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知道祁柯那晚不会去эй店,许芸熙就不会傻傻的等那么久。等待,原来那么漫长,比宇宙还洪荒。
金小雷来接安若曦,安若曦说,“芸熙,没客人就打烊吧。”
许芸熙不语。
她要等的人,还没来,怎么可能打烊呢。
安若曦拎起包,向她挥挥手,冲出эй店,扑向金小雷怀里。像一只归巢的雀儿,幸福而踏实。
许芸熙望向金小雷时,他正在向她的方向微笑。
安若曦被金小雷接走后,许芸熙一个人坐在收银台,呆呆的,泥塑一样杵在那里。她满脑子想的都是祁柯,时间快十一点了,他在做什么,为什么还不来эй店呢?
趴在收银台,她盯着手机,目不转睛。
微信,祁柯的头像,让她心里猫抓一样,七上八下。她编了信息,又删掉,删掉了又编。
最终,还是没发出去。
她知道,祁柯是一个有家的男人。
从来,他不属于她一个人。
“你怎么还不来?”闭着眼,她好像看到了祁柯。
她在自言自语。
语气里的一丝丝凄怨,爬上脸,印刻在她白皙的脸庞上。
悔教夫婿觅封侯。
像极了那个怨妇。
可惜,她思念的祁柯,早已为人夫,成了别人的夫婿。
эй店,那首曲子,依然在回旋,带来的思绪,在人心海里汹涌澎湃,卷起千堆雪。
安若曦说,这首曲子很肤浅。
她却不以为然。
爱情本就是一件俗事。柳梦梅与杜丽娘死去活来的爱,贾宝玉与林黛玉不食烟火的爱,也只能出现在戏文里,不是吗?
我叫什么名,该往哪里去,
有没有人能带我离开这伤心地,
过度拥抱的思绪,怎么安排顺序,
我怀疑我自己的此刻,却看见了你。
……
歌声,让她愈加思念。
那一刻,她怀疑看见了祁柯,轮廓清晰的、白皙的脸庞,鹰隼的鼻子,浓浓的眉。
他朝她走过来。
走近她,把她抱在怀里,两片燃起火焰的唇,一点一点靠近她,将她炙烤得不能呼吸。
心彻底慌了。
角落里的那对小情侣,还在耳鬓厮磨,卿卿我我。
他们是国中的学生,晚自习结束,总会按时来喝杯东西。男孩清瘦的轮廓,下巴浅浅的胡髭,犹如初春破土而出的草芽。女孩的马尾辫,在十七岁的雨季里摇曳。
一切都是青春的痕迹。
国中教师安若曦说,社会已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国中学生都开始亲嘴了,让都市剩女们情何以堪。
她总是太刻薄,也只有金小雷能容忍她的刻薄。
在音乐里,许芸熙想着祁柯,想问他,今晚他要往那里去,可不可以就带她去他的世界里。
望穿盈盈秋水,蹙损淡淡春山。
她想念的人,没有来。
思念充斥着空气,偌大的房间,只有三个人,唯有许芸熙是寂寞的。思念像空气,被她吸进了五脏六腑。
“老板,再来一杯奶茶,”男孩转过头,向她喊。
端着一杯奶茶,许芸熙走到他们对面。
“可以坐在这儿吗?”
男孩中秋银盘似的脸庞,飘过一点点红。男孩的羞涩腼腆,如一面镜子,照出了她的窘迫。
原来,她已老去。
女孩扬起嘴角,浅笑。
“当然可以。”
许芸熙坐下来,心怀感激。
与他们聊天,得知男孩叫穆鹤鸣,十八岁,读国中三年级,女孩叫秦晓,十七岁,与男孩同班。
穆鹤鸣是个羞涩的男孩,乳白的脸庞,透着红润,像极了夏夜月光下,那白里透红的荷花,他一直很少说话,甚至有点闷。轮廓清晰的眉宇间,少年的傲气,依稀可见。
秦晓很健谈,与许芸熙滔滔不绝。
都说,两个女人一台戏,谁说不是呢?
穆鹤鸣成了观众。
“爱他什么呢?”许芸熙问。
“他有才,我有貌,”秦晓的孤傲,盛气凌人的气质,远远超出了她十七岁的年龄,“不是说,才子佳人吗?”
所谓的才子佳人,不过是画在纸上的烙饼,十七岁时,或许还有垂涎三次的冲动,二十七岁时,它不过是个笑话。
许芸熙笑而不语。
十七岁的年纪,就像新手上路的小车,有好奇,有冲动,十有八九会冲出跑道撞上栏杆,谁还不犯错。
在她的十七岁,许芸熙为了懵懂的爱情,不也永远在她的左手腕上留下一道疤痕吗?
突然,她觉得,在这个女孩面前,自己颓废又苍老。或许,真不该那么自找没趣,坐在她的对面。
许芸熙自责。
十七岁的季节,韶华不为少年留,许芸熙又感动不已。如果换作是十七岁的秦晓,她会去追求祁柯吗?还是像她这样,疯狂地暗恋他,让无穷无尽的思恋,在荷包里的单人床上泛滥。
祁柯又哪里知道,许芸熙愿意为他,受尽如此的煎熬。她爱上了他,甚至与他无关,只为看到他,那怦然心动的感觉。
君若扬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沈各异势,会合何时谐?为了他,她愿意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
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如赐予女人的一杯毒酒,心甘情愿的以一种最美的姿势一饮而尽,一切的心都交了出去,生死度外!
既然如此,为了他,许芸熙飞蛾扑火,又有什么遗憾?就像十年前,她爱柏晓年一样,爱得不顾生死。
时光如水,寂静流年,当枫叶哭红了容颜,他是否还在原地,凌乱的心事在指尖无法平复,想起,那时的古词,忧伤到朦胧。
那年,柏晓年说,我不爱你。
她割了腕。
生死之间,她才终于明白,她什么都不是,她不过是活在凡间奢望得到爱情的贫农。
穆鹤鸣与秦晓走后,她又等了很久。
依然还是那首曲子,在空旷的房间里弥散,有些歌让我们想翩翩起舞,有些歌让我们不由地跟着唱,可那些最美的歌,会让你重回最初听到它们的时光,再次黯然心伤。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
堕入情网的人,才会知思念之苦。
祁柯是不会再来了。
关了店子,许芸熙没有赶那趟公交车。
其实,从эй店去车城大道45号,坐地铁更便捷,可她不坐地铁,好像跟地铁有血海深仇。
在夜色里,她形单影只,沿着街边的人行道。
路边的灯,像两串珍珠,延伸到远处。橘黄色的光,将许芸熙的影子拉得很悠长。
她低着头,踩在梧桐落叶上,沙沙作响。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处闲。
她的孤寂,宛如涓涓细流的泉水,流淌在她五脏六腑之中,凝固在她的血管上,与她厮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