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朵
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周家小姐。
她已经仗着被偏爱抢过一次我的位置,事到如今,还想再抢一次,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提醒她:“你可是发过誓,答应要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
周家小姐像是听到什么很好笑的事,不屑嗤道:“哼,那是你答应的吧,我可没答应过。”
随即她又补了一句:“既然是你答应了他,那便该找他去啊,何必赖在谢府不走呢?你这样出尔反尔,倒是真教人看不上了,而且你莫要忘了,谢家大少爷的妻子本该是我,不该是你!”
一番话听得我哭笑不得。
长久以来,我都相信自己只是周家小姐的影子,所有长处不过是模仿她罢了,作为没有心的拙劣仿品,天生比不过本尊,低她一头也是应该。
现在看来,除了脸长得差不多,其他方面我和她其实没什么相似。
若较真论起来,我并不差她或欠她什么,她又不是我主子,没资格在我面前发号施令。
眼下我也懒得与她置气,平静道:“与公子拜堂成亲的是我,我才是他认定的妻子,这事儿谁都更改不了,你也不行。”
周家小姐面色一滞,这种状况显然是超出她的预料,没什么准备。见我不肯依从,她的言辞不似先前笃定,隐约透出着急与恐吓的意味:“你不过是个假木偶,这秘密一旦泄露出去,谢府上下没人能容得下你,到时候我看你还怎么得意!”
我差点儿忍不住笑出声来。
公子连自己的心都交给我了,这个可笑的女人,哪儿来的底气吓唬我?
就凭她知道我是个木偶人?那也要看她敢不敢讲出来。
只要她还想隐瞒当初逃婚私奔一事,神不知鬼不觉地取代我,断然不敢露面与我当众对质,被人发现有两位周家小姐同时存在。
就算她有办法证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周家小姐,那紧接着就该有人会问,你当初为什么没有出现在婚礼上?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跟谁在一起?
这些谎,她又该怎么圆呢?
“别忘了,你也是这个骗局的主谋之一。”我冷笑着转身,不想再搭理这个自以为是的蠢女人。“这些消息若是传出去了,你这大少奶奶照样当不成。”
***
周家小姐哭了起来。
此时她已没有了先前的盛气凌人,而是换做了可怜与凄然,眼见我要离开,便冲过来扯住我的衣袖,哀求我与她换回去,还说这也是木匠的要求。
我停住脚步:“嗯?”
“他说过你向来温顺懂事,一定会乖乖听他的话。”周家小姐哭得梨花带雨,满脸泪痕。“他也很希望我能把你换回去,真的。”
我皱着眉头看她:“怎么?难不成他还喜欢我吗?还是说他终于发现……我比你好了?”
“不,不是。”周家小姐这时候居然又习惯性地傲气起来了,全然不知自己正在求人,最是该放低姿态的时候。“可他身边没了我,有你总比空着强吧。”
我克制地对她保持沉默。
然后便再也不想多看她一眼,转身快步离开。
这种漠视激怒了周家小姐,她一改方才楚楚可怜的娇弱模样,死死拽着我的胳膊不让我走。怨怼几乎要从她眼中满溢出来,特别是当她看清我手上那对玉镯子之后,愤怒的目光恨不得能从我身上剜出个洞来。
“贱人,你竟然还戴着我陪嫁的镯子!那是母亲过世前留给我的,你把镯子还我!”
她不管不顾地扑过来揪我的镯子,全然没了大小姐的优雅风度,我怕动静闹得太大引来别人,也不敢闹得太过,只能抬起手臂小心阻挡,一时之间挣脱不得,只能与她难看地撕扯起来。
却不想抢镯子不过是她的虚晃一枪。
这个女人真正的目的,是想趁我不备,猛然伸手绕到我身后,按下我左耳后侧的小小机关。
这是当初主人在造出我时所设置的、能强行锁住全身关节的操控机关。
也是我身上,最隐秘、最致命的弱点。
***
机关一按,我立马僵在原地,停止了一切动作,嘴巴闭得紧紧的,连眼珠也不转动了。
而周家小姐则恢复了先前的神气,从我手上剥下镯子,施施然戴回自己手上:“我原本不打算这么费功夫,只想着趁今夜大家都睡了,与你悄悄换过来就好,没想到你却如此不知好歹……哎,也怪我,从小到大过得太顺,不知道外面人心险恶。”
我愤然地瞪着她,她晃了晃手腕上的镯子,捂嘴轻笑。
“啊,不对,我说错了,你不是人,也没有心的。我本来以为你是块无知无觉的死木头,没想到你还挺有自己主意的啊。可惜,死木头终究只是块死木头,怎么能和活人斗?”
