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你慢点游

大概雷神和雨神正为了争夺那个貌美如花的幸运女神大打出手。这不,屋外雷很大,雨也很大,风更是“呼呼”地撞向窗户,似乎要和辗转反侧的我同归于尽。

       现在是凌晨1点多,这轰轰的雷声夺走了我的睡眠而这如注的大雨让我有了一点小的忧伤。这一定是掘镇有史以来下过的最大的雨,估计这破败小镇的下水道系统又要瘫痪了。

       ”爸爸,快接电话!爸爸!快接电话!”恶搞的手机铃声响起,我嘴角拂过一抹无奈的笑,这个点会打我电话的不是小鱼就是猴子,这两个骚动不安的损友,谁知道他们在夜声人静的时候又会做出什么开天辟地的事。

       “别睡了,出大事了,小鱼要跳楼了!”猴子急匆匆说道。

       “呵呵,大哥,大晚上的别搞这些无聊的恶作剧好吗,首先小鱼不会跳楼,其次,哪个二宝会在这么大的雷雨天气出去跳楼!”我自作聪明地说道。
       “我操你妈啊,谁和你开玩笑了,不信你打电话问问他现在在干嘛,我反正先去了,人命关天啊!”猴子火急火燎地挂掉了电话,留下一连串“嘟嘟”的尾音和一个迷糊的我。

       这猴子的演技真是越来越好了,还想骗英明神武的我。我挠挠头,如果小鱼他中考没考好这就跳楼了,那他以往的悲催人生足够他死上十万八千次了啊。


       掘镇是个看分数论人品的小城,像中国绝大多数的平凡小镇,什么都搞不好,只好把经济的发展寄托在教育上,要我们成龙成风,可这急功近利的教育制度所培养下来的到底是什么,天知道。

       小鱼的父母很智慧,给他取名余游海,愿他鱼游入海,可现实却是残酷的,小鱼原本的外号是“咸鱼”——又丑又笨的,永世不得翻身的,咸鱼。

       小鱼是我的小学同学,他总是挂着长长的鼻涕,呆愣愣的双眼,矮矮的个子,懦弱又胆怯,加上他各科除数学外狗屎一样的成绩,自然变成了那些好学生戏耍的对象,因为他成绩差,所以人品差,所以活该被欺负,这是掘镇公认的道理。

       “呦,咸鱼,这次英语考了多少啊?一定比我们高吧!”
       “我...我怎么可能比你们高啊...“小鱼极力捂住试卷上血红色的分数,努力维护着一些东西。

       势单力薄的小鱼怎会怎斗得过他们,那些好学生蛮横地夺过他的试卷,高傲的在手中摇晃展示。

       ”哈哈,这次居然有59了,快及格了嘛,马上要赶上我们了嘛,你厉害得很嘛!”

       “呦,还哭了,不是男人的东西,走走,别和坏学生呆一起,臭咸鱼!”

       面对那些冷嘲热讽,年幼的小鱼只能选择用哭泣的方式去寻求一丝怜悯,事实上根本不会有人在意这条臭咸鱼,正如没有人在意那个每天来的最早,默默大扫除教室,每晚归家最迟,关好教室门窗的那个默默付出的小鱼。

       讽刺、嘲笑、失败成了小鱼小学时光的家常便饭,准确的说是他从小到大唯一的事。同为平凡人的我们成了朋友,猴子总是说小鱼的运气太差,该抽个时间去算算命,否则怎会如此的失败。

