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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相见欢
王凌云收到何嘉慧的回信,欢喜不已。但拆开看到是一张空白信纸,瞬间失落,又不免心生好奇,左翻右看,自言自语嘀咕说:“这是什么东西?”,接着灵光乍现,立马拿起白纸,跑下一楼,从自家收银台找出用于鉴别钞票的紫外线灯,前后照之:以为何嘉慧用了隐形笔,在这张白纸上,写下了她的甜言蜜语。结果一无所获。不禁垂头丧气。
接踵而至的是,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猜想。
经细心过滤与分析,最后得出结论两条:第一,何嘉慧不予任何答复,可见是为自己留下一条退路,不管对他有无好感;第二,沉默可看作是默许,也或许是置若罔闻的体现。模棱两可,颇有几分有意捉弄人的味道——任你自顾自地展开一场激烈的思想斗争。
不过,王凌云毕竟是乐观之人,很快便释然了。他不得不叹服何嘉慧聪颖过人,不挥一笔一画,就轻松把他带进了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境。想到这里,顿时精神飒爽,决定继续苦心酝酿情感攻略。
酝酿的结果是:若想讨嘉慧欢心,创建共同语言是首要条件。
可是,近来他发现,自从何嘉慧给他回了一封空白信后,她对他的态度显然没有原先那么热情了。甚至有些刻意疏远他的样子。这让他觉得百思不得其解,莫名其妙横添一份怅惆。
星期五的早晨,做完早操后,王凌云和梁壮志一起漫步于操场的跑道上。梁壮志瞥见王凌云双唇紧扣,目光呆滞,颔首低眉,神情落寞,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梁壮志与王凌云同窗三年,了解王凌云这个人性情豪爽,绝非那种遇到小小挫折就伤春悲秋,感慨韶华易逝,青春易老,人生凄凉尔尔之人。身为王凌云莫逆之交,梁壮志骤然萌生为其分忧解愁的想法。
“你这两天怎么了,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梁壮志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王凌云若无其事地答道,“我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猛然惊醒反问梁壮志。
梁壮志笃定的表情,仿佛一面镜子,让王凌云看到了自己的样子,于是自问自答说“嗯,好像是有点。”
“你喜欢上她了?”梁壮志开门见山地说,目光越过王凌云眺望远处的林阴道。
秋风飒爽,林阴道迎来三三两两的学生,徜徉其间。此时,何嘉慧和碧莲与召弟,肩并肩,穿枝插叶,天南地北地聊着她们的理想国。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正活动在别人的目光里。
王凌云显然没有为他的Partner的直接而感到惊诧。倘若梁壮志拐弯抹角地试探他,反倒觉得惊奇。他下意识地循着梁壮志目光锁定的方向望去,半晌不作声,一副回首往事的样子。
“我靠,难不成你真对她开诚布公了?”梁壮志素来性情急躁,实在没有耐心等王凌云有感而发。
“原来是她。”王凌云没有回答梁壮志的问题,却自言自语地说出这么一句无厘头的话来。
这让梁壮志感到莫名其妙。
“什么原来是她?谁啊?你到底在说什么?我问你东,你却说西,搞不懂你在说什么?”梁壮志有些不耐烦地连续发问,显然他着急想尽快得知答案。况且王凌云当下这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样子,为他第一次所见。
好在他语气强烈,及时将王凌云从回忆的沼泽里拉了上来。
“嗯,那个……不好意思,刚才不小心神游到了火星,你知道的,火星声波较弱,所以——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还想问你刚才说什么了呢?”梁壮志见王凌云突然间变得神经兮兮的,哭笑不得,故意装出一副赌气的样子说。
“噢!我刚才说‘是她,原来她就是何嘉慧’。”王凌云突然嘴角一扬,眼睛发亮,坦言道,“还记得初一的时候,我曾问过你,是否认识我们学校一个笔名叫‘相见欢’的人?”
梁壮志只觉得“相见欢”这个名字十分耳熟,他敢肯定这不是第一次听见王凌云提及,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相见欢……相见欢?”他努力寻思着,思索半刻才猛然想起,惊诧地说,“哦哦,原来是她,我想起来了——我说呢,怎么听起来那么耳熟。你还记得吗?当时你问我可否知道‘相见欢’是谁?我调侃说,我只知道古龙笔下有个‘李寻欢’,北京有个歌手叫‘刘欢’,南唐后主李煜有首词叫‘相见欢’,张爱玲著有短篇小说《相见欢》,但唯独不知道我们学校竟然也有‘相见欢’这号人物。你当时还没好气对我说‘问你一个人名,你倒给我扯出一堆废话来’。——实在没想到会是何嘉慧,她竟然会用这种笔名。哈!”
