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会做菜。在我小的时候,农村还很贫穷,食材单调而平凡。但经过妈妈的巧手调制,总能变出很多花样,呈现出多样的味道,让全家人吃得津津有味。
我们几个儿女为此而幸福,妈妈也为此而欣慰。
妈妈的拿手菜,是醋熘白菜。因为这道菜,妈妈的手艺远近闻名。妈妈也因此在平凡中有了一点可自豪的资本。
为妈妈传播声名的,是同村一位行事夸张的叔叔。那是一次爸爸在家设酒招待一帮亲朋,席间上了妈妈做的醋熘白菜。那位叔叔举箸一尝便惊呼“好吃”,揽过盘子,不再允许别人近身,兀自狼吞虎咽独食而去。从此逢人便夸妈妈的手艺,尤其那道醋熘白菜。此事几经描摹,几乎成了一个传奇。
我们也常吃妈妈做的醋熘白菜,虽觉好吃,但认为没有夸张到那次的那个地步。那次醋熘白菜的味道,对我们也成了传说。后来,妈妈道出了原委:那次做菜时,妈妈把家里剩下的一点点羊肉放了进去,一是那时农村很少能吃到肉,二是不知发生了什么化学反应,一盘普通的醋熘白菜竟成了一道传奇美味。
后来,我因为求学、工作常年离家在外,每每在华灯已上,自己还零落街头、兀兀独行的时候,就会想起妈妈做的饭菜,想起一家人围坐灯下品尝妈妈手艺时的温暖。即便后来结婚成家,想起妈妈饭菜的味道,依然觉得妈妈在的地方才是真正的家。
等到经济稍有宽余,生活安定了下来,我便把妈妈从农村搬到了城里。从此又能吃到妈妈亲手做的饭菜了,但觉得味道却没有记忆中的好了,有时甚至会挑剔上两句。妈妈开始还会惭然解脱几句,“城里的菜肉本来就没有农村的有味儿”,后来便不再作声。
一次外出归来,妈妈慌着为我包饺子。由于工作不顺心,又觉得饺子不合胃口,我竟发起火来,投箸而去。妈妈默默含泪走进了自己屋里……
等情绪平复,想起妈妈一生的艰辛,和我每次回来时她那关切的眼神,忙碌着为我张罗饭菜的身影,心生酸楚,愧憾不已。
几天后,秋风乍起,天气转凉,我回家加衣。看见妈妈落寞地坐在阳台上,眼望远方,两鬓如霜。我问“妈,你怎么了?”,妈答“想家了!”。
我鼻子一酸,泪湿眼眶。以前,妈妈的身边是儿女的家;现在,妈妈老了,儿女的身边也应该是妈妈的家。妈妈的爱,不需要儿女的回报,只需儿女为此而幸福。而这“幸福”,就是妈妈心灵的归宿和一生的价值所在,就是妈妈的家。
我说:“妈,今天吃醋熘白菜吧!”
妈妈惊异的抬头。
“加点羊肉炒!”我补充说。
妈妈含笑点头。
菜炒好了。我揽过盘子,贪婪地吃着。
妈问:“啥味儿?好吃吗?好些年不做了!”
我狠狠地点头。没敢看妈妈。
妈妈起身离开了,回到了自己屋里。
我没有吃出妈妈这道传奇的菜味觉上是什么味道,但知道妈妈会很快乐。
这道菜的味道,也许就是幸福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