她真的很得意,一直捂嘴笑个不停,同时还不忘说些畅想往后快活日子的话来刺激我。
“我听外面传言说,这谢家大少爷对妻子最是专情体贴,不是我以为的书呆子或是薄情郎,看你这么舍不得换的样子,想必这些传言是真的了。其实我该谢谢你,谢你替我试出一位好夫君,不过从今以后他归我了,不该你的,就不会是你的。”
最后这句话如同绞杀巨木的毒藤一般将我死死绞紧,锢得我浑身剧痛,几近窒息。
在绝望与愤怒的驱使之下,我竭尽全力,一字一顿地艰难开口道:“公子……他,他,不爱……你,他……早已……已……爱,爱上……我了。”
周家小姐竟然一点儿也不生气。
她只是满不在乎地瞟了我一眼,用寻常语气道:“可这世上只有我不要扔给别人的东西,我不想给的,就算扔了毁了,别人也不能抢的。”
说完,她从我先前摆设的法阵中找出引火的工具,又就近寻了些干柴往我脚下堆。
这个女人,竟然想一把火烧了我!
在点燃的火光之间,我看见那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依然在笑,一如我当初见她第一面时那般娇俏可人。
唯有火光摇曳之际,会多出些可怖的阴影。
“你这个连心都没有的怪物,哪有资格来替代我,呵呵,没有谁会真正爱你这个冒牌货。”
烈焰迅速升了起来,灼灼火光映着她的脸,清晰又扭曲,明艳而凄厉。
因为我一步跨出火堆,木雕的手指瞬间拉长,深深插进了她的胸膛,攫住了那颗鲜活的、跃动的心。
***
失了心的女子仰倒在火堆旁,再笑不出来。
现在换我露出与她先前一模一样的笑,附在她耳边轻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以前之所以会被他做的机关锁住,不是因为他可以,而是因为我愿意。”
早在当初公子向我表明心迹之时,那些困住我的枷锁机关,就已经彻底断开没用了。
换句话说,如今谁也困不住我。
周家小姐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除了满口血沫,别的什么都吐不出来。此时她被开了个大洞的胸口已被无尽的鲜血浸没,只残留着最后一口气,让她能惊恐而绝望地看着我站起来,手里捧着她的心,还是血淋淋、热腾腾的。
我很高兴地偏头向她说:“你刚才不还笑我没有心么?你看,这不就有了嘛。”
冷情绝爱的周家小姐没有资格拥有这颗心,有它也是浪费,该把这颗心放进我空空荡荡的胸膛里,用最干净最纯粹的爱意盛满它,它才不会觉得委屈。
而我,从此也能心安理得像专情的凡人女子那般,长长久久守在公子身边,与他白头到老,不离不弃。
我终于有一颗心能交予公子了。
这件天大的喜事令我再忍不住,痛痛快快笑出声来。
可惜周家小姐听不到了,她死不瞑目地躺在那儿,目光彻底失去了神采,整个人成了真正的死物,再活不了了。
我才不管呢,就要继续笑,一直笑了很久很久,久到一旁的火堆都燃成了灰烬,熄灭了去。
然后天上乌云集聚,遮蔽了满月,我的笑声戛然而止。
有人在身后唤了我的名字。
准确的说,是死去的周家小姐的名字。
而叫这个名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我最爱的谢家公子。
***
遮蔽满月的乌云蓦地裂了个缝儿,又有惨白的月光映在公子脸上。
他习惯了夜里有我身上的檀香味道伴着入眠,半夜醒来,见我没有睡在身侧,便起身寻我。
寻了许久没有寻到,最后还是听到这边的动静才过来看看。
此时一盏灯笼正摔在他脚边,自顾自地燃了,公子也顾不上管,先是惊愕地盯着我拉长的手指与捧着的心脏,再是周围诡异的法阵,最后是法阵中央那个倒地死去的女子。
他的面色瞬间变得比月色更加惨白。
我朝他走去:“公子,不用担心,我这就……”
“你别过来!”公子大喝一声,抬眼看我时,声音都在颤抖,目光悲痛而愤怒,“你……你这个妖怪,你杀了我妻子!”