       事实上的确是这样,小鱼从小就和那个幸运女神纠缠不清。他羞羞答答地去牵幸运女神的手,女神却高傲地帅开了他的手。于是他小升初失利了。

       他捧着用汗水浇灌的鲜花,死死追着幸运女神不放,女声撒开脚丫子就跑,于是小鱼初中之后大多考试的排名都稳稳地停在了年级的末尾,做尽吊车尾。

       他坚持不懈,百般努力终于将幸运女神按在了床上,就在千钧一发快要得手时,女神逮住一个机会恶狠狠地把他踢下了成功的床,于是小鱼中考又失利了。

       我们苦思冥想,幸运女神真的那么无情无义,永不会光顾小鱼了吗,而次次考试都失利的小鱼只能凭借金钱买通他的前路。分数,权势, 金钱这些是掘镇的通路牌,最好的,通路牌。金钱告诉我们幸运女神连小鱼看都没看就走了,一直玩弄他感情的明明是现实这个欺善怕恶的死人妖,因为只有现实爱的才是金钱,而幸运女生爱的是努力的汗水。

小鱼本是能考上二中的,在掘镇人们的眼里二中尽管是全县最差的高中,但至少是个高中,多多少少能混个大学文凭。小鱼满怀期望地以为自己能考上二中,可这次调戏他的不再是现实,而是命运。他又一次漂漂亮亮地证明了他身为咸鱼的命运,永世不得翻身的,咸鱼。


       这样想来,我心里有些发虚,小鱼不会真的去跳楼吧!我不放心还是打了一个电话给小鱼,电话已接通,对面传来轰轰的声响,我知道出事了。

       “你他妈在哪里!”

       “朝阳路,日晖楼楼顶。”

       “你妈的,听好了,我现在就来,你他妈给我等着!”没等小鱼说几句,我便挂掉电话,急匆匆地穿好衣服,便打算往那儿敢去。老爸老妈正好打牌去了,否则以他们的性格是不允许这种疯狂的行为的,我只能乞求时间再慢些,先我一步的猴子能快点赶到日晖楼。

走到外面,整个人却愣在那儿,小区里的一棵树被风吹倒横在一旁,天边的雷电像无数的银蛇舞动,地上的水已经积了2厘米多,雨水更是哗哗地向下倒。我嘴角拂过一抹苦涩的笑,却又发现电瓶车被老爸骑走了,唯一的交通工具是那个历史久远、锈迹斑斑的自行车。我咬咬牙,握紧了拳,恶狠狠地叹了一口气,小鱼你他妈给我等着,跳楼是吧,看我赶到日晖楼不打断你的狗腿,让你跳!

       我从那些漂浮的尘埃中将那个破旧的自行车拖了 出来,潇洒的披上雨衣,快速地向日晖楼驶去。日晖楼在朝阳路,位于掘镇的中心,也是全掘镇唯一的一座32层的高楼,更是小鱼假日里天天看日出的地方,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他这么热衷于看日出就像没有人知道为何我们如此骚动不安。

       现在是凌晨1点多,大雨倾盆,路上压根没有任何一个人,除了那耀眼闪电所照亮的那个骑着自行车的我的身影。风“呼呼”地向我撞来,我挺起身子,卯足力气,死死骑着,自行车更是“吱吱”地呻吟着,大概它这把老骨头要报废了。雨是很刁钻的,它们借着大大的风将自己小小的身子挤进我的衣服里,大概是要取取暖,而更多的雨则如狼似虎地扑了过来,打湿了我的眼镜。掘镇的孩子们大概没有谁是不戴眼镜的,眼镜它是个让掘镇人又爱又恨的东西。


       小鱼是几个朋友中最后一个戴上眼镜的,其实我一直怀疑他的视力并不是那么好。5年前,小鱼高高兴兴地从云南旅游归来时送了我一粒种子,有点像松针,但是比松针厚大一点。他笑着和我说:“这是云南那里的竹子的种子,种下去将来能长到15米以上呢!我就花了5块钱,赚到了!”我们细心地把种子种在我家小区的院落里,浇点水,便弃之不顾了,竹子嘛,生命力应该很强吧!于是,我们开始傻傻地幻想这个种子会长成高高的竹子,不要太高,长个10米随便玩玩。为什么说小鱼视力不好呢,因为这几年来,这个小种子居然只长成3厘米的小竹笋,而一般的种子早就长成高高的竹子了 ,这个种子真是和小鱼一样的——失败。

