巜路远连着天》第一 章 老荒地 5

到了土匪约下收钱的日子,耿家早早准备好了赎金,派人到村南最高的一处山头上,坐在一棵歪脖子老榆树下,观察几道山沟中往来老荒地的人影。耿家的女人和娃娃们,耿福山全都打发到地里劳动去了。这样的安排,一则怕到时候碍了手脚;二则连日的忙乱,地里的营生积了不少。村里有些耿姓的青壮年要留下来帮忙,耿福山又怕人多了坏事,只叫了大哥,一个在屋后的高台上看情况,一个在家里守着赎金,一边与老娘一起伺候神智不清的耿老爷子。

太阳越升越高,一直到晌午了还没有一点消息,耿福山就有点心焦起来,亲自到歪脖子树下,接替了那个了望的后生。终于看见从川外进来了两个人,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喉咙眼上,等走近了细看,原是村里的一户外出的佃农回来了。后来又有几个走近的人影,全都不是他急切盼望的角色。

等到太阳向西,天空中浓云升起,在午后三点多,居然又是一阵和风细雨,淋得满山遍野一副亮亮快快清清爽爽的好气象。耿福山对天气的变化一点感觉也没有,他心苦如黄连,嘴唇上都起了皮,嗓子眼一咽口水就痛,两耳嗡嗡嗡直响。

太阳一点点落进了西山,晚风吹过,村子里家家户户窑头上都升起了炊烟。回到家里的耿福山,应付着上门来表达关切的村民们,自我宽慰,想土匪做这种事情,狗日的们大白亮天总还是不太光彩,晚上来索赎金的可能性更大,也更合情理。结果等了一宿,直到第二天太阳出来,仍然一点不见人来取赎金。

等过了三天三夜,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也没有老三耿福水的一点消息。这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耿福山百思不得其解,心头的忧虑日胜一日,猜想越多越心焦。他不敢往坏处想,又不能不往坏处想,又不敢跟老爹老妈说自己的判断。

到了第六天,耿福山没了耐心,也没有跟身体好起来的老爹商量,只与大哥和大儿打了声招呼,私自做主,骑了家里一匹种地的枣红马,带足了老婆给烙好的干粮和水,往土匪撤走时的西北向一路寻了下去。

头脑清醒了的耿老爷子,突然又问起这桩子事。大儿耿福天据实汇报了情况,老汉听了,唉声叹气了半天,最后下决心说:“等福山回来了,有结果没结果,你们都不要再费心了。这种事只能听天由命,你三哥要是命大,自己会回来的,要是命小,那也是他自己的因果,由他去吧。咋说,这一家子还得活下去重要啊!”看见了装银洋的口袋,老爷子生气说:“这么好的年景气候,一家人不能整天提心吊胆地看着这堆东西,连地也误种了,那哪行啊!还是先找地方藏好了最安全。”

耿福天原就是个没主意人,把两千大洋交了出来。走路打摆子的耿力贤老爷子,居然神不知鬼不觉,连夜藏到谁也不知的地方。耿福天意识到不妥时,再问老爷子,啥也没告诉他。

在外寻了三天,耿福山回来了,一身的土尘,满脸的疲惫,整个人都快散架了。那匹枣红马被牵到圈里后,也是腿一软就卧在了槽前。耿福山让娃悄悄叫了大哥到屋里,说了毫无结果的结果,便一头倒在炕上,直睡了一天一夜才缓过劲来。

