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疑的身影


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本文参与不一样之【空间】  &  非主题之【探案】

室内就我一个活物,摇轮椅的吱吜声就显得格外响亮。我从卧室摇到客厅,又从客厅摇到厨房,四十多平的小房子,三摇两摇就被我转遍了。我就像一头在草原上肆意奔腾的烈马,忽然被束缚到马厩里,没有了伙伴,远离了绿色,我狂躁,我无聊。

就在一个月前,有两名盗贼翻过围墙,进到公司财务部行窃。刚发现他们,我有几分窍喜。兔崽子,你们是送来给老子立功的。要知道,我当保安已有四年,都在平淡无奇中度过,我想干点轰轰烈烈的事,让人们认识我。机会来了。可是没想到,我狠,他们更狠,在搏斗中,居然弄断了我的一条腿!我拖着残腿也没撒手,到底把其中一个给逮住了。我立了大功,出院后,公司特意为我租了个房,让我好好将养。否则,我还和其他三个兄弟一起,挤在郊区租住的平房里。

奶奶的,腿上打着石膏,沉重得像拖着一个格外的冗物,粗笨又缠裹着纱布,看着它,恍惚不是我的腿。我眼下就盼快点拆掉石膏,那样就轻快多了,以我二十多岁的年龄,骨伤很快就会愈合,可医生说,我这个腿伤,出院至少也要养两个多月。我的理解,医生那话是吓唬我的,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可以行走。我就这样安慰自己。

我租房的丽景小区,在S市东南片,是个老破旧。整个小区,有二十多栋楼,我住在十号楼的三楼二号,公司还派了另一个年轻的保安小宁,负责每天给我送饭,定期帮我洗洗澡。

我从乡下来到S市,很幸运地进了这家做汽车零配件的公司,成了一名保安,且一干就是四年。我年轻腿脚勤快,闲不住,突然一下子坐轮椅了,呆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每天抓心挠肝。小房子的客厅和厨房,南北一条直线,屁股大的地方,功能倒挺齐全。

十号楼的南侧,是小区的主通道,中间有小广场,还有一个花圃。花圃用边条石围着,我仔细地数了,里面有八棵树,周边是几堆开得稍显凌乱的花草。小花圃四周白天坐满了人,大都是老人孩子,闲聊声,孩子打闹的哭叫声,看了两天,我就看腻了,还不如来在北侧。北侧就是十一号楼,很安静,我时常对着家家户户那些方形的小框框发呆,脑海里不自觉就生发出我能想象到的各种故事。

尤其傍晚时分,家家的灯亮起来,小窗口里就像演电影。老老少少,干着不同的事情,我看得眼花缭乱。这个一家几口围桌吃饭,温馨地闲聊;那对老夫妻把电视打开了,旁边的小两口不知为何吵了起来;那家的中年男人一看就很有文化,捧着一本书,安静地坐着,大概是在等待开饭,抓紧时间读几行......

我闲心难忍,没事的时候就在那欣赏,都是日常烟火,我却看得津津有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视力范围内的这些人家,几乎全都熟悉了。这种情况,持续了大概有十多天。

我忽然对十一号楼的302号有了兴趣。排除我们在一个水平面、拥有同一个门牌号的原因,我就觉得这家人有些奇怪。

这家不同于别的家庭,平常有不同的人在阳台上出入,这家平时能看到的,就是一个男人。但是我感觉,这家应该是有两个人。这个男人没事的时候,就站在阳台上闷着头抽烟,表情很忧郁,神色很落寞。有时正抽着,忽然之间掉头就走,急匆匆的,跑回房间里,好像有人在喊他。

这家卧室的窗户,也和别人家不同,白天拉开窗帘,晚上再拉上。这家白天黑夜,窗户上始终是厚厚的咖啡色。

我进一步观察,这个男人经常端着一个盆,出入卧室,有时进去不知干什么,呆一段时间,又出来了,影影绰绰的,总在卫生间和卧室之间来回走动。通过这种现象,我判断,这家里住着一对夫妻,男的是丈夫,卧室里的,应该是他的老婆。老婆肯定和我现在差不多,腿脚不便,或者说是卧床了,需要有人经常性地照顾。我有两次,看到这个男人,一个人闷闷不乐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挺晚了,灯已经关了,还能看见他,一边抽着烟,一边焦虑地时坐时起,在客厅里来回走动。