       不管怎么样,初三那年小鱼终于戴上了眼镜,这样一来小鱼他们班终于圆满了,没有一个不戴眼镜了。小鱼的数学很好,150分的卷子随便考考都能考个145。只可惜小鱼的班主任是教语文的,加上又是我们学校四大名捕之一的陈扒皮,小鱼真的是死定了。

       基本上小鱼他们班的所有人都被陈扒皮打过,别和他说什么教育法,掘镇的老师就是法,分数的高低就是法!临近中考,陈扒皮是越加扒皮,小鱼他们班荣幸地成为了学校最后放的一个班,当然那些需要重点帮扶的差生要留到晚上八点半呢,理所当然,小鱼成了当中一员,加上每天晚上的作业都要做到凌晨,早上6点15就要到学校背书,小鱼的生物钟彻彻底底被打乱了,浑浑噩噩,匆匆忙忙。


而劳累的初三生活,唯一可以放松放松的只有那大课间短短20分钟的广播操时间。那天做完操,大家慢悠悠地向教室走去,一旁几个女生在那儿窃窃私语。

       “唉唉,你听说了没有,今天陈扒皮他们班居然有个二宝敢在他课上睡觉,被打得那叫一个惨,连书包都被扔到楼下了呢!”

       “对的对的,你不知道好玩的是那货被打的时候还睡眼朦胧呢!”

       “哈哈,这人叫什么啊,绝对是个人才,笑死我了!”

       “听陈扒皮骂的时候好像说什么余敬国,我不懂啊,快点走吧,要上课了!”

       她们匆匆离去,我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小鱼他们班有人叫余敬国吗,不会被打的是小鱼吧?可小鱼不是叫余游海吗......

       晚上放学时已是七点,没想到走出校门口刚好遇见小鱼和猴子走在一起,我笑着跑过去:

       “小鱼你今天怎么放这么早?”

       “陈扒皮今天有事,总不可能天天留我们到八点多吧!”小鱼笑着说道。

       “听说你们班今天有个叫余敬国的被陈扒皮打了,他真是可怜。”我同情地说道。

       小鱼尴尬地笑了一下,沉默不语。猴子急躁躁地轻轻在我头上削了一巴掌:“什么余敬国,被打的就是小鱼呵,你个二傻!”

       “什么?“我惊讶的一叫。

       ”没什么了......“小鱼默默说道,他的眼镜居然只剩下了一个镜片,脸颊还有些红。

       “陈扒皮这个鬼东西抽了他一巴掌,镜片都飞掉一块!”猴子愤愤不平地说道。

       “那余敬国是怎么回事?”我越加疑惑了。

       “呵呵,陈扒皮说我是狗屎,还什么鱼游海,根本游不了海,是鱼进锅还差不多。”小鱼苦涩一笑。

       “陈扒皮太他妈不像话了,今天晚上我们打爆教育局电话,我不相信勒!”猴子气冲冲地同我说道。

       ......

当天晚上也下了一场大雨,教育局的电话终究没有被打爆。我打了20次,猴子更是打了60次,可惜都没有人接,也许是晚上,教育局的人都下班了,也许根本就没有人会理睬我们这些卑微的所谓的学生,也许这就是——现实。面对现实,我们只能把那一堆作业恶狠狠地扔在地上,气冲冲地踩上几脚,然后再叹上一口长长的气,捡起作业,哀怨地写完,我们呵,早就学会面对这残酷荒唐的现实了!所谓现实,无非就是那副被打残了的眼镜。


       雨在风的帮助下终于弄湿了我一大半的衣服。只要再骑过那座大桥就到日晖楼了,我挺起身子,气势汹汹地向前方冲去,四处是一片黑暗,在这虚无的黑夜里璀璨的雷一闪便是白昼,于是乎,小小的掘镇仿佛在不断地经历着昼夜交替的生活。锈迹斑斑地自行车“吱吱”地叫着,他这把老骨头八成是要散架了。

       小腿处是很酸爽的,就好像无数的蚂蚁轻轻咬在你的腿筋处, 雨和风又在那里洒下一丝阴寒,其实我已经分不清楚浑身上下流淌的到底是汗水还是雨水。疲惫、寒冷、困倦,我的大脑好像在膨胀,不断地膨胀,双手冷的早已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一双遥望前方的眸子,也只有一个意念支撑着我:我一定要打断小鱼的狗腿,让他再寻死!!!