梁壮志为自己石破天惊的发现而得意,不忘对王凌云大竖拇指,夸其思维紧密,目光犀利,接着又对何嘉慧取“相见欢”这样的笔名,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嗯,起初我和你一样,也想不到会是她。我曾经以为是何碧莲或是何召弟,但后来想想都不大可能,因为以何碧莲温和的性情,断然不会有如此犀利的笔锋,更不会肆无忌惮地对学校的宿管制度和应试教育进行批判;何召弟文采斐然,但她笔下的世界和平又美好,总是给人传播一种积极达观的正能量。所以肯定也不是。但万万没想到会是——我揭晓这个疑问,是在上周三晚自习结束后。当我经过何嘉慧课桌的时候,不小心撞翻了她放桌子上的课本及笔记本。就在我蹲下身子将其捡起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她夹在笔记本里一张落款“相见欢”的信纸,信纸上那一手娟秀的字迹,我认得。”王凌云目光坚定地凝望远方,一副历历在目的样子,仿佛在描述他昨日看过的某部电影情节一般。
“说不定是‘相见欢’写给何嘉慧的信呢?”壮志心里那个刚刚被王凌云说服而沉下去的‘说不定’,旋即又浮上来。事情在没有得知真相前,他不敢相信何嘉慧这样大大咧咧的女孩,会取这种文邹邹,听着全身聚起鸡皮疙瘩的笔名。
“你先听我说完再下定论好啵!”王凌云目不斜视,他不希望壮志对何嘉慧有任何误解,继续说道,“就在我发现信纸上的名字的时候,嘉慧也发现了我的发现。她急忙转别视线,脸颊霎时泛红,然后抢过笔记本匆匆塞进书包里。那是我头一回看到她羞赧的样子。因此,我也敢肯定,‘相见欢’就是何嘉慧。”那张信纸正是没有被她投出去的稿件。
王凌云语气坚定,态度斩钉绝铁,这让梁壮志没有再生质疑的理由,倒是颇为自己那天晚上因为尿急,慌忙兀自离开教室,导致错过这令人联想翩翩的一幕,而感到惋惜。
初一的时候,梁壮志确实经常听到王凌云向他提起这个“相见欢”,话里话外,无不夸其文笔犀利,思维开阔,敢说敢写,大有批判家的风范。不幸的是,她的作品却不被审稿老师看好。因此,曾认为审稿老师对其作品存有偏见而感到愤慨。只觉那老师占据了伯乐的位置,却没有发挥伯乐的精神:对‘相见欢’这样的‘赤兔’,除了批判,便是置若罔闻,唯一破天荒通过审核的,竟然是一篇校园歌颂篇。
一天中午,梁壮志刚回到寝室,准备休息,这时王凌云兴高采烈地走进来,二话不说就把睡意阑珊的他从上铺拉下来。为的就是告诉他,这天他终于做了一件让他感到痛快的事:他终于把那个署名为“相见欢”的同学的作品朗诵了出来。
梁壮志看王凌云就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把他的浓浓睡意搅黄,心里不爽,想骂“神经病啊你!”,但为了不拂好同学的兴致,只好说“恭喜你啊!"
他知道,作为广播员的王凌云,会为朗诵了一篇优秀的作品而激情四射,也会为一篇他认为有思想有内涵的好文章,不幸被审稿老师拒稿而错失被其朗诵的机会而大感失落。如此种种,毋庸置疑。但为朗诵一个人的作品而得意忘形,这倒是鲜有见闻,也难以让人理解。因此,在这件事上,梁壮志对王凌云颇有微词。
值得庆幸的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听见王凌云提起过“相见欢”这个名字。他以为王凌云起初只因对其感到新鲜好奇,待到新鲜劲一过,便会失去原先的那份热情。却没想到,他将这份感情一直埋藏心中。
这让他突然想起阿基米德的豪言,不禁哑然失笑,说“你知道吗,那时候的你,可真疯狂,想当初如果给你一个支点,想必你会撬起整所学校。”
“若现在给我一个支点,我依然会撬起整所学校。”王凌云神采奕奕,大言不惭。既承认自己过去的疯狂,也毫不掩饰当下的振奋。
激情澎湃时,竟然一五一十把他上礼拜给嘉慧寄情书的事情,告诉了梁壮志。旨在让其为自己审时度势,出谋划策。
梁壮志听了,不觉露出一副诡谲的笑脸,意味深长地说:“真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哪!”
接着又说,嘉慧此举即不失礼仪,又免去一时草率做出决定的风险——且先看看你凌云日后表现如何,她再下定夺。
凌云听壮志的见解与自己的看法如出一辙,瞬间涌起一种曲径通幽的感觉,心舒神畅了不少。
然而,抬眼眺望到嘉慧的背影,又为她对他冷淡的态度而感到失意。忍不住,又向壮志谈起早上在楼梯里与嘉慧相遇的插曲: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笑脸相迎,而是默默地径自快步往上爬。
壮志认为凌云过度敏感,耸肩解释说:“你大爷的,人家毕竟是女生,欲说还休很正常好啵!即便是玛格丽特·歌蒂埃初次会见亚蒙·杜瓦时,不也同样的淡漠不堪?”
“切,嘉慧怎么能和马格丽特·歌蒂埃相提并论。”凌云急忙辩驳,霎时觉得这话韵味怪诞,急忙订正道:“不对,不对,是玛格丽特·歌埃蒂怎么能和嘉慧相提并论。”
这让梁壮志忍俊不禁,摇头讥笑道:“瞧瞧你这紧张模样,看来是无药可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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