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前行

进入大二后,学校开放了校园网。

很快我就明白了,学校周边的网吧里聚集的,应该是大一新生居多吧。毕竟,自大二起,宿舍已经变成他们的网吧了。我们宿舍,就是这样变成了LOL的地盘。

我们宿舍是套房,两间寝室各四人。其中五人是LOL的狂热粉,然后一个超级学霸,再剩下我和另外一个打码佬。很多时候,感觉自己在宿舍就像一个异类一样,特别是在另一个技术宅和学霸的生活节奏和我还不太一样的情况下。学霸往往待在图书馆和自习室,终日不见其身影。另一个技术宅舍友睡得比我还晚,每到下午就在宿舍睡觉,或者跑科协去写代码。我在宿舍有两台显示屏,外加丰富的生活物资支持,导致我对长途跋涉去科协的动力不够。所以嘛,我往往就是宿舍里的一个异类。

当你走进我们宿舍,你会听到嘈杂的网游声音,以及不时传来的交流和骂街。我的床位紧挨南窗,并不在他们交流的路线上。于是,我安静地戴着耳机,写自己的代码,看自己的书,听自己的歌。有的时候工作入了迷,等到快要吃饭时摘下耳机来,却发现原先吵闹的寝室安静了下来,人去屋空。

没错,我(包括另外两位)已经脱离了这个宿舍生活的主流。

和他们不同的是,我是在动态变化的。

那个学霸大一开始就是学霸,军训时期每天晚上回来还背单词的人,这没的说。而另一个技术宅舍友,原本就是大神,一个初中就掌握了C、C++编程的人,在初来时已经在宿舍里留下了根深蒂固的技术大神的形象。因而,他们做这些事,会被认为是理所当然。在第一印象的影响下,你看待任何人都会带上有色眼镜。你会觉得一个技术宅整天没事就写程序调满屏幕的终端是正常的事情。你会认为一个学霸去学习没什么可意外的。

但是,我在他们心中的第一印象,既不是学霸,也不是大神。

军训时,我做了副连长。声如洪钟地喊号子时,他们觉得这种一来就渴望指挥人的家伙肯定是那种爱当官的人。在最初的日子里,他们知道我也是高考完才决定选择软工的人,他们知道我也是一点技术基础都没有的小白,他们知道我是一个有着各类稀奇古怪爱好、会把性手枪和尼采装在同一个大脑里安之若素的人,他们知道我是一个有着丰富情史却因为在练习正步时多看了女兵连一眼结果踩断了脚踝的情种……总之,他们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但他们认为我并不是一个值得他们敬而远之,而是一个做事情不会让他们感到压迫感的普通人。

很快他们就被打脸了。百团大战时,我是宿舍仅有的两个没去报学生会和团委的人。在他们眼中,我是那种将来会去做学生会主席的人。因为他们知道我以前当过。但他们并不知道我厌倦于做已经做到过的事情。

他们和我一样报了科协。全宿舍都报名了,并且幸运地全部被录取了。但他们觉得,我和他们中多数人一样,最后都是打酱油的命,只有那个技术大神才属于这种组织。

但他们又错了。

十月中旬的技术考核淘汰了一大波人,我们宿舍只剩下三个人留在科协。除了那位技术大神,另一个高中也有过全国信息竞赛二等奖,所以他们也能接受。唯独我,之前啥都没学过,竟然也通过了考核。越来越多的意外堆积中,他们开始怀疑我是异类。

这次他们没有再错。

在大一剩余的时间里,他们看见我写代码、学设计、看卡尔维诺、听Metallic、荧光夜跑、参加辩论赛、通宵做项目、翘课出去旅游……总之,每当他们觉得我是个工科宅的时候,我身上的人文属性又亮瞎了好几双钛合金眼;每当他们觉得我浪得一比的时候,我又在小长假里在实验室闭门了整整三天;每当他们觉得我这么傲娇连妹子表白都拒绝肯定注孤生的时候,咦,这货主动去勾搭邻班的女生了啊。

所以他们发现他们并不认识我。而且我也并没打算让他们认识。无论是主攻的技术方向,还是日常的兴趣喜好,他们发现我和身边人的共同话题少得可怜。等到校园网进入他们的生活后,他们毫不犹豫地彻底无视了我。

