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时分,司马青叶与慕容霆整顿军容,将欲开拔,却忽然发现,柳之羲失踪了。
许静姝手里轻轻摇着团扇,如幽梅般冷艳的眼神里,却流露出了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她将幽艳的眼神轻轻飞到了秦离的身上:“三叔,为防止我们腹背受敌,我希望你能留下,试探一下秦略的态度。柳之羲此去,必是为了寻仇。还请三叔接应。”
“好!”
秦离拱手应声之后,纵身一跃,便消失在茫茫夜色当中。
许静姝又将眼神落到了司马青叶的身上。
但是这一次,冷艳的眼神却在司马青叶身上盘旋了良久之后,许静姝方才缓缓说道:“太子殿下,刀侯,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司马青叶与慕容霆对视了一眼之后,回应道:“许姑娘但说无妨。”
“我想前往南都,游说司马荣,晓以利害,劝他与我们共抗北朝大军!”
司马青叶与慕容霆都是一惊,一时说不出话来,唯有荀文长快速反应了过来:“许姑娘此举,无异于与虎谋皮。”
许静姝却不直接回答荀文长,而是问了司马青叶:“敢问殿下,北朝与司马荣,都是我们的敌人,他们当中,谁是主要敌人,谁是次要敌人?”
“司马荣于我有杀父之仇,于国有谋逆之罪,自是大敌。但是……”
司马青叶本是怒上眉山,咬牙切齿,攥紧了拳头,在说到这声“但是”之后,却又慢慢地松开了拳头。
“但是北朝进犯,受苦受难的却是我玄朝的万兆黎民。孟子云,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北朝是我玄朝万千百姓的大敌,那便是我们的主要敌人。也正因为如此,我与刀侯才会毅然决然,率军北上。”
“乱局之中,联合次要敌人,打击主要敌人,方是上上之策。若否,不但我军处处树敌,四面楚歌,玄朝更会因内部消耗,而使得北朝趁隙得利,陷玄朝百姓于水生火热之中。殿下,杀父之仇固然不共戴天,但是为王者,却要天下为家,万民为子。不知殿下,可有为了天下万民,与杀父仇人联手的为王胸襟?”
司马青叶心中震撼。这份震撼,来源于许静姝的问,然而更多的,却是来自于许静姝的人。
因为此刻,许静姝清冷的眼神之中,却多了几分坚毅与果决。
之所以讶异,是因为这份果决与坚毅,本不该属于一个女子。
但是许静姝,毕竟不是寻常女子。
她是策机堂主,玄朝首智许天一之女。
巾帼不让须眉,智谋不让孔明。
一个女子尚且如此,何况是司马青叶?
司马青叶心血翻涌,闭目挤眉数刻之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此刻,司马青叶的眼神当中,一般坚毅。
“既然如此,便由本太子与许姑娘一行吧。”
许静姝与在场众人惊道:“太子殿下……”
司马青叶一摆手:“不必说了。就如荀先生说的,与司马荣合作,便是与虎谋皮,许姑娘此去,无异于羊入虎口。许姑娘既是为本太子而谋,本太子就不会让许姑娘孤身涉险。更何况,既然要与司马荣谈合作,本太子不亲自前去,如何显示合作诚意?”
天下之主,非他莫属!
这样的胸襟与胆略,让许静姝想到的,也不过这八个字而已。
众人沉默不语,司马青叶环顾四周,眼神又对上了慕容霆。慕容霆心领神会,知道司马青叶心性如此,心念已定,难再动摇。回想到苏县那日初会,方明白一切都是因果,叹了一口气后,也唯有苦笑道:“既然太子殿下已有决断,便请安心西进,军中一切有臣在。”
司马青叶双眼一亮。
琅琊侯府之中一声“愿意”,在这场王爷与太子间的夺权之中,慕容霆虽然表明立场,站在了司马青叶的这边,但一直摆出的却都是与司马青叶合作的姿态。而如今这声“有臣在”,却意味着慕容霆真正的臣服。
如果说,司马青叶在苏县展现出的仁义与手段让慕容霆产生了兴趣,在琅琊侯府的表现让慕容霆惊艳,在通城之下毫不犹豫选择北上让慕容霆震撼,那么此刻司马青叶的选择,则让慕容霆发自内心地全然认同。
慕容霆这句“有臣在”的深意,司马青叶自然领会,欣喜之余,他忍不住走上前,紧紧握住了慕容霆的手说道:“那一切便有赖刀侯与荀先生了!”
慕容霆同样握住了司马青叶的手:“还请殿下放心!”
这样温馨的君臣画面自然感人至深,但许静姝却是不为所动,她冷若冰霜的眼眸之中,却透出了一丝阴冷的算计:“若是谈判不成,刀侯当知如何应对。”
这样的画面说出这样的话,终究是有些煞风景。
慕容霆与荀文长细想了许静姝此话的用意,应道:“自然。”
北关之上,甲胄覆身,严阵以待的濮阳阙接到了发自内阁的军令——北朝一动,主动出击!
濮阳阙眉头紧锁,将军令反反复复看了数遍之后,即刻点将升帐。
“众将听令,内阁军令,北朝一动,濮阳军主动出击!”
众将士心中虽有疑问,却也不敢多问,只得应“是”。
“斥候听令,自即日起,密切注意北朝天权,玉衡两军动向,每日两次回报状况。”
斥候接令,应声而去。
“李涛听令!”
李涛因苏县民变,甫被李相赶到边关,没想到就遇上战事。
“李将军领一万兵马,镇守北关后方,以防山阴军突袭,突破边关与北朝军会合。”
李涛一听这军令,就知道濮阳阙是忌惮他李相之子的身份,有意不让他出战冒险,让他留守后方,故而抱拳,单膝跪地说道:“将军,在下虽是相府出身,却不是纨绔子弟。既然入军,便要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岂可躲在后方,惹人笑话?还请将军允我随军出征!”
虽然被李涛晦涩地道破了心思,但是濮阳阙还是对李涛另眼相看,赞赏有加。原本以为,这个在紫清山下妨碍了自己的小子不过是个仰赖祖上福荫的纨绔子弟。如今看来,李氏风骨,倒是代代相传。
但是即便如此,濮阳阙依然不敢让李涛随军出战。毕竟现在李涛这么说那是一回事,到时候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又是另一回事了。李家在朝堂之上根深蒂固,势力强大,那可是万万得罪不起的,还是不要冒险,少惹为妙。
故而,濮阳阙扶起李涛,安抚道:“李将军误会了。如今北关腹背受敌,正面北朝两星之军已是麻烦,而身后的山阴军更是芒刺在背。之所以让李将军镇守后方,实在是因为稳固后方责任重大,甚至尤重于正面迎敌。若是后方失守,我军便退无可退,落入山阴军与北朝的包围之中。山阴军若是与北朝军会合,后果更是不堪设想。李将军身上的重担,可是重于泰山啊。”
对于这样的说辞,李涛也是将信将疑,但是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好再坚持下去:“感谢将军信任!李涛定当竭尽全力,为将军守住后方!”
濮阳阙见稳住了李涛,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朗声说出了最后一道军令:“其余诸将,随我开拔,共赴前线,准备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