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一个温暖天气,山乡秋野,风景怡美。山里住着一位诗人,某家电视台正在采摄。
诗人一直在外打工,后来听说他的诗发表了。再后来,他出了诗集《我在田野等风吹过》。我购买了他的一本诗,算是最微的支持。他给我的赠言是:我一直以活着的方式在梦里掘金。首先得夸奖一下,诗人的字写得美得让我惊讶。从他诗集的创作照片,更有一种诗人的深沉,他把山里的朴实和用诗歌柔和在了经过风吹雨打的脸上,还有老屋——“一个乡村的苏醒”,如“隐居在果实的内部”这首诗,是他诗人思想的说明:一片雪花,仿佛有神的光芒/直立的玉米杆子,撑到了最后一刻/比如我七十岁的父亲,和他一样年纪的老人/他们在寒风中和自己较劲。
一个青年的惆怅,他的孤独,他面对安身的前途,在沉重的诗句里,敲打着他的脊骨。他写“小幸福”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直到黑得再也看不见身前的路……能给多少钱呢?他和他都没谈这个问题/以命换钱的人,第一次无视了钱/弯了半辈子的腰,悄悄/直了起来。在打工时用这样的诗句,将自己和小幸福联系起来,这是诗人对生活充满着希望,不计较报酬的多少,是他对自己的宽容。
高速公路从山野横穿而过,正好经过他们的麦茬地。而进入他们家的路是一个直下直上的洼路。高速公路的铁栏,也给他们家的小路长长地修筑了。这是因山里走出一位诗人的一种关怀。
麦茬地山洼上面就是他们家。三个窑洞,三间木瓦房。窑洞看起来虽然牢固,但是村部为了安全给他们严管招呼,不让住窑洞。
电视台记者和摄影师都很年轻,很有朝气,他们是新青年一代的工作者。摄制组的一位青年,说话直接干脆,他让大家围成一个读书圈,自由谈论,不必管他们。倒是事先没考虑进去,镜头会一览无余将全场人都会装进去,这时想跳出镜头,去在沟洼转转,似乎不和情里。
院子里气氛愉快,不远处的杏树,静静地观察着面前的一切。那棵杏树注视着,就像它平时看着诗人站在院子里独自思考的身影。突然这么一群人围在一起,聊诗,读诗,拍摄,这超出了它的想象。
对面不远的山梁一个连着一个,像是握紧的拳头,山底是长长一排柳树。一直延伸到诗人的麦茬地头。它们就像是早先准备,列队欢迎着这里的诗会场景。山和树木,显得异常安静。而洼台上的院子,也异常安静。摄影师按着摄像机也很安静。只有诗人们的谈话交流和朗诵声,为这一切安静的显示,提供了一个动态的高清画面。
她的母亲,从窗内看着外面的一切,这和她看到玉米,麦子,谷子,洋芋的感受大不一样。她是悲喜交加,还是更深的沉默,屋子也是安静的。
山里的农人既种庄稼,也写诗,庄稼种得越来越薄收,但诗却写得越来越丰收。
院子里的玉米还没卖出去,今年的玉米价格又跌了。他的诗集,却比玉米卖出更多,这是庄稼人意外的收获。
一听到农民诗人写得诗,读者有了兴趣,书也比玉米卖的快了。“我在田野等风吹过”,诗的朴实生活气息,是他们一家人的村庄山洼心歌。他的诗,更多是心地的质问和感叹,背负着沉重的庄稼,栽种的感受和收成的无望,思绪在麦茬地打转,最终变成了农人心里的诗问。他的执着个性就像门前洼边的杨树,不屈地在风雨中直直挺立。
窑洞口堆放的玉米并不多,玉米地,麦茬地,在秋日的阳光下,裸露着它的肌肤,像是将满腹心思,一览无余地倾诉。但沉默的山,一排不愿言语的山柳,洼坎边的迎着风口的杨树,都不愿诉说。
和摄制组老师谈及节目的主题思想时,他说:“我们要表现的是新时代的农民诗人,农民对于自身的改变,提供了一种可能的未来方向。”当然,这位老师并不是希望每个农民都去写诗。他通过他们的实地报道,勾画出山乡农民在命运与前途面前的选择和思考。农民的思维不仅只是局限于一亩三分地,而是通过拓宽视野的广阔空间,贫瘠的土地产生诗人,而是这片土地的温暖。
站在山洼,感受这片洼村的呼吸,如他诗中写道:窗外,一匹斑马在散步/我不会承认这是幻觉/我要骑着它走向更深的冬天——我是我的斑马。
有云从崖边压下来,很快就飘起来了雨点,雨点越来越大。雷声在头顶响了几声。天也快黑了。摄制组取消了篝火晚会。
他的母亲,这时站在门口屋檐下,她看见人总是笑,她是整个院子里最祥和的风水。虽然,对面的山,大半个圆呈现环抱式,给人一种聚气的祥和感。但他的母亲,瘦而端直的身材,高过了山洼杨树,她的笑容,为院子带来了祥和的气氛。她年纪七十有三。她看见除了院子里的玉米,还有儿子的诗歌。她不懂诗,但只有她知道儿子的心意,只有她知道儿子的快乐。
问及她一些事,她的母亲说,这里的半山洼,只有他们一家人,住进这里已经三代人了。
她一直笑。不时就笑。那笑,是对儿子的期盼。她的爱,已经深入了这片山洼土地。院子里,雨滴越来越少。
我看到这静默的山洼,他在深夜里,在诗里,孤独地面对着一个诗人的孤独。那门前的玉米,还没有卖出去,我们并不是顺路,专程绕一圈跑那么远的路,怎会吃得下。
告别时,回头看见他的父母站在院子里,静静地望着。那片下雨的云早转到了后山,山洼的黄昏,突然有了光彩。那一幕情景,是一路的沉默。
(挥手改写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