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星风 和你

第十四章 另一个世界

14.07 吹你吹过的风（四）

林渏打量着J01医院正门所在的这个区域。可真是壮观啊，不愧是全国知名的中城医院。医院的大门很气派，门口还有一大片空场，靠近大门就是高耸的门诊大楼。虽然已到了晚上，但一楼的入口依然灯火通明。但是借着这些灯光，林渏也看清了医院正门所在的这一条路上，没有任何门店。于是林渏没有直接走进医院，而是朝侧面的这条路走去。她心想侧面总有沿街的店铺吧。但是林渏沿着这条路走到了和正门平行的马路转角，也没有找到任何店铺，连个微型超市便利店都没有。林渏再沿着马路走完了医院围合区域的另外两条边，依然没有看见任何与商业关联的门面。这真的颠覆了林渏的认知。果然堂堂的中城和生活方便接地气的木城大不相同。

J01医院的占地面积这么大，林渏绕着外围走了一圈，早已累得冒汗，却没有买到花，甚至没有买到一瓶水。她在心里想，一年多来，俞矅信在这里住院治疗，他是多么不方便，不容易啊。林渏想起来中午何煜阳说的话，那时候一般的亲友也不能探视，俞矅信在中城的家人难得给他做点想吃的食物，送进病房都是很难的事。林渏的心里又是一阵心酸。曾经，林渏在心里幻想猜测过几百次俞矅信在中城治疗的场景。每次在微信上询问他的情况，俞矅信都回答得很简单，最后三个月，甚至都没有回复林渏。现在林渏走进了J01医院的院区之内。与正面大门外看到的灯光明亮不同，夜晚的J01院子里却是黑魆魆的，只有几条主干道有稀疏的路灯，在小路的转角处借助几座大楼的灯光看得清路牌：向前是门诊楼和东病区、康复楼，向左是内科大楼、外科大楼、肿瘤大楼、国际部、国宾部。

林渏按照路牌的指引，沿着人迹稀少的小路，走到了肿瘤大楼的楼下。应该就是在这里吧？林渏看着亮着光的入口，再抬头看大楼的楼层。他曾经住在哪一层？哪个病区，哪个房间呢？林渏不得而知，她也知道这个大楼自己是进不去的。隔着大约十米远的距离，林渏的眼睛盯着那个入口，想象着俞矅信如何从这里走进去住院，如何在里面做治疗，如何面对那些不理想的治疗效果，如何接受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如何最后吃不下饭，无奈地把生命托付给冰凉的机器。林渏眼圈一热，两行泪默默地滑了下来。

曜信，我来看你了。你在么？我来到你治病的医院，我走过你走过的路，站在你住过的病区的楼下，我呼吸着这里的空气，我吹着中城秋夜的冷风，我痛过了你的痛，我为你流了近一年的眼泪。你可能看见此时的我，可能听到我的心声，可能感受到我的心意？

不知不觉，林渏大脑恍惚了。她分明是站在J01医院肿瘤大楼的门外，分明是第一次来到J01医院，第一次站在肿瘤大楼楼下，可怎么却觉得这场面好像有点熟悉。这不是大学毕业那年的春天，她站在木城大学的1舍大楼外十米开外的地方，等着沈苗的亲戚阿胜走进这座大楼，去127寝室把住在这里的俞矅信叫出来。那天是下午接近傍晚的时光，自己不小心站在一个风口，被早春傍晚的冷风吹乱了头发，吹得身上发冷，而突然就看见俞矅信从1舍走了出来，身上披着一道金光，微笑着朝自己径直走过来，说“林渏，好久不见。”

“俞矅信你好！”林渏情不自禁地开口打招呼，可她突然发现自己深处一片近乎黑暗的地方，披着金光熠熠生辉的俞矅信和他郎朗的笑容都不见了。林渏一个激灵，一抬头才看见肿瘤大楼窗户的房间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是病房到了熄灯的时间吧？林渏毕竟两个月前刚住院做手术，对病房有些了解。那么这个时候应该有九点多了吧？原来自己在这里已经待了一个多小时了。难怪身上也感觉更冷了。毕竟已经是中城的秋天了。

又是一阵夜风吹来，林渏的脸上有瑟瑟的感觉。她想，这，是不是俞矅信在和她感应，是他接受了自己探望和祭奠吧？是他在回应和她的这场相逢，也在远远地伸出双臂和自己相拥么？那么，我就该回去了。

那晚回到酒店，林渏连饭都没有吃，握着手机，在她自己独享的朋友圈里写了两条说给俞矅信的话。

2021年11月6日

【我来看你了】

曜信，我终于来看你了。再过四天就你的一周年祭日了，我特意赶在你的一年祭前的这个周末来到中城，来到你离开的地方来看望你，祭奠你。

是的，我终于结束了手术后两个月的恢复，终于摆脱了化疗的捆绑，终于没有再受到YQ风险的影响，我穿越了一千公里，终于来到了中城，来到了J01医院，这个你生命最后驻足的地方。可恨今天傍晚中城的交通拥堵攀上高峰，不到二十公里的路竟然走了两个小时，让我从天亮走到天黑，到了J01环境不熟悉，彻底一抹黑。也恨我自己，没有做好功课，我以为J01和木城的医院一样，周边总可以买到花与茶，让我来敬你，然而我却什么都没有买到，只能空空两手来见你。我不知道你住在哪个病区，最后告别在哪里，我就沿着医院整整绕了一圈，我想总能涵盖你的所在吧？我站在肿瘤大楼下的门口，久久不愿离开。我想念你，我要尽可能多地感受到你，你能感受到这一切，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