到大院里亮了相,耿福山汇报说:“爹,我往差不多把方圆一百多公里的地面都绕圈子走过了,那帮土匪好象从这世上消失了一样,连见过的人都没问到一个。我之所以从西出发,从东回来,是从北面绕了一圈子,还到了一趟白土沟土匪老巢去看了看。那里现在空空荡荡的,连个人影子也没有。”耿老爷子听了,半天不语。耿福山忧虑地说:“都这么长时间了,那些土匪要的是钱,咱们准备下了,他们又不露面,看来肯定是遇到事了。爹,你和我娘就不要担心了,我总觉得我三哥吉人自有天象,不会有啥事的,说不定过一段时间自己就回来了。”坐在一边的耿福天也说:“福山说得对,福水有知识,平时嘴又会说,那帮子土匪不押我走,还拿了家里的书,说明他们还是另有想法的。”耿老爷子拉下脸也赞成说:“老古人说的好,人死生有命管着呢。福水的事你们弟兄两个都尽力了,由他去吧。你们以后就不要再拴在这事上,各自抓紧时间,收好山上的秋作物,不能让一家子一年的忙碌,最后再丢在山上。”耿福山还想问那笔钱的事,被父亲一句要他回去好好歇着,其它事完了再说给岔开了。

又过了一个多月,土匪没来收赎金,耿福水也没一点消息。上了岁数的老母亲担心三儿的生死,终日哭哭啼啼,偷着抹眼泪,眼睛就有了毛病,看东西模糊不清,光感一片混沌,以至到院子里活动,试探着都不敢放开腿脚走路。

哈镇上的三儿媳上一次回来闹腾过后,并没有因此记恨而生分,隔个几天就和两个儿子回来走动一下。毕竟是女人,她在人前坚强,开导婆婆要往开了想,往好了想,说她坚信娃他爹说不定明天就会回来的。背地里跟人说起这桩灾难事时,眼泪鼻涕,哭得唏哩哗啦,让人肠断。

不知情的耿仇氏,催促耿福山早点到买羊的人家往回接三儿耿光大。耿福山嘴上应承,敷衍中总不见动静。耿仇氏觉得不对劲,晚上和男人黑灯瞎火怄开了气。被逼不过,耿福山骂老婆时不小心露出了把儿子卖了的口风。耿仇氏听了嚎淘大哭。自觉理亏的耿福山心烦意乱,一时情急,动了肝火,煽了老婆几个耳光。伤心至极的耿仇氏跑回了娘家,撇下一堆娃,住着不回家来。耿福山上门去接了一次,两人也没见上面,回到家顾外顾不了内,焦头烂额。还好,二儿耿光明从私塾回来,念书人心灵,跑到了外婆家,求回了母亲。

家里原来由耿光大一手喂养的十几只鸽子,耿福山吩咐不能干农活,但爬高下低已经绰绰有余有余的四儿耿光年负责每天照看。大概鸟有天性,适人而存,过了不久,窑门前只剩下一排空空的鸽窝。耿福山每每抬头看见了空鸽窝,就会想起一时糊涂犯下的错误,强烈的自责让他患上了心口疼的毛病。大儿耿光正发觉了这一点,一狠心用铁锹把鸽窝铲得扔掉了。

四儿为筹赎金卖羊卖儿的事,经娃娃的嘴传到了耿老爷子的耳朵。老汉气得火冒三丈,叫了耿福山过去,骂了个狗血喷头,限令他几天之内,一定要把这个憨孙子给耿家找回来。

到了这时,耿福山才道出了实情。耿老爷子知事已不可挽回,闭眼摇头说:“看来耿家是要完了,我的儿女没本事,遇上点事都开始卖儿卖女了。唉!老先人要是地下有知,他们是不会原谅的哟。唉!完了,完了。老天爷啊,这算什么事哟,是要绝我们的户吗!”

耿福山心里委屈如山堵于门前,破天荒地在老爹面前痛哭了一场。耿老爷子觉出骂得有点过火,换了语气安抚说:“算了,你不要哭了,这些都是那帮土匪惹出来的事,爹也不埋怨你了,好赖还知道个大概地方,以后你一定得亲自去到那大草原上,看一看我那可怜的孙子。这都是天意哟,那些银洋我都留着呢,到时一定把光大孙子给我赎回来。”