       以小鱼的话来说,我的股外侧肌、腓肠肌还有股直肌处的一些细胞正在进行无氧呼吸然后产生了大量的乳酸,恩,多的大概可以做上好几桶酸奶了。而大脑皮叶层不断产生冲动与愤怒的情绪主宰了我的行为,要我突破人体极限冲过眼前地这座复合式结构的梁桥。小鱼总是懂很多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如果他把自己研究这些东西的时间做上那么几篇英语或者语文的阅读题也许就不会这么悲催了吧。

       可谁让小鱼立志要做一个无所不知的建筑师呢,他总是用Caitia或者ArchiCAD(建筑设计常用软件)造上一些有的没的——鸟巢、白宫......当然还有他做的第一个小玩意——井盖,用小鱼的话说是BMC模塑料井盖。


       日晖楼的东南100米处是一个垃圾收购场,不大还有些杂乱。老板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江湖,除了收垃圾还有一个技能——算命。当然,他这个算命也是有一定特色的,那就是测字算命。

       3年前,小鱼小升初名落孙山,你说小鱼不努力吧,可他小升初前每天都复习到半夜;你说小鱼方法不对吧,可大家也都是一样学的。总之,我们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小鱼考试总是失败呢,最终懵懂的我们把一切归于命运,于是乎便有了帮小鱼去测字的故事。


       这其实是个很荒唐的事,现实居然把年幼的我们逼到去相信那虚无缥缈的命运的时候。我、猴子、小鱼三人来到那个垃圾场,见了那个被传得神乎其神的老江湖,他戴着破破的帽子,穿着肥肥的军大衣和破旧的牛仔裤,裤子上还有几个坏逊的小洞,这在那时候看起来,倒是挺潮的。

       老江湖一见我们这几个小屁孩,立马笑了起来,露出一嘴黄灿灿的牙齿:“小朋友啊,来干嘛啊!”

       “老师傅,我们来算命,你不记得我了,我就是上次你说我有齐天大志的那个!”猴子笑着说道,老练地递上一根香烟。事实上猴子从小就是那么机灵,那么的“老谋深算”。

       老江湖满意地接过香烟含在嘴上,从一旁拿来一张宣纸和一只沾过墨水的毛笔,笑着拂了拂下巴上微白的胡须:“哪位小友要测字啊!”

       小鱼战战兢兢地走上前去,接过那只毛笔不知所措。

       “随便写个字吧!”老江湖拂了拂胡须。

       “啊...可我不会写毛笔字啊!”小鱼尴尬地说道。

       “没事,就按你想写的,我看得出来的。”老江湖专业地说道。

       “唉猴子,你说真的灵吗?”我挤了挤猴子的肩。

       “放心吧,应该灵的,上次我妈带我到这儿测字,他说我小升初一定能过,我就真过了!”猴子郑重地说。

       事实上,那个时候没有谁会去想那些概率学,心理学的东西,而6年来所谓的素质教育所培养的我们也不过是迷信命运的骚年,这到底是生活的悲催还是我们的悲催呢?天知道。

       小鱼终是在纸上写下了那个歪歪扭扭的“鱼”字,老江湖拿起一副厚重的眼镜,揉了揉眼睛仔细看了看,眉头一皱,欲语还休:“这……”

       我和猴子赶忙把老江湖拉到一旁,急切切地问道:“老师傅,怎么个说法?”

       老江湖拂了拂胡须,夸夸其谈:“这个‘鱼’字啊,田上一把刀,田下一个一。田是什么,财富,古人就靠田吃饭生活,田,可以说是身家性命了!”老江湖喝了杯水接着说道,“一是什么?是砧板,财富和性命在砧板,上面还架着一把刀,你们说这不是要死了!”

