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伯”是远古时代的一名医家,被誉为中华医祖,《黄帝内经》和《史记》是其医史出典,但对岐伯的籍里则语焉不详,至今其定位仍存在三说,见仁见智,往往令人莫衷一是。若调换一种视角思路,或变换一种方式方法,则不失为科学探索的新选择。故不揣谫陋,试图用这些年来所构建的医史人类学对岐伯籍里诸问题予以考释。
一、文化圈定
在中国大一统文化中,存在着诸多亚文化圈。目前有关岐伯籍里三说,各处于不同的亚文化圈中。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指出:“黄帝族原居住在西北方”。而“居住在北方、西方的被称为狄族、戎族,居住在南方的被称为蛮族。”
岐伯籍里“岐山说”是基于炎黄文化圈。众所周知,岐山乃至关中西府宝鸡地区,是中医药文化发祥的重要源头之一,当华夏文明曙光初照之时,这里已沐浴在农牧医易氛围之中了。华夏先民在此地创医的文化积淀颇为深厚。乡邦史志记载,伏羲“尝百草”、“制九针”、“画八卦”、“建人伦”,而“徙治陈仓(今宝鸡)”;神农生于姜水(今扶风境内,其上游是岐水),被誉为农神和医药之神,他“尝百草”而又“定本草”;黄帝“都陈仓”,于岐下见岐伯,“创医学”。《云笈七签o纪o轩辕本纪》谓:“时有仙伯,出于岐山下,号岐伯,善说草木之药性味,为大医,帝请主方药……作内外经。”故有“医之始,本岐黄”之嘉言传世。岐伯因岐山而得其姓,犹炎黄二帝因水得姓一样。从多种史料所见,岐伯是神农炎帝至轩辕黄帝时期的一位承上启下的医家。岐伯的老师僦贷季,是神农时代的医家,而岐伯则是黄帝的“天师”。《路史》中说:“神农命僦贷季理色脉……。僦贷季,岐伯之师也。天师岐伯对黄帝云:我于僦贷季理色脉已二世矣。”这洽是对炎黄医药合二为一文化事象的重要角注。《黄帝内经》中所说的鬼臾区,号大鸿,其墓在陕西省凤翔县(东临岐山)境内,古称“鸿冢”。王冰《素问注》说:“鬼臾区十世祖,当神农之世,说太始天元玉册,今按文有十二篇。”由于在该地区有一个医家链和医家群落,把岐伯的籍里圈定在岐山这样一个华夏农耕文明的亚文化圈,比较合理。庆阳说是把岐伯的籍里限定在历史上的“戎狄文化圈”。据《史记o周本纪》和庆阳史志所记载,周先祖“不窋以失其官而奔戎狄之间。”韦昭注:“不窋失官,去夏而迁于豳,豳接西戎,北接狄也”。在不窋之前,北豳是戎狄杂居之地。“豳”的本义是山坳中有野猪。而在北豳之前,这里又称北狄,犬戎也曾居于此地。“狄”的本义是在家门口煨上一堆火,拴上狗,以防侵袭。这都是戎狄的风土民俗。《括地志》云:“宁、庆、原三州,秦北地郡,为义渠戎之地”(即今宁县、庆阳和镇原三县)。盐亭说则把岐伯的籍里限定在了上古“巴人文化圈”。该地有些岐伯民俗事象,以及近年来的一些人造景观和文化旅游活动。早在南方巫文化覆盖的人文环境中,连楚人对“巴人”的文化也不以为然。
从医药民俗学看,戎狄、巴人的医药卫生文化习俗与中原的华夏民族迥异。《黄帝内经》就有很鲜明的排巫和反巫倾向,并且《黄帝内经》的科学思想主要还是对华夏原生态医药文化的升华,所传承的是精英文化。而上古时代,在庆阳和盐亭两地的原住民的文化包括医药文化,显然不及华夏文化发达,若在这两个地方的任何一处出现象岐伯这样的一位医家,可能性很小,甚至是不可能的。然而从解释学而论,所有这些关于岐伯的文化遗存,无一不是人民纪念岐伯的史事。医药文化在传承中,往往有层磊叠加和衍生包裹的特点,而文化的基原是其内核,为了破解文化之谜,有时就需要剖析该文化的内核。