说到银洋,耿福山湿了一双泪眼有话要说,耿老爷子自觉到了,装没看见,继续前话,说:“要说老耿家人老几辈子没有过这事啊,虽说在你太爷那辈上。家里也曾买卖过奴仆丫鬟,但那跟这是两码事情啊,那是咱们家往进买人呀!这难道是报应吗?看来耿家人得好好地祭一次老祖先了,要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灾难呢。”

大概是大悲之后的一种执拗,耿福山没有像平时那样立马会打住,他硬了心肠,坚持插话说:“爹,光大的事我知道错了,当时也是一时情急,鬼迷了心窍。只想着先把我三哥的难给解了再说,谁能想到都过去三个多月了,我三哥会一点消息都没有。爹,你刚才说那银洋,有些是我借人家的,有些还是我三嫂问娘家人借的,现在人家都知道这回事了,都催着要咱们还钱呢。”

耿老爷子身体一僵,瞪了双眼审视着儿子,半天不作声。人在炕上坐不住了,身子一抽又一抽。双手在周围乱抓乱摸,拿到了水烟锅子,没装烟,没点火,就放在嘴里空吸着。

耿福山努力说:“爹,咱们是不是把那钱先取出一部分来,让我把外面的账先还上了,完了要是再跟人家借时也好张口。再说,也免得让人们说咱们家闲话,”

耿老爷子把烟锅往炕上一抛,扭身站了起来,手在身上拍了两下,摆出下地出门的架势,嘴上说:“你不要说了,银钱这种东西好散难聚,外面的账拖一拖,用家里的收成慢慢顶着还吧。这些钱现在谁也不能动,万一那些土匪突然来了,你去哪抓挖啊?你们不懂,这世上的事,一劫有一劫的天意,这钱它不只是大银洋,它其实是你三哥的一条命。爹有一种感觉,只要银子在,你三哥他就不会有事的。”

大恸过后的耿福山被这一通话给说愣了,眼瞅着老爹从门口化成一袭虚影飘了出去。



一年光阴很快就过去了,被绑了票的耿福水音信全无,耿家老小心里都在盘算他恐怕遭了不测,又谁也不敢说破,但都渐渐从意识中淡去了这份念想。那两个过路买羊的蒙人也再没有出现过,耿光大从此也如自己的三爹一样,没了任何的消息。家中的不幸,促使耿老爷子鼓动族人,要在这一年的清明节,进行一次中断多年的祭祖活动。

办事的当天,百年前的耿老举人的后人聚到老荒地耿力贤老爷子家院子里,人多势众,财力也旺,做出的纸火和带来的祭品摆了两大院,请来的鼓乐班子,从上午十时开始,就在院子外互相比赛着显示各自的本事。

耿老爷子早几天已让家人翻腾出了自家的一乘老轿子,放在院子当中备用。辈分年龄和耿家的滴系传人的身份,使他成为这场祭祖法事上的主要代表。

在声声的喧嚣与热闹中,先后又有人抬了三乘轿子过来,上面分别坐着耿家年高德昭的几位长辈。轿子进院后,老人们都被让进了大窑洞中,盘腿坐在炕上议着当天祭祖议程安排。

到了前半晌,西风溜溜地漫山吹了过来,天空中一坨坨的云块慢慢粘连在了一起,天光被云气遮掩的有几分阴沉。随了一阵骚动,耿家的院子里热闹起来了,先是鼓乐齐奏了一通,然后听主事的嚷嚷,说耿姓族人都到大院里接宗谱了。一时间零乱走动做事的人们歇了手脚,从各处围到了大院子里。男丁们便依了辈分,黑压压跪下了一片。

老举人的宣纸画像首先被请了出来,大额长髯,蒜鼻阔嘴,一副大圣人的相貌。画被挂在了堂中的墙上,家谱册子放在龛前。几个长辈先行了跪叩之礼,上了香烛贡品,然后领着族人们一起念念有词讼唱了谱上的祖训。

要续家谱了,耿老爷子从自家的躺柜中小心翼翼取出丝绸包裹的宗谱,到院里展示了一下,交给一位年轻人手中。接下来,各家有新生儿女的主动报上名来,由年轻的执笔者续写到谱中。