总节性地说来,老江湖的意思就是,小鱼这命,惨不忍睹。可要是小鱼听到,他还能有自信心吗,考虑到这一点,猴子一脸不情愿地掏出一张红色的毛爷爷,塞给了老江湖,老练地说道:“老师傅,等会可不能这么说呀,我们就是来给我朋友找点自信心!”

       老江湖见了钱,喜笑颜开,拂了一下胡须,贱贱地抛给我们一个放心的眼神。我们笑着把焦急等待的小鱼拉到老江湖面前。

       老江湖笑着看了看小鱼,挺了挺老骨头,又拂了拂胡须,慢条斯理地说道:“鱼,啊这个鱼,庄子说的好啊,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这个…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啊。化而为鸟,其名为鹏。这个……鹏之背啊,不知其几千里也。我看这个……小友啊必能成人中鲲鹏,展翅千里,披靡天下!”

       不得不说老江湖真的挺能扯而且他国学学的还真不错。我们笑着告别了老江湖,手舞足蹈地归家去了。

       谁知走的时候小鱼被垃圾收购场上的一块石头拌倒,摔在一旁的硬纸板上。

       “啊呀,疼死我了!”小鱼从地上爬起,疑惑地看看硬纸板,鬼知道老江湖在这硬纸板下藏着什么好东西,那么硬。事实上小鱼的后脑上真的鼓起了一个小小的包。

       就这样,小鱼哀怨地摸着包,老生长谈地教训我们,说那测字的东西不可信又扯了一大堆概率学的东西,没走几步,终是没忍住,饶有兴味地摸摸下巴,笑的和朵花一样:“嘿嘿,我还是鲲鹏呢!”


       “哎呦,我滴亲娘啊!”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撬走了路上的下水道井盖,前车轮死死卡在里面,加上我刚从桥上下来,可以说是整个人都飞了出去,悲催地摔到了充满雨水的地上。

       而那辆破旧的自行车卡死在那个黑黑的洞口,真是祸不单行。索性扯掉雨衣,我叫嚣着就向前方的日辉楼冲去。老天爷是不吝啬的,那些雨哗地就向我扑来,气势汹汹,真是一个透心凉。

       好不容易跑到日辉楼,日辉楼死寂得很,除了楼顶处的雷电在闪耀,一片黑暗。右边冲来一个少年,落汤鸡一般,本应高昂的飞机头已经被雨打的坠机,仔细一看他眼镜的右镜片裂开了一条缝,没等我说什么,他却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不信吗,怎么也来了?我开玩笑的嘛!”这充满讽刺与叛逆的语气是猴子无疑了。

       “呵呵……”我尴尬地笑了一下,随即招呼猴子冲上顶楼,迅速拿下小鱼。可谁知祸不单行,电梯居然没反应,这么大的雷雨天,全镇八成停电了。



       我想骂人,却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我和猴子同情地相互看了一眼,长叹一声,叫嚣着向顶楼天台冲去,当然是爬楼梯,32层的,楼梯。

       我不知道猴子和我是怎么爬上去的,爬到天台的时候,我的大脑快停止运转了,天旋地转。猴子更是连喘气的力气快没有了。亮闪闪的雷电照亮眼前那个小小的身影。我和猴子还是强提起精神,冲了前去,连拉带扯地把小鱼拖到天台楼梯口,死死抱住他,虽然这一场景看起来基情四射,可就怕一不留神小鱼就冲了出去。

       “好…好小子!跳…跳楼是吧!活的腻了是吧!你他妈……你他妈再跳一个给爷看看啊!”猴子气喘吁吁地说,每说上一个感叹句就削上小鱼一巴掌,打得小鱼不知所措。

       过了好久小鱼才反应过来,埋怨地说道:“谁和你们说我要跳楼了?”