我停住脚步:“公子,你误会了,死的不是你妻子,我才是你妻子。”
“不,不是,妖孽,你休想骗我!”他绕开我,一把扑到那死去女子的身旁,将尸身紧紧抱在怀里,一声声唤她的名字,实在是过分亲昵。
这让我有些气恼。
但转念一想,或许是我眼下这幅模样不同寻常,周围黑灯瞎火的,周家小姐又长着和我同样的脸,那公子认错了也不怪他。
于是我不再气恼,将染血的手指收回凡人模样,然后柔声告诉他,公子,这段时间伴你身侧的妻子真的一直是我,死去的是早在婚礼之前便已逃婚私奔的周家小姐,而我的真身是替代新娘的紫檀木雕。
但是公子,请你莫要害怕,我虽是妖,却不会害你。
我只想……爱你。
说完,幽幽夜风拂过我与公子之间,一阵混着淡淡血腥气味的檀香朝他袭去,是温柔的爱抚,是哀怨的倾诉。
我相信公子一定认得出这股味道。
在我与他相见的第一晚,他就因为这股味道认定了我,不可能将我与别人弄混的。
***
公子闻着那檀香味道,神色先是迷茫,随后,却是迟疑,是惊异。
他依然执拗地摇着头:“不,你不是我的妻子,你是妖怪!杀了我妻子的妖怪!”
多奇怪啊,明明他最爱的妻子就站在面前,他却依然抱着不相干的女子尸身不肯撒手,坚称我是害死他妻子的妖怪。
为什么他要这样自欺欺人呢?
哦,对了,我后知后觉地想到,凡人总是害怕妖怪,更别说是一个当着凡人面杀人掏心的妖怪,他们向来是怕得不行,绝对容不下的。
但我的公子不会如此。
他人那么好,那么宽和豁达,只要我能给他解释清楚,他一定能够谅解的。
“公子,我以前说过自己与寻常女子不同,有些东西注定给不了你,可你说世间没有谁能完美无瑕、毫无缺憾,你不会介意,只要与我好好相守,便已足够。”
公子徒劳地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我以前最大的缺憾便是没有一颗心能给你,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有心了。”我捧着那颗仍在跃动的心,一步一步朝他走近,“公子,你看,你看呀,我终于有心能给你了。”
我伸出手,将那颗火热的心奉上。
这动作似曾相识,稍作回想我便忆起来,当我还是棵扎根泥土的紫檀树时,正是用这样的姿态立了一千年,等了一千年。
原来,这才是那棵紫檀木长成那般姿态的含义,既不是为了邀请,也不是挽留,只是为了向自己认定的爱人毫无保留地奉上一颗真心。
毕生所求,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
公子这次没有再躲,只定定地看着我。
许久之后,他别开目光,声线沉重,似有哽咽:“可你……你是妖啊。”
望着公子从未有过的落寞神色,我忽然明白,他反复说是我这个妖怪杀死了他的妻子,或许并不是指我杀死了周家小姐。
而是我的妖怪身份,让他一直以来所深爱的,身为凡人的妻子消失了,彻底不存于世。
他不能承认,他不敢承认。
或许是因为他预感到了,人妖殊途,这个谎言一旦被戳破,自己的满腔爱意,从此就将失了归处。
巨大的惊慌顿时攫住了我,但我不敢深想,仍然竭力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语气几乎算是恳求了:“公子,那我的心,你还要吗?”
我从来不奢求什么荣华富贵,也不指望世人待我能有几分公平。
只要公子你愿意接过我的心,就足够了。
我不是没有心的怪物,更不是什么冒牌货,周家小姐的诅咒没有用,她那样愚蠢刻薄的人,说的话怎么可能公道呢?
即使我只是个木偶,仍然会有人愿意真心爱我的,是不是啊,公子?
***
公子没有接我给他的心。
恰恰相反,望着那颗鲜血淋漓的心,他终于再忍不住,偏过身去,捂着嘴发出了干呕的声音。
多可笑啊,那个曾经说过要将心交给我保管的男人,如今心却离我越来越远了。
而我只能绝望地望着这一切发生。
夜色之下,满庭的檀香味渐渐隐去,愈发浓烈的血腥气压了上来。我收回想要送给公子的那颗心,将它塞进自己胸口,再蹲下身来,与公子平视:“公子,你还记得自己以前对我说过什么吗?”
你说过,娘子,我把自己的心交予你保管,你可要待它好一点。
事到如今,你怎么可以反悔想把它收回去呢?