我心里暗自琢磨,倒霉的男人,摊上个病老婆,这日子只能煎熬着过。小时常常听我奶奶说,倒风的灶,漏雨的房,炕上躺个病秧秧,把男人所遇的不堪都说出来了。这个小区,又旧又破,在这里住的,大都不是什么有钱人。没钱却有病,如果换作是我,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难免郁闷。

自从有了这个发现,我闲着没事,就注意观察这个男的,只要这个男的在家的话。当然不能明目张胆,也不是特别鬼祟,我对十一号302这个男主人的遭遇特别同情。

观察来,观察去,我发现对面男人似乎有所改变。往常,这个男人站在窗边愁眉不展地抽烟,那种表情,已经深深地刻入我的脑海,但是最近几天,这个男人变了,他做出的几个动作,让我感觉不正常。他站在南阳台,不时四下里撒摸,看看对面,看看楼下,好像正在观察周围动静。

他的样子有些怪异,一下子唤起了我的好奇。我尽量把自己隐藏在窗户的边角处,暗中进行观察。就在十一号楼302这个男的动作表情发生变化不久,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这天傍晚,天光褪去,万家灯火,人们奔波劳碌了一整天,最祥和的时光到了。但302是个例外,没有开灯。我影影绰绰看到男人在客厅里,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过一会儿,这个男人又跑进卧室里,从里面倒腾出好几趟,提溜嘡啷的,全是些衣物。我顺手拿过来一个望远镜。这个望远镜有夜视功能,是小宁特意带给我的,让我看远处的风景。我拿起望远镜往对面一瞅,看清了,对面的男人从卧室里倒腾出来的,都是一些女人的衣物。过一会儿,这个男人把一个人造革箱子从地上立了起来。我明白了,这个男人刚才干的活,就是往这个造革箱里装衣物。毋庸置疑,这些衣物应该是男人老婆的。箱子可能已经装满了,满满一箱子的衣物。这是干啥呢?难道男人要领着老婆出去看病?可是看病用得着带这么多衣物?这也不正常啊。

第二天早晨,我又惦记起这个事,艰难地挪到轮椅上,赶紧来到北窗前,向对面的方向了望。这一望不要紧,心里又画出一个大大的问号。我发现,往常从来不拉窗帘那个卧室,不仅咖啡色不见了,就连窗户都打开了。我发现男人正在卧室,把一张床收拾得平平整整,被子也叠得板板正正,似乎心满意足,绕着这个卧室,还看了一圈。

男人的老婆哪里去了?之前我推测,这个卧室里的床上,一定躺着男人的病老婆,现在根本没人。我把目光又转向客厅。客厅里昨天晚上收拾好的人造革箱子也不见了。

我的心里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严重怀疑对面这个男人有问题。我一冲动,就把电话打给了高天远。高天远在S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工作,是我这次立功受表扬后认识的。高天远接过电话,一听是我,马上开玩笑说:咋地,恢复得差不多,能跑啦?我正想找个时间看看你。怎么样,饭来张口的日子,习惯不习惯?

我说,可别提了,都快憋死了。对了,你现在有时间么?我有个情况要向你反映。

高天远一听说有情况,马上严肃起来:说,什么情况。

我租住的丽景小区十一号楼302号,就是我的对面,那家那个男人行为有些反常,我感觉他有个病老婆,今天突然不见了,我感到有问题,时间就在六月二十号,也就是昨天晚上。这个算不算案件线索?

高天远一听,大概有些震惊,停顿了片刻,转而又有些怀疑:你关在屋里,哪里知道的这些?