       “你他妈……你他妈不跳楼大雷雨天到这么高的地方干嘛?吃饱了撑的吗!”猴子气冲冲地说道。

       “也……也有可能在玩我们。”我补充道。

       “你们一个个话都没听完就挂掉了电话,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跳楼了!我……我就是想看看那雷。”小鱼极力解释。

       没有人知道小鱼是不是真的要跳楼还是无聊到想看看那雷,就像他看日出一样,想找寻些什么。总之,现在小鱼他绝对跳不了楼了。

       我和猴子被生活和小鱼好好地耍了一次,我们气喘吁吁地坐在台阶上呆呆地望着远处天边亮闪闪的雷。

       “操他妈这悲催的生活!”过了好久,猴子愤懑地骂道。

       “操他妈这混蛋的现实!”我接着猴子气冲冲地骂道。

       “操他妈扯蛋的命运!”小鱼带着一点哭腔骂道。

       这是一幅很不要命的情景,三个骚年坐在32层楼的天台处,苦逼地骂着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天上的雷声轰鸣。事实上,我们的确没在意到天谴这个问题,否则也不会这么叫嚣了。

       雨越下越小了,雷声也快寂灭了。

       好久才闪过的那道雷电还是照亮了小鱼那双带点红色的湿润的双眼。

       我拍拍小鱼的肩膀:“中考考差了没什么事,你还要我们这些兄弟,你还有梦想,路还长呢,以后多努努力就行!”

“呵呵……”小鱼冷冷地笑了一下,“努力?努力真的有用吗?你们尝试过凌晨2点还在那里做英语阅读理解,密密麻麻地英语单词覆盖你的眼睛的感觉吗?你们尝试过每天只睡5个小时的感觉吗?努力,呵呵,那只是那些随随便便成功的人的说辞。只有真正奋斗过的人才知道天分的重要性!”

       我和猴子无言以对,不知道从何安慰,亦或是小鱼撕开了现实虚伪的面纱,让现实更加的清晰了。

       “呵呵,对不起了,我情绪过激了,我真的很失败很失败。”小鱼无奈地说道,“我中考数学考了146全县能排前10,可惜我其他几门都是倒数,我要去南京的那个大专上了,呵呵,这就是现实。”

       我和猴子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小鱼哽咽道:“呵呵,至少……我还有个卑微的梦想。”

       小鱼的梦想是什么呢?那还是小学的事了。那年老师问我们自己的梦想是什么。一向沉默寡言的小鱼破天荒地举起了手,用稚嫩的声音说到:“我要当建筑师!”

       “哈哈,就他这个成绩还想当建筑师!”

       “就是,就是,当捡垃圾的还差不多!”

       百口嘲谤……

       老师没说什么,沉着脸让小鱼坐下,随即又喊了一个好同学。好同学奶声奶气地说道:“我要当公务员!”

       “不错,公务员以后是有很多钱的。”老师满意地让她坐下。

       全班啊,有要当大官的,有要当大老板的,只有小鱼这个呆呆的要当建筑师。
       ……

       小鱼的梦想是被揉捏踩踏的,如同他卑微的尊严。

       “上大专也有好专业的,路还长的很,放心吧。”我勉勉强强地安慰小鱼。

       “呵呵,我是余游海,可我他妈地最终只能是鱼进锅,梦想啊,呵呵……”小鱼无奈地自嘲。

       “我是鱼入网啊,你是鱼进锅吧,他是鱼上桌啊!”猴子指着我诙谐地说道。

       小鱼笑了笑,没怎么说话。

       现在是凌晨3点多,雨和雷终于是停了,我和猴子站了起来打算回家。小鱼说了一句让我想打他的话——“陪我一起看看日出吧,雨都下完了,日出绝对好的!”