倒也不能完全这样说。有些时候,我感觉到了一丝妒意。

大二回来,他们发现我开始跻身技术达人地行列,开始熟练地说着一些他们听不懂的东西,要么就是继续捣鼓他们去年就毫无兴趣的一些古怪的事情。他们开始感觉到不高兴了。

人都是这样。你不会对王健林拥有亿万家产感到眼红,但假如隔壁老张突然中了几百万彩票大奖,你一定会感到不爽。你不会对班里考第一的学霸每每在考试中碾压你几十甚至几百分的差距感到惭愧,但是原本成绩甚至还不如你的同桌突然提高了十几个名次,你就会觉得眼红。

你不会对那些固有的悬殊差距感到哪怕是一点一丝的在意,但是你所以为的那些和你同一水平的人的任何变化,都会被你看在眼里,斤斤计较。

我们宿舍第一学期有两个人期末挂了科。第二学期以后,张三就再也不去在意其他六人的成绩了,顶多随便说几句不错不错。但是李四考了多少分,挂没挂科,挂了几科,就成为了他心中必须要搞清楚的事情了。而当第二个学期结束,他再次挂高数后,得知李四全部低空飘过的时候,我从他眼里读出了不悦。

同理,他们原本以为我不过是一个有古怪爱好的普通人。而后逐渐发现自己慢慢哋抬头看我的时候,他们的内心是不爽的。他们原本觉得我不可能在科协撑下去,然而我现在变成了科协副主席、技术部部长;他们原本觉得我也是毫无审美基础的屌丝,后来看着我做的icon和logo设计,看着我熟练用数位板勾勒棋盘线条;他们原本觉得我和他们一样都做不好幻灯片,后来发现我的幻灯片制作自成一家风格,甚至被老师直接来要备份……妒恨心油然而生。

就这样子,在大二开始一个多月的时间后,我逐渐意识到自己在宿舍的存在变成了什么样子,以及为何变成了这样。

我感到很释然,但是也很无奈。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当年的中学岁月,我也是这样走过的。

当时虽然还没有这么极端,我在身边有可以共同交流的知友。而且一直是班长、学生会高层、学婊的形象。所以至少有太多人因为我的成长而嫉恨我。但是很多时候,我还是和身边人说不来。

我当时是一个和科比一样讨厌社交网络的老派人物。平时喜欢在早读去读自己带的贞观政要和战国策。每次去KTV总是点一些他们没听说过的英文歌,还非要是摇滚。每天晚自习早早写完卷子,然后拿出自己的书看个不停,而且每隔几天就看完一本,再换一本他们这辈子都不可能读的书。偶尔写些稀奇古怪的诗词,每周作文时不时写文言文装逼。同样玩游戏,却总是去选择与他们不同的国外史诗单机。就连给女朋友传纸条,还特么喜欢用摩尔斯电码来写(至今仍记几个坏男生帮忙传纸条时打开看一脸失望的表情)。

我的生活,早已像这样,习惯了孤独。

我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生活,遇到乐趣时无处分享,就只好对自己微笑。遇到困难时,以狮子座特有的傲娇坚持一个人死撑到底。遇到烦心事时,我会默默咽到肚子里解决。遇到压力时,我更多地是选择独自硬扛。有些时候我会选择去和家人敞开心扉,但更多时候,我习惯了面对自己。我惯有的意识里,我应该是一个为身边人提供正能量和帮助的人,一个他们可以拿来发泄和分享的人。但是我不情愿把自己的困难扔给别人。我不希望自己的问题让别人来解决。我不希望让远在天边的亲人知道我生活遇到的任何困难和问题。哪怕是大一刚开学时脚骨折,我也没有跟家里人透露哪怕一个字,我宁可在宿舍,面对空气,独自咽下恐惧和慌乱。

一个前女友分手时跟我说,你这样是活该。对身边人慷慨,却非要关上别人关心你的大门,你还指望得到什么理解和共鸣?

那是我印象最深的一段分手语。

但是我固执地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了下去。

其实,没有哪个男人不希望有个可以依靠的人。没有哪个男人愿意一辈子把全世界扛在自己肩上。我所做的,不过是在自己年轻时,在巨压下逆风生长,尽可能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或许这样,即便将来我对家人畅所欲言,他们也不会对我的生活担心。或许这样,当我有一天有能力自由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时,我就可以按照自己想象中那样,去创造一个优雅的家,和有共同兴趣和品位的人交流。或许这样,当我遇见那个生命中注定的人时,我就可以给她一切她想要的幸福。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自己能配得上好男人、好儿子、好丈夫和好父亲的赞美,以及徐大人的名号。

在做到这些之前,我还是会用自己既有的方式去努力。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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