我就把前前后后,细细讲给高天远,其间还加进了我的分析判断。

高天远听完之后,冷静地对我说:你仅凭自己在室内的观察,就断定这里面有问题,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但既然你有这种怀疑,我马上向上级汇报,有没有事,查一查就知道了。

我在焦急中等待高天远的回信儿。第三天上午,我又坐在窗旁边,向对面望去。对面的男人大概上班去了,我看到有两个人进到他的家。警察动作挺快啊,这就开干了。

第三天的下午,楼道里响起嗵嗵嗵的脚步声,这和我平时听到的声音不一样,我一下子猜到是高天远来了。我急忙过去开门,门开了,高天远也上到了三楼。

高天远进了门,放下拎在手中的一兜苹果,笑着对我说:你小子这是立功立上瘾了,怎么着,还想当一把破案英雄?你这当保安给自己当敏感了,见什么都往犯罪上想,疑神疑鬼的。老弟,我们是刑警,每天的工作任务都很繁忙,时间安排得很紧,你要没什么特殊的实质性的证据,别轻易地报案,不然会牵扯我们不少警力。

高天远告诉我,他把这个情况反映给相关领导,立即安排人进行了核实。通过户籍信息,得知302的男主人叫王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工者,没有犯罪前科。同时安排警力,着便衣跟王鹏附近邻居了解了一下,20号,王鹏有没有出行。有个姓李的阿姨说,20号那天早晨,她出去晨练,刚出楼洞门,就碰到王鹏从外面回来,脑门上全是汗。她还问了一句,这么早就出门了?王鹏说送媳妇坐早班车,晚了不行。媳妇回乡下养病,乡下的空气好,水也好,去那里养着,比城里强。警方到长客车站一查,果然查询到王鹏老婆去乡下的实名购票信息,暗中对302室进行了搜查,结论是很正常的一个家庭,没有任何值得怀疑的线索。

高天远还告诉我,有一点我猜对了,王鹏的老婆果然有病,大部分时间在床上躺着,一直是王鹏在伺候。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他老婆的身体有所好转,所以他把她送走了。

我有点见懵,也有点不好意思。难道真是自己观察分析有误?我耷拉个脑袋,一张脸感到有些发烫,也不看高天远,自顾自地说道,可能是我一个人在这个房间里呆得时间太长了,有点烦躁,给你们警察添麻烦了,非常抱歉。

聊了几句,高天远上前拍了拍我的肩头,说你多保重,然后就走了。

高天远走了,我坐在轮椅上,怎么琢磨,怎么不对劲。正常情况下,王鹏把自己老婆送乡下养病,为什么在要走的那两天,我在窗前发现的王鹏的行为,极其诡异,极其神秘,和正常人根本不一样呢?那种四下观察,生怕别人看见的行为,分明就是作贼心虚。

我不怀疑警察调查出来的信息,但我就感觉哪里不对劲儿。晚上小宁又来帮我洗澡,我对小宁说,小宁,你帮我办个事呗。小宁说哥,啥事,你尽管说。我就说,我想要一个人的电话,你无论如何,要弄到手。小宁很奇怪,什么人,你要人家的电话干什么?我说你不要管那么多,你帮不帮吧?

小宁说,你还没有说是谁,怎么帮?我就告诉小宁,这个人叫王鹏,就住我对面,你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他的电话搞到手。

小宁来公司,一直跟着我,我们哥俩特别合拍。小宁脑瓜灵活,虽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王鹏的电话,但他觉得挺有意思。我就告诉他,你不要让他起疑心,把他的电话号码搞来就行了。

巧了,王鹏正好在南阳台,我拿过望远镜,让小宁记住那张脸,小宁说,哥可以啊,这下子玩得有点大啊。我照着他的头拍去一巴掌,他一闪身躲开,然后哈哈大笑。

小宁依照我的吩咐,在小区门口守候,王鹏早晨出门,小宁不声不响跟上他,直跟到一家装修公司。看王鹏进去,小宁也跟着进去了。王鹏是这家装修公司的一名工人。小宁随机应变,就撒谎说,我刚买了个房子想装修,就专门跟王鹏聊了起来。这一聊,就把王鹏的电话号码给要了出来,说我要装修的时候,一定找你。王鹏听了自然高兴,说你放心,我干活的手艺肯定能让你满意,找我你算找对了人。然后客客气气地把小宁送出了公司的大门。小宁回头把搞来的电话给了我。

弄来电话的转天傍晚,王鹏又站在他家的阳台窗边,正在抽烟,我把电话打了过去。王鹏接起电话,以为是哪位要装修的客户找他,客气地问道,你是哪位?

