天的人,会是个更蠢的蠢货。
可此时老辣如他,也看不穿其到底几分深浅。
花疏桐蓦然笑道:“温楼主,不得不说,你的确很聪明。”
这夸奖的说辞虽然不尽人意,却也勉强算得上真情实感。
温从戈轻笑一声,拱手道:“前辈过奖了。”
就在此时,灰羽鸽从窗口飞入。魏烬看了一眼,收回了目光,而温从戈则认出了那不是自家的信鸽,也没抬手去接。
那只鸽子站在窗台上歪头瞧了瞧屋中在岁三伸爪去够它的时候,腾翅而起落到了花疏桐腿间,发出了咕咕咕的叫声。
花疏桐伸手拆下鸽子腿上的传信条,扫了一眼之后,便看向了正低头戳碗里饭粒儿的魏烬。
温从戈注意到他的视线,心里思忖着,却支着头没有出声。
“嘿!那小子!”眼见魏烬傻愣愣的没反应,花疏桐不由轻咳一声儿,“都是一教之主了,还戳饭粒儿玩?”
魏烬这时才反应过来是叫自己,抬起头满脸疑惑:“嗯?花前辈有何吩咐?”
花疏桐扬了扬指尖的纸条,随意寻了个由头:“你的信,错传到我这儿了。”
温从戈挑了挑眉,瞬间明悟,合着这俩人是当着他面递消息呢?
“啊,是吗?”
魏烬不疑有他,急忙起身去拿那张纸条,目光触及到纸上的字时,瞳孔微微缩了缩。
纸上简洁,寥寥几字便阐明了情报,可此时在他眼中最显眼的,无疑只有其中七字——甘泉寺,惠生方丈。
花疏桐支着下巴,开口说道:“既然事情很急,便先去处理吧。”
魏烬对上其视线,收起纸条,转而对温从戈说道:“阿眇,是魔教的事,我去处理一下。”
他先跑一趟,免得期愿落空。
温从戈面上并无异色,弯眸温朗应道:“好啊,你去忙吧。”
魏烬步履匆匆的离去,随着房门倾合,灰羽鸽腾翅飞起,落到了桌上,歪着头看着温从戈。温从戈抬起手,那灰羽鸽并不排斥,反而展翅跳到了他的指尖,用嘴尖啄了啄羽毛。
花疏桐歪头道:“看来它很喜欢你啊。”
温从戈不置可否,脸上笑意浅淡,平摊掌心任由鸽子自指尖跳到了掌心,发出了明媚欢快的鸣叫。
下一刻,鸽子叫声尖锐刺耳,一片灰色翎羽飘然落向地面,随之坠落的,是那脖颈断裂的灰羽鸽。
花疏桐哪成想他来这一出儿,瞬间错愕了一下。
“认不出主儿的东西……”温从戈的表情冷了下来,眸间如注一汪清冽泉水,“还是杀了省事。前辈,你说是吗?”
花疏桐一时看不出他的情绪,只得顺着他的话接道:“温楼主说得是。”
温从戈用巾帕擦了擦指尖,轻声道:“那么,前辈不妨告诉我,汇泽和你做了什么交易?”
花疏桐哑然失笑道:“你看出来了啊。”
温从戈摊了摊手:“我倒是很想看不出来,不过信鸽由主人亲手饲养,认家认主,前辈的借口,过于拙劣了。”
花疏桐轻笑一声:“既然知道,也犯不着杀我家鸽子啊。怎么?你恐吓我?”
“嗳,我哪敢恐吓您啊。”温从戈眨了下眼,“前辈不拦着,不就是默许了么?毕竟您就算是坐在轮椅上,想要从我手里救下一只鸽子,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之于你,我可没有万全把握,你是个让人看不透的变数。”花疏桐抱臂歪了歪头,“我和那小子的交易内容,我可以如数告诉你,不过作为交换,你同样也要回答我一个疑惑。”
温从戈挑了挑眉:“好啊。”
花疏桐勉强对这人有了些了解,一时也不怕其反悔,如实道:“我想通过他来见到你,而他,要找一个名叫回春的药。我身为花溪涧的首领,这点儿消息还是能查到的,只找不找得回,就看他自己了。”
温从戈不由捏了捏眉心,叹道:“光查消息不找东西就能达成所愿,前辈,你这不是空手套白狼么?”