二、史地考定古事难稽,先民艰辛的创业史,大部分都在口述传承中消磨得朦胧不清了
岐伯籍里胜迹也在其漫长的历史年月里逐渐被尘封在人文视野之中,且淡忘已久。要想找回那段荒远年代的记忆和历史真实,并非易事。《新修岐山县志》卷一“建置沿革”说:“据文物普查,境内渭河、雍河、横水河及沿北山一带有新石器时代遗址19处。表明当时已有先民在此劳动生息。相传黄帝时代,岐伯就居于岐山之下。”考岐之史地,即今岐山县东北之箭括岭。岐下是为上苍赐予周原的一方乐土,物华天宝,土地肥沃,雨量充足,水源丰富,如《诗o大雅o绵》所说,连生长在这里的苦菜也甜如饴糖。这块宝地,非常适宜人居和农耕,这才有可能为医药文化的产生和发展,创造精神条件,奠定物质基础。
考岐下地望,从岐山东岭之下的牛头东侧顺麻刺沟而下,至小石沟出山,右转向西,经三龙山而达肖家坡铁橛山,再右拐沿石沟河而上至曹家沟口,向东北方过桃沟、花豹湾,其尽头又回到了牛头山。这一大圈与岐山的主峰是可以划分开来的。倘若鸟瞰,这酷似一个大太极图,这一大圈中的马刨泉和吐儿嘴好似阴阳鱼的两只眼睛。中国在三皇时期“易”的思想正在形成。《易o系辞上》:“易有太极,是生两仪。”考《易经》学术渊源有伏羲的先天易、神农的连山易、黄帝的归藏易,而后《周易》集其大成。岐下本在医药文化地理上有其底蕴。医易虽不同源,但却有“不知易不足以言大医”之彝训。在这个大太极之下,也就到了古姜原-周原的西区即岐下。魂来沟是在这个大太极图与周原切面的中点上,魂来沟直通岐阳沟一一岐水的源头。“岐水在岐山的南面,当在今陕西岐山县城的东面”。下游至扶风县城东河为姜水。《水经注》渭水条下说:“岐水又东迳姜氏城,南为姜水。”北为岐水。
黄帝曾于小崆峒(今岐山“孔头”,为“崆峒”的方言转音)问道,遂在岐地巡访有道之人。《路史》中追述:“古有岐伯,原居岐山之下。黄帝至岐见岐伯,引载而归,访于治道。” 《通志》记载:“岐氏,周故都也,今凤翔岐山是也。太王居之,至文王始迁于丰,其支庶留岐,故为岐氏。又古有岐伯,为黄帝师。” 以上史料说明至先周时期,岐氏仍在岐山。古史学家指出:“岐伯族地在岐,为戎所侵,势弱不能抵御,一些耕地被戎人变为牧场,故古公灭岐伯族国而迁入时,才那么荒凉不堪。岐族亡国后,自然成为周人的一部分。”这是对岐伯族的历史地理学定位。因而中外有不少学者对此种观点持比较肯定的意见。2002年4月26日,世界传统医学联盟主席吴奇来岐山考察之后,认定岐山就是“岐伯故里”,并挥毫写下了这四个大字,刻于石碑。根据调研史证,2007年9月,陕西学者正式注册了“岐伯故里”域名。通过以上的考察与考释,可把岐伯的故里圈定在岐下南至岐水源头、北至山跟、西至石沟河、东至小石沟这一地区之内。而西杜城在岐下三龙之阳(即岐山之南为阳),岐水之阳(即岐水之北亦为阳),且魂来沟一线贯南北,作为岐山与岐水的纽带。杜城村与岐山壑口正对,自古以来也是出入岐山故道必经之地,在隋开皇十六年(579)以前这里一直是岐山的文化中心。所以把岐伯的籍里圈定在西杜城是比较贴近实际的。随着学术研讨,媒体报道,刻石铭记,层位学等多学科探索,越来越多的人认同了岐伯籍里岐山说。拂去岐下周原历史的尘埃,用医史人类学的观点来审视这一古老文化现象,并与其它的有关说法作以对比,那些荒远难稽的人文旧貌就依稀可辨了。