我在这边,捏着鼻子对他说:你不要问我是谁,我现在要告诉你,你干下的好事,已经被我发现。说完这句话,我暗中观察王鹏的表情,只见他向左右看看,神色特别紧张,特别害怕。王鹏向四下张望一下,并没有什么人,恢复镇定后,对着电话说,你知道什么事情?你不要在那胡说八道,我什么事情也没干。

我说,你以为你干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天衣无缝?我告诉你,你老婆变成鬼,都绝不会放过你。说完这句话,我又在这边用望远镜看王鹏,只见王鹏改成两只手托举着电话,声音都有些发颤地问道:你到底是谁?你想要干什么?

我就说了:我既然给你打这个电话,就证明我不想报警,不想惊动任何人。但是你也知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发现了你做的事情,就不能当作什么也没看见。要想了事,也好办,你可以给我拿一笔钱,当封口费,我得到钱,便把嘴巴闭紧,永远替你保守这个秘密。

你这是讹诈!王鹏有些愤怒。

你说我讹诈?行,那我不和你说了,我直接报警,让警察来查你。孰轻孰重,你看着办。我很镇定。

我没干什么事,但我不想和你这种无赖纠缠,就当我遇上个贪财鬼,破财免灾吧。你想要多少?

我也不多要,就要两万块。

王鹏的声调提高了:你知不知道,我就是一个打工的,我到哪里给你找这两万块?我把家底划拉划拉,也就能凑齐六千块,我全拿出来给你,你别再拿这事来吓唬我了,行不行?

我爽快地答应道:行,六千就六千。

王鹏马上追问:咱俩在哪交易?我就说:半小时后,咱俩在翠湖公园见面,那里有一个牡丹园,你就在那里等我。到时我钱到手,你走人,绝不反悔。

王鹏说:行,半小时后见。随即把电话挂断。

我不过试探他一下,他老婆如果没事,他接到我的勒索电话,肯定会大光其火,然后就是报警。现在看来,他果然有问题。我想掌握确凿证据,然后再向警方报告。

我在这边继续用望远镜观察这个王鹏。但见王鹏撂下电话,站在原地思考片刻,然后走进厨房,翻腾出来一把尖刀,别在腰后,套上一件衬衫,然后打开房门,急匆匆地走了。

王鹏准备了一把刀。他哪里是要去送钱,分明是要见我的面,如果谈不拢,他可能就要伺机动手。这时天色已晚,渐渐暗了下来。我坐在轮椅上嘿嘿一乐:和我玩这套,根本行不通。老子是谁,能让你轻易拿捏?

此刻,我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我仿佛是神探加身,有些飘飘然。等我掌握王鹏更多的证据,那时再给高天远打电话,看他能不能惊得目瞪口呆。

半个小时过去了,这个王鹏大概到了地方,当然没有发现给他打电话的我了,我能想象到他那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又过了一阵子,王鹏气冲冲地回来了。他进屋的那一刻,我就发现他了。我按捺不住兴奋,又给他打了电话。

王鹏鞋还没脱,又接到了我的电话,顿时火冒三丈,在电话里冲我拼命地吼:你他妈的耍我,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嘿嘿一笑,很平静地对他说:我比你早到,也发现了你,你后腰别了一把刀。你根本没有给我六千块的诚意,你只带了把尖刀,你带这把尖刀,该不会是杀我灭口吧?

王鹏气归气,但听我说的全是事实,不得不软乎下来:行,就算我这次想歪了做错了,咱们接下来怎么了结?

我为了麻痹王鹏,赶紧应道:这样吧,明天我再给你打电话,咱俩重新约定个地点,这回你要再带刀,别说我不跟你玩了,直接把这事捅给警察。不等王鹏回话,我这头把电话啪地挂掉。

挂完电话,我思索起来。王鹏这种表现,足以证明他杀了老婆。人杀了,尸体总归要有个去处。把尸体藏在家里?不可能,前两天警察进了他的房间,不是一无所获吗?