一番不小的折腾后,添了内容的祖谱被原样包裹好了,用两根黄色的布绳扎在一架新做的马鞍上。有人就牵了一匹白马进到院里来,耿力贤亲自将马鞍系在马身上。

随了一阵吹吹打打和十几声炮仗响过,肥头大耳、颇有点西天佛祖之容的主事大阴阳从一间窑里走了出来。一片安静中,黄帽褐氅的大阴阳绕着白马一通默祷后,一声令下,耿家代代相传的家谱被白马驮着,要往老坟地去了。

白马由耿福天牵着,引领着坐了几乘轿子和拿了纸火祭品的耿家老老少少,出了院门,下了斜坡,涉过山水冲出的一道土沟,浩浩荡荡往与老荒地村一川之隔,遥遥相望的祖坟而来。

出村的队伍要过一条东西而流的宽河道,因为近一个时期雨水的充沛,加上村西的那口暖水泉的喷涌,河道里就弯弯绕绕时分时聚,流着清澈见底的浅浅的水流。水流之上有一处村人们常走的路段,不均匀地垫着十几块平板石头。白马和走在队伍前面的人们稳稳地过去了,轮到耿力贤老爷子的轿子过水时,两个抬轿人没能协调好,其中的一人就踏空垫石,失足到了水里,另一人忙往前连拉带揪,跟前的人也搀手进来,有点慌急地刚过了水,正在互相埋怨时,看见轿子底下“唿嗵”掉下来一个娃。娃落在河滩的石沙上,没有摔痛,却咧着嘴哭了,又半天没发出声来。有人就认出了娃是耿福山的小儿子耿光祖。

耿光祖是先前看见院子里的轿子,好奇就钻进轿下的架板上玩耍。因为人小,轿子周围又垂着布帘子,炮响之后一片闹腾,轿子起动人悬了空,他双手便抱了一根轿下的支架,随了轿子下坡过坎颠簸到了水边,经那几下折腾,最后还是脱手掉了下来。

耿力贤听说是自己的小孙子,忙叫人抱到轿上说:“这个小东西,要不是这一颠,还真不知道他会藏在轿子下呢。”又笑说:“我这个灰孙子,小小年纪就省得坐轿了啊,将来不定还能当个官老爷呢。来,让爷爷抱着你,咱们一块到老坟上去。”耿福山在后面听到人们吵吵,赶过来要把儿子接了去,说这么当紧的时候,还是把娃交给大儿光正送回家里去吧。耿老爷子今天心情好,坚持要抱这个小孙子继续坐轿,说:“我这个灰孙子年龄虽然小,也是老耿家的一员,他既然跟了来,就让参与一次这祭祀活动,也好认识一下老祖宗,也让老先人们认识一下他。”

耿光祖落轿是个小小的插曲,并没有影响祭祀队伍的行进。过了河川后,要上一道山坡,这时,天上的太阳让稀释开来的云气遮挡的更加迷蒙,西风也吹得不温不火,坡上稀疏的青草摇着脑袋,又好象摆动着绿色小手。

队伍中鼓乐手们每走一段,就要停下来吹打一番,耿家的老婆娃娃或前或后,围在周围戏语嬉闹。几只准备献祭的纯白的长角山羊,跟在大阴阳自备的木轱辘车后边,不停地咩咩叫着。

行祭的队伍没费多大工夫就来到了坟地边上。坐轿的几位老人早早就落地步走了,而且越靠近坟地,一个个神情就越肃穆,连步伐也细碎庄重起来。

耿举人的后人们缓缓地攒聚到坟前的开阔地上,把带上山来的纸火花圈,摆到了场子周围。阴阳大祭司命令几个徒弟把祭品自木车上拿下来,按要求在坟园前边的石桌石槽上开始摆布。