曾经有个男人这么做过,这让我总是很害怕,害怕同样的事情会发生第二次。
不,我绝不能容忍这种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当我还是颗紫檀树时,便听那位一头撞死在树上的新娘说过,凡人的心最为宝贵,一生只给一个人。
公子的心,早已经给了我。
再不能给别人。
哎呀。我自嘲地笑了起来。原来我终究还是沾染了周家小姐的坏毛病,她说过,自己不想给的东西,就算扔了毁了,别人也不能抢。
那跟她用同一颗心的我,做的决断,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所以当公子最后一次试图退后避开我时,我不再迟疑,伸出锋利手指插进了他的胸膛,把那颗他允诺我的心紧紧抓牢。
感觉是那么温暖,那么热烈,几乎要灼伤我的手掌。
我抬眼望向挚爱的公子:“公子,原来伸手给心和伸手要心的动作……也是差不多的。”
一抹难以形容的悲凉从公子眼中闪过,他什么也没有再说,身体迅速软倒,瘫在地上失了生气,而我平静地望着他,感受那颗新放入的心在我胸膛中痛苦挣扎,发出它同时被注入无尽爱与恨意的悲怆呐喊。
曾经,有棵紫檀树扎根于泥土,吮吸着雨露,浸染着鲜血。
如今,暗红色的汁液从我眼眶中涌出,那么像泪,也像血。
风中的紫檀香味彻底消失了,从今以后,再不会有别的人遇到它,识得它了。
而我所做的,是将公子的心掏出来,小心翼翼捧在手心。
这是世间我最喜欢的一颗心啊,装满了公子对我的爱,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放手的。
公子,我答应过你,会好好待它的,这是我对你立下的誓言。
我绝不反悔。
***
我独自离开了谢府。
别的什么也没有带,只带着两颗心,一颗我用来爱公子的心,一颗公子用来爱我的心。
这样的行李已然沉重又富足,我也没有别的什么念想,就这样漫无目的在世间流浪,见识痴男怨女的情情爱爱,有的情深,有的缘浅,形形色色的悲欢离合,件件都是茶馆说书先生用来招揽听众的好材料。
有一次我还听说书先生提起,谢府的公子和周府的小姐本是一对人人称赞的璧人,前几年却不幸染了急症,双双身故,实属悲惨。而两人生前恩爱,身后亦要相守,合葬在一处,也算是黄泉路上有个伴儿。
这故事又惹得一干听众唏嘘不已,却不知那合葬的只不过是两具没有心的空壳子,无知无觉,无情无爱,何来相伴一说?
但市井传说总是不靠谱的,无须太过较真,我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付了茶钱,起身离开。
然后就在茶馆外面遇到一个人。
正是那个曾经创造了我,又狠心欺骗我、抛下我的木匠。
***
不同于我的外貌毫无变化,这几年的漂泊令木匠沧桑不少,整个人都显出颓唐的疲态,原本的俊朗灵气折损许多。
但在认出我时,他那黯然的目光仍是亮了一瞬。
木匠热情邀我去自己的住处相谈,毫无保留地向我倾诉这些年他所承受的种种波折与苦难。
那些经历无趣乏味的很,听得我简直想要打哈欠,环顾屋内那些木雕的物件,感觉也较过往逊色了不少,教人提不起注意的兴趣。
不过我还是有从木匠的讲述中留意到,因为谢府周府为了自家的名声考虑,都没有对外宣扬那起惨案的真相,木匠只知道周家小姐与谢家公子都染了急症而死,却不知道真正的凶手其实是我。
事实上,他还误会我是在与周家小姐交换身份之后才逃出来的,看我的神色有几分怜惜,更有几分惊喜。
他说,自己这几年其实一直还想回去寻我。
而我对此笑而不语。
我没有问他当初为什么要诓骗我替周家小姐出嫁,过去又是怎么向周家小姐提起的我,更没有问他,为什么会把我身上最致命的弱点也告诉周家小姐,一点儿生的余地也不给我留。
这些琐碎都早就过去,不重要了,此时此刻,我只是在自顾自地琢磨,周家小姐早就离开了他,还凄惨地死在了远方。
依着他当年与她的情意绵绵与山盟海誓,我本以为他该会孤零零地殉情而死。
结果却是没有,他还活得好好的。
唉。我看着木匠试探性地握住我的手,并开始构想我回到他身边后的幸福日子,忍不住偷偷叹了口气。
我当初究竟是爱上这男人什么了?真搞不懂啊。
木匠见我没有推开他的手,误以为我允诺了他留下来的请求,表现更是激动,又开始赌咒发誓说十分后悔当初抛下了我,此生有我足矣,往后绝不负我云云。
“可你为什么会爱我呢,主人?”我用上当年全心全意敬他爱他的语气,故作天真地发问。“我只是个木偶人,和你不相配啊。”
木匠哈哈大笑起来。
然后他抱紧了我,说没关系,哪怕我只是个木偶人,和那周家小姐也没什么不一样。