我又开动了想象,是不是王鹏的家里,有什么暗格之类的机关不易被人发现?要是把他调虎离山,瞅空当再进他的屋里看看就好了。

我左想右想,就是没想到,我刚才给王鹏打电话,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王鹏刚刚从公园回来,就接到我的电话,他再傻,也能猜测到给他打电话这个人就在附近。

我洋洋自得,为自己的推理判断,坐在轮椅上,在客厅里游荡。

正谋划下一步如何动作,就听到“当当当”的敲门声。准是小宁来了,这小子总是忘记拿钥匙,每次来都要我给他开门。我摇到门前,咔达一下拧开了门。

开门的那一刻,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门前出现的,居然是对面楼的王鹏!当时我就有些见懵,结巴着说,你你你,咋是你呢?

我如果不结巴,王鹏还不敢确定,这个人就是给自己打电话的人。我的表现,将我自己彻底出卖了。王鹏瞪着血红的眼睛,快步冲了过来,直接上手,掀翻我的轮椅,随手一用力,把门关死。

原来王鹏从窗户上看到了我,一个坐着轮椅摇来摇去的人,他并不确定就是我,只是想过来10号楼找个借口试探一下,没想到冤家路窄,还真被他猜中了。

我现在已经从轮椅摔到地上,腿痛已被恐怖所替代。站在我面前的王鹏,面部扭曲,五官走形,用手指着我说,你凭什么诬陷我?今天你说得好听点我可以让你少遭点罪,你如果说得不中听,看我不一刀一刀剐了你。

事到如今,我能说什么?他本来就杀了老婆,能轻易放过我这个知情者?我似乎只有待宰的份儿。我年轻,足够壮实,如果不是腿不给力,对付这个王鹏,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可是此时不同往日,我拖着一条伤腿啊。

瞬间惊恐之后,我稳了稳神。这种情况下,我打不赢王鹏,但是只要我拼力一搏,一时半会儿,王鹏也制伏不了我。我如果瞅准时机,把客厅窗户玻璃打碎,或许引起外面人的警觉,我就能得救。

我还在琢磨怎么对付眼前的局面,却不想王鹏歘的一下,从后腰间拽出一把刀。刀一拽出来,我傻眼了。这形势变化太快,超出了我的预料。这要是上来攮我两刀,我可能就没有机会打碎玻璃,向外面报警。我瞪着惊恐的眼睛,不自觉向后挪动身体,想尽量离王鹏远一点。

生死关头,我本能地一用力,应激反应,身体居然靠着墙站立起来。我顺手一划拉,桌子上的茶壶被我抓在手中,直接撇了出去,正好砸中了王鹏的右臂,刀应声而落。王鹏来不及捡刀,就近抡起一把椅子,照着我的头砸了过来,我用手极力抵挡。大概是太用力,累及到伤腿,一阵剧烈疼痛,我顿时浑身冒汗,几乎晕厥。我强挺着,抓起桌上的暖水壶,又朝对方撇了过去,王鹏一闪身,躲开,接着又有几个茶碗相继飞出,王鹏一歪头,茶碗直接砸到对面墙上,碎掉。

桌子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了,王鹏狰狞地一笑,那眼神分明在说:我看你小子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抵抗?他把凳子一掼,弯腰捡起地上的刀,冲着我步步逼近。

玩完了,真要成了这个魔鬼刀下的小羔羊了。他杀一个是杀,也不在乎多杀我一个。我绝望惊恐,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忽然之间,传来哐嚓的一声,还没容我回过神,房门已被撞击开来,从外面冲进来三个人。来人进屋后直接扑向王鹏。王鹏也不含糊,挥舞着手中的尖刀,且战且退,瞅准一个空当,一步蹿到客厅窗前,撞碎玻璃,从三楼一跃而下。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三个人相跟着已经冲出门外,原来他们是去追撵王鹏。我挣扎着扶起轮椅,坐上去快速摇到南窗前,只见王鹏从小花圃的花草里挣扎起来,一腐一拐还想逃跑。下楼的三个人不容分说上前,将王鹏逮个正着。

冲进我屋里的这三个人,是警察,其中一个就是高天远。

原来,警察并没有排除对王鹏的怀疑,往王鹏老婆去往的地方,发了一个协查通报,通报无非就是让当地的同行调查一下,去往他们当地这个女人,长得什么样,多大年纪,姓什么叫什么。在等待信息反馈的时间,高天远来到我家,为了稳住我,让我不要轻举妄动,才说出那番话。