三、族源认定
炎黄作为中华民族的先祖可以肯定,那么传承炎黄医药文化的岐伯也应当肯定其历史的存在,绝非乌有先生。华夏集团的炎黄两个亚族是组成汉族的最主要的族源。华夏文明中的精英医药文化,历经数千年而不衰,成为世界医史上“连续性文化”的典范。狭义的中医学即民族学和文化学所谓的汉医,它所传承的正是这种生命基因与文化基因所凝结的医药人文双螺旋基因链,其民族医药文化不曾有明显的断裂或异化,并且还在不断地在优化,因而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诸多优势及鲜明的学术特色。岐山说者持华夏医药文化论。而岐伯籍里的确定,也涉及到医药文化生成的科学定论和时空定位。袁珂《神话论文集》说:“人民口头传说的东西,它的生命力是很强的,虽然经过千年万载,总还能把远古时代那么一点历史的影子传留下来。……这些书籍,都是记叙的远古时代的情况,和今天所研究出来的原始社会各个历史阶段的发展情况,还是大体上相吻合的。这类记载,必不是这些书籍的作者的主观臆造,而是得之于当时的民间传闻”。诚如《黄帝内经·异法方异论》岐伯所言,医学是“圣人杂合”东西南北中各地的医药文化而成的,华夏族的先祖们曾在这些地方耕耘医林和培植医药文化的胚芽,催化和孵化,辐集和传播医药文化,并在这个医史过程中称当了重要的角色。《庆阳府志·建置》记载:“庆阳……春秋时乃义渠戎国”。《国语o周语上》:“我先王不窋以失其官,而自窜于戎翟(狄)之间。”《汉书o匈奴传下》:“萧望之曰:'戎狄荒服,言其来服荒忽无常,时至时去。'”义渠本“诸戎之国”,“戎狄”也是匈奴人的族源之一,而匈奴人始终连文字都没有,至《史记o苏武传》中才见到匈奴有了“巫医”的汉文字记载。
巴人是中国西南部最古老的民族之一。《山海经o海内经》说:“西南有巴国,……后照是始为巴人”。巴人居住的地区大致在今四川、重庆,陕西南部的汉中、商洛,湖北和湖南西部一带。据民族学家研究考证,土家族即是巴人的后裔。土家族、蜀人、巴人、楚蛮、吴蛮族源系谱属于藏缅(南蛮)族群。考古发现,自秦统一以后,“巴人图语”文字符号迅速减少,并逐渐消失。
慎终追远,中华古医学的圣火是由星星之火而燎原的,并非一团篝火烧着的。用医史人类学的眼光从多角度不同层面进行综合考释,可以提示:中华民族的医药文化是多元一体的,虽然各地区各民族的医药文化发祥有迟早、表达有差异、发展有快慢,但各地区各民族人民在历史上都为缔造中国传统医学做出了各自应有的奉献。可是要把一个炎黄文化中的医祖岐伯,说成是戎狄或巴人部族文化圈中的人,不合乎人文科技发生的科学机理和逻辑,且有争夺医史名人之嫌。岐伯所创的医道济世活人,恩泽天下,当然溥天下的民众不会忘记他,树立在人民心中的丰碑具有永恒的价值,或可把这种情怀予以物化,那就不难理解了。医史发展到今天,岐伯仍是一位有崇高国际影响的医林人物,中医不会数典忘祖。现在中医药和针灸已传到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我们更有责任要把岐伯医药文化传播到国外去,同时也希望把全世界的中医吸引到岐伯的故乡来,进行学术交流与科学考察,共商岐伯医学盛事,再创岐伯医药文之辉煌,从而更好地造福于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