不一会,墓地前的石桌上便醒目地分列着两只光净的猪头,石柱边紧系了一只白山羊,香火在石鼎香槽里燃起,缭绕的烟气被山风吹着往上百个坟头上漫过去。一通鸣炮,行祭开始。耿力贤领头,带领几位老弟兄向挂在前边的祖荫三鞠躬,然后各自手执一簇香火,插到了坟前的祭祀槽中。大祭司向着一片乱草残碑,与安息在黄土之下的耿家先人喃喃而语,进行了一番沟通。临了,他突然身子一翻,带着几分超凡脱俗的仙人样,号召耿家后人齐唰唰地行了三跪九叩之礼。

第一通礼毕,耿家的后辈儿孙轮流上了香火,香槽里的香烛就插得密密麻麻,袅袅的烟气更是扶摇而上,浓密地有种喷涌的感觉。老坟地处在几座山峰的怀抱之中,袅袅的烟霭升到高处,无法释开,圈在山弯子里,形成了朦朦胧胧的一片烟岚。墓堆和石人石马,以及杂生的草木都半隐半现,隐隐然如有无数的神灵在烟气中浮现。

耿老爷子挺了身板,面向族人拿出一张纸,沙哑着嗓子领念自己新添了内容的祭文:“民国三十四年,岁在甲申,时值清明,耿家第十代长孙耿力贤率子孙一百余人,公祭我祖在天之灵,缅先人之功烈……祈列宗列祖在天之灵,佑耿家子子孙孙,奋发图强,开来继往,人才辈出,光宗耀祖,上报国家,下荣故里,永享和平……愿我祖宗,与山川同在,与日月同辉,使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家庭安宁,儿男健壮,邪祟不侵……凡耿家后辈,谨尊祖训,勤俭持家,本分为人……”祭文内容还是耿福水在上一回祭祖时拟写,这一回,耿力贤套了旧有的格式,加了一些自己的愿望,所以念起来先就投入的非常感情。

祭文念罢,耿老爷子把疏落的花白胡子一捋,又拿出了刚在家中修订过的祖谱,逐一念了耿家在两次祭祀中间出生的男女之名与排行,再次请求列祖列宗允许添入家门,纳为后人。

一一完毕,耿老爷子当众收起了祖荫,举着祭文示众完毕,在香火上点燃,以一片纸灰的形式,把先前所念的一切彻底交给了耿家的祖先们。看着纸灰飞舞如蝶,他还自问自答,说列祖列宗都欢欣地接收了祭文,认可了耿家新添的后人们。

大祭司适时一声霸王鞭,又一通炮仗炸响过后,耿家的后人再次行三叩九跪之礼。礼罢,由几位长辈分别泼散祭品,同时在一边的空阔地上,一帮儿孙点燃了纸钱、纸人、纸马、纸房子,加上鼓乐齐喧,一时间笼罩墓园的烟气就更浓了,气氛也明显热烈起来。人们鱼贯尾随了几位长辈,在大祭司和其徒弟念念有词的引领下,开始在坟园里绕走迷宫,线路所经的是举人的五个儿子所分开形成的坟区。每到一个区里,人们边走边念叨着碑石上祖先的名讳,泼散着手里的生熟祭祀之物。

这样的绕走巡视有两层意思,一则希望通过如此这般走一遭,阴阳相隔的两界亲人就算见了面,致了问候,了了情怀。另一层则借众人的眼睛,发现坟墓的毁损,比如被雨水冲得没有形状,被牲口踩踏的乱了模样,还有谁家先人的碑石断裂了,谁家的墓上有了鼠洞,长了蒿草……

山民祭祖有一定的程式,在阴阳大祭司安排下进行,一项又一项。耿老爷子领族人走完了墓地,再次回到石槽大祭鼎前,再向先人们行叩拜之仪。请来的鼓乐班和挂了脸谱的跳神人,又在坟地前闹腾了半个多小时,这才随了炮响收了宗谱,人们陆陆续续撤回了老荒地村。

耿光祖在谁也没有注意,又谁也没有想到的情况下,被遗忘在了耿家的老祖坟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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