就在刚刚,对方的协查通报反馈回来,女人的身份信息和照片与王鹏老婆的户籍登记信息里的照片完全不符,她俩就不是同一个人。但是这个人,当时还是冒充王鹏老婆的身份,在车站实名买的票坐的车。

负责这个案件的高天远正好值班,接到反馈信息一看,这事蹊跷大了,其中或许真就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于是,他片刻也未迟疑,马上领两个手下,急忙来到我的家,准备对我掌握的情况做进一步详细了解。结果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叮哩咣啷地干上了。情势危急,来不及多想,他们哐地一脚踹开了房门,恰好看王鹏拿着刀,正要对我下手,二话不说,马上就扑向王鹏。他们再晚来一步,我的小命可能就不保了。

警察在审问这个王鹏的时候,王鹏一言不发,啥也不说。你们爱咋问咋问,我就给你来个许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高天远直接开车,带回了扮演王鹏媳妇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叫崔小红,见事情已经败露,她哭得稀哩哗啦,嘁哩咔嚓,把事情全都撂了。

王鹏的老婆卧床两年,把他对她的一点感情全部消耗殆尽。王鹏每天出去做工本就很累,回到家还要做饭,给她洗洗涮涮。这两年,他空虚寂寞心烦,与离异的崔小红勾搭在一起之后,更让他对生病的老婆心生厌烦。他盼着她自己了结,但她虽然有病,生存意识还很顽强,看情形,再活个十年八年没有问题。他忍受不了这种生活,他想来个一了百了。于是,他让崔小红帮忙,上演了一出死人出行的闹剧。

我那两天观察到王鹏的不正常,也是他的正常反应。在行事之前,他也害怕,他也胆颤,不自觉就在窗前做出让人生疑的动作。

王鹏把老婆闷死在卧室里,把老婆的大部分衣物都装在人造革的箱子里。第二天早晨,崔小红包裹得溜严,提着王鹏给她的箱子,拿着他老婆的身份证买了车票,去到乡下崔小红的亲戚家里。王鹏的计划是,崔小红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等到风平浪静,崔小红就听王鹏的,把他老婆的衣物散落在大河边,留下一封伪造的遗书,说是她不堪忍受病痛,要解脱,自杀了。

崔小红对警方把整个作案计划和过程和盘托出,最后警察就问崔小红,王鹏老婆的尸体在什么地方?王鹏是怎么处理尸体的?

这个藏尸地点,我想破了头也想不到。

王鹏的住房在十一号楼三楼,四楼就是崔小红的家。崔小红也没有什么正经营生,离异后一个人过,和王鹏勾搭上以后,感情迅速升温,两个人常常在崔小红的家里厮混。王鹏的家里崔小红从来不去,她说他家里有股尿骚味。王鹏就劝慰崔小红,这些都是暂时的,只要病老婆没了,气味也就随之消失。王鹏作案后,和崔小红商量把尸体暂时藏在她家,她吓坏了,起初不愿意,王鹏对她说,我们以后要过正常日子,如果把尸体搁在我自己家,日后你过来和我一起住,不仅膈应,也难免会引起人们的怀疑,惹来麻烦。藏到四楼,等到事情过去,人们渐渐忘记了,再想办法运走扔掉,然后我们把两个房子一卖,换到别处去住。事已至此,崔小红想想,也只有这个办法才最妥当。

王鹏妻子本就剂子不大,加之长年有病,已经瘦得皮包骨,团巴团巴,也没有多大一堆儿。于是王鹏在崔小红四楼的卫生间里搭了一个水泥台,尸体就封闭在这个水泥台里。这个水泥台冷丁一瞅就是洗浴和便池分开的一个隔离,王鹏干装修,这些活当然不会让外人看出破绽。

我又受到了警方的表扬,但是我既后怕,也有点说不清楚的情绪。同事们都说我点正,频频立功,可我此时却高兴不起来。一个人的恶,是天生的吗?如果是这样,王鹏就不能伺候老婆两年,可是最终还是他把他老婆结果了。想想,人的恶念一出,还是挺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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