       小鱼几乎是哀求了,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呢,就舍命陪小鱼吧。我们坐回了台阶上,呆呆地等起了日出,等啊等……


       “嘿,醒醒啊,太阳出来了!”小鱼摇醒了睡着的我和猴子。天边真的出现了一轮金色的光晕,带着温暖的救赎,八成梦想就是这样的颜色吧。


       我们目睹着旭日照亮整个掘镇,颇有一种傲视乾坤的感觉。我们真的好像成了那展翅鲲鹏,背负青天朝下看,皆是人间城郭。

       “噗……”在这么一个美妙的时刻,猴子很不应景地放了一个屁。而我则学着毛爷爷气壮山河地说道:“何须放屁,且看天地翻复!”小鱼和猴子没好气地白了我一眼。

       真的,掘镇太小了,小的就像一颗蛋,是志若鲲鹏的我们出生在的那颗蛋。

       当太阳彻彻底底普照世间万物的时候,我们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家中归去。

       “对了,猴子你这眼镜是什么情况?”我突然想到猴子裂开的镜片。

       “别问了,也不知道哪个缺德的把井盖撬走了,摔惨爹了!”

       我心中暗暗一笑,真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弟。

       生活他是个大腹便便、满脸横肉的大厨子,他总是燃起讽刺欺辱的火焰,毫不怜悯地将我们扔进那个叫做现实的大铁锅,爆炒、油焖、清蒸、碳烤,那些天真、幼稚与梦想被烧得血肉模糊亦或是不复存在,可是小鱼把悲伤与苦痛深深地埋藏在心里,倔强地活蹦乱跳给生活看。他们说,这叫麻木,我们却呆呆地认为这是坚守,为了梦想与信仰的,坚守。


       我终是看见稚嫩的小鱼拉着那厚重的行李箱,拖着那孤苦落寞地身影,头也不回地走向前方,带着他倔强不屈的灵魂,带着他卑微美好的梦想,带着我们放纵不羁的少年记忆消失在人的河流。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条鱼,不是卑微弱小的咸鱼,不是傲视乾坤的鲲鹏,他只是我的好朋友——小鱼。

       我和猴子站在那片如血的残阳里目送小鱼远去又呆呆地怀念过往的放纵时光。猴子略带伤感的说道:“这次他总能游海了吧,不会再进锅吧!”我笑笑,没怎么说话。一抹殷红的晚霞横在天边,残缺中带着一丝暖意,更有热血喷薄,没有人知道骚动不安的我们到底在热血些什么,也许仅仅是这个悲喜交加的生活罢了。

       我说鱼,你慢点游,前方的水路太漫长。

       我说鱼,你慢点游,海里的礁石太嶙峋。

       我说鱼,你慢点游,前方的海水太咸啧。

       我说鱼,你慢点游……


       小鱼啊,听说你最近在南京混的不错,哥们我特地写了一篇文章小小的缅怀一下我们的过往。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年你从云南给我带来的那个小种子,好家伙现在疯长啊,三周就长到了6米,叶子都依到4楼老大爷的阳台上了,气的老大爷拿刀去砍,谁知道没过几天就又长到那么高了,你说好不好玩。我查了一下,你带回来的原来是毛竹的种子,虽然4年只能长个3厘米,但四年里它努力地把根延展开来,伸到地下很深很深的地方,而到了第5年那就是各种残暴地疯长!

       也有一个坏消息,那个当年给你算命的老江湖被抓了,警察在垃圾收购厂堆的小山一样的硬纸板下面,搜出好多下水道的井盖。据说是被竞争对手检举的,他也惨,无儿无女的,只能靠收废品和算命为生,偷个井盖还被抓了,其实,生活就是这样。

       我们没有可以饱肚子的面包和奶酪,有的只是心灵的坚固井盖,替我们保护好内心深处的梦想与信仰,生活与现实这两个不要脸的小偷,撬走了我们的井盖,也许我们该谢谢他们,失去了保护的梦想与信仰只能硬着头皮面对那些雨打风吹,他们啊,变得更加强大了,强大到,不再需要保护。

       我说鱼,你就这么游吧,游过那个飘雨辛酸的夜晚,

       我说鱼,你就这么游吧,游过那个天真懦弱的少年,

       我说鱼,你就这么游吧,游向那个灿烂辉煌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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