“我的身边没了她,有你,也是很好的。”
这话倒是勾起了我的回忆,周家小姐也说过差不多的话,说木匠身边要是没了她,有我总比空着强。
原来,那个女人虽然刻薄愚蠢,却并没有全然撒谎。
至少这句话,还是真的。
***
这回忆的口子一开就有点儿收不住。
在木匠抱着我的短短一瞬,我又回想起许多事情,包括最早的时候,我其实答应过木匠,要与他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此再也不分离。
这是我与木匠共同订立的誓言,他习惯于背信弃义,立下的誓言从头到尾没有一句成真的,我可不想自己也和他一样。
但让人为难的是,我的所有爱恨都早已给了谢家公子,那还怎么遵循当初与木匠的誓言呢?即便他这幅表面皮囊看着还算凑合,内里那颗心却是让我非常嫌弃,完全不想要了。
说得更不客气一点,或许正是因为存了那颗凡俗的心,连累得他的好皮囊也没了光泽,衰败褪色得很快,真是比我这尊木偶还不如呢。
所幸我很快想到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就是在木匠一脸不可置信的注视下,伸手掏出他的心,厌恶地捏碎成齑粉。
这颗心一点儿也不值得我爱,我所爱的,永远只会是公子的心。
正好我要同时用灵气滋养两颗心还是有点吃力,公子那颗心我带在身边时一直有些萎靡,如今索性拿木匠失了心的空壳子做个容器,将公子的心放进去供养。
凡人的躯壳与凡人的心总归是最相配的,再加上紫檀的灵气,对滋养公子的心最有裨益。
这样我也算是彻底践行了自己的诺言,好好保管公子的心,不让它再受一点儿委屈。
我们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此再也不分离。
***
我牵着自己所爱之人的手,又走进坊间一间茶馆听书。
旁边有位母亲带着自己年幼的儿子也来听书,小童说话没什么顾忌,指着我身边的男人大声发问:“娘亲,那个叔叔的动作怎么那么古怪啊?就好像之前你给我讲过的妖怪故事里的僵尸啊!”
女人赶忙捂住了自家儿子的嘴,朝我连连道歉,而我毫不在意地朝她笑笑,领着男人入了座。
他虽然动作僵硬,却很顺从,我让他干什么就干什么,绝对不会反抗,不会顶嘴。
连目光都是木然无神,就像是个活死人。
哈哈,不对,不是像,他本来就是个活死人。
死去之人的身体虽然不再腐败,肌肉却是冰冷僵硬,关节也是磕磕绊绊,被我以灵力聚成透明的丝线来驱使,一举一动看着居然很像个提线木偶了。
倒是跟我这块死木头很相配。
嗯,我承认,早在紫檀树被砍下来的那一天,我其实就已经死了,不再活着。
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与他都是用死去的身躯盛放着鲜活的心,那满腔的爱恨永不泯灭,对我而言,这就是幸福,就是圆满,不必再强求更多。
思及此,我扣紧了男人的手,微笑着朝他靠拢,在他耳边轻语。
“夫君,我永远都是你的新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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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朵碎碎念:关于这个故事,我就说一句,女主角她是妖,不是人,中途或许她已经和凡人很相似了,但最后她也还是妖,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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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你是木偶?或者我是?
有人会说..
周大小姐想要的是英俊有才而浪漫刺激的穷小子!
谢公子想要的是爱使小性子古灵精怪的少女!!!
木匠想要的是优雅从容的富家大小姐!
木偶想一个毫无条件一心爱她的人!
所想要的只是他们所认为的完美模样吧?当接受时间的洗礼..现实中的打击..褪去那份热烈感性的爱后..剩余这一地地的鸡毛..这是否是现实生活中的模样?我无意评价他们的对与错...世间并不是非黑即白的..
这里若要选择...我..选择成为木偶..哪怕成为作者口中的妖...为什么人不明白..某些时候人比妖更可怕些..
晚安!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