花疏桐挑眉道:“嗳,话不能这么说,花溪涧肯帮他的忙就不错了,你要求不要那么高。”
能让这么个任性组织下手,倒确实不能奢望太多。
温从戈吐出口气,抬了抬下巴,询问道:“前辈可否告知,那东西的位置在哪儿?”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迟早会知道的,又属于交易内容的结果,问起来自然挑不出毛病。
花疏桐也不扭捏,回答道:“甘泉寺惠生方丈手里有一颗,来自于药王谷,不过这颗是其镇寺之宝。”
如此一来,不用巧取豪夺之法,想要兵不血刃地拿到,便没那么容易了。不过仅凭药王谷这三个字,温从戈便可以直接宣布此事告吹。
当年燕老手中的药方虽来自药王谷,但后来燕老炼制出来的“回春”,是历时数年,耗费无数心血,重新研究修订了新方,才着手开炉的。
其药效自然是比药王谷的那份原方炼制出来的更好。他在心里断定,那人这次恐怕要失望所归了。
温从戈暂时想不出办法帮忙,便倾身道:“我没有要问的了,前辈想知道什么?”
花疏桐讶异于他的坦诚,不由看了眼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思索了一下,方才说道:“我猜得到你的计划,不过我想知道,和我一比,你能做到哪种地步?”
温从戈沉默了下,双手托着脸说道:“我身为后辈,自是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做到比你还过火的地步。”
花疏桐刻意道:“是吗?我可不信你能做得比我好。”
这也算是他最后一探了,眼前人着实聪明至极,轻易算计不得。
温从戈站起身,给狼犬填了饭食,似笑非笑道:“激将法,前辈是在套我的话吗?”
花疏桐闷笑一声,软下态度道:“你就当是吧。”
温从戈抚了抚过来吃饭的岁三,偏身道:“前辈留下的东西告诉我,你一直都在关注雾孤山。那么,你对我这个人也该有所了解吧?”
他自幼与人打交道打得多,时间一久便会心细一些,轻易便能看出人话中真伪。从方才这人说来见目的是帮扶,便可看出其几分真假。
如今一问,他自是要看其态度,再决定接下来的交谈,是否要以诚相待。
花疏桐隐隐摸到了几分和温从戈相处的门槛儿,面对这个问题时,自然而然地带了几分坦然。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要见你?我只知可查的过去,并不了解你的现在。”花疏桐撇了撇嘴,“现在的小辈,都跟人精似的,真难搞。”
温从戈勾唇笑了笑,他说过,他们是同类。
这一点,不只性格,还有过往。
花疏桐的母亲望盈,与温从戈的母亲青雪,两者截然不同,又殊途同归。
青雪是苗疆最有天赋的香师,受尽算计,最后在恶名与羞辱下,被江湖人乱刀砍杀。
而身为药王谷圣女,而后惊才绝艳的盟主夫人望盈,却是被古星楼观星一语,和药王谷的抛弃逼到了绝路之上,不得不自绝保全丈夫的名声。
可惜花疏桐的父亲不屑与那帮人再虚与委蛇,毅然决然追妻而去,徒留花疏桐一人在江湖盟步履维艰。这也导致其堕入旭暗之中,布下了弥天杀局。
尽管恨透了这世道,却还是暗中想要世道太平。
他们是何其相似的人呐,只要一点点苗头,都足以窥到全貌。
温从戈抱臂靠在窗边,轻轻敲了敲窗棂下了暗令,思忖道:“我其实很好奇一件事,第六代楼主霍潭,此人你可知?”
花疏桐没说话,抬手取下了面具,露出了那半张被遮挡住的脸。
温从戈偏头看去,目光所及,是意外的年轻面容,可破坏了这温朗模样的,是横亘在其左眉中延至鼻梁的疤痕。
花疏桐抚了抚那道疤,说道:“自然知道。只这道伤险些要了我的命,我昏睡了许久。旭暗之事向来是我一手负责,旁人插不了手。八年前我醒过来,那时,旭暗早已易主于你。”
温从戈眯了眯眸:“那你的腿…?”
“没废,只是太久没走路而已。”花疏桐把玩着面具,“关于你,我查到的不多。毕竟八年前你登位,可是拔除了每堂基业的暗桩。”
温从戈恍然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不由笑道:“是啊,我初登位,自然是要将经济命脉捏在自己手里,怎会留他们反我的资本呢?”
花疏桐无奈道:“说来容易,可关乎利益,做起来没那么简单吧?”
“确实。”温从戈抬起手看了看,“但跟利益比起来,更重要的是命。”
他当年按照堂册内容,对每堂下手,确实有不少人反对。每次堂会,吵吵闹闹的声音,恨不能之间掀了房顶。
可那能怎么办呢?他要比恶人更恶才能立在那儿,总要让人知道站在面前的是谁。
不怕死的就杀,杀到满手鲜血,人人怕死,最终便会恐惧到,彻底抛却忤逆。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