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两个女人两重天
也许是出于对妻子的愧疚,这天下班回到家中,石映山没有像以往那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而是径直来到厨房,对正在做饭的妻子说:“哎,我帮你干点什么?”
这让秦淑影很是意外,心想,今天太阳是从哪个方向出来的,又一想,哦,也许是他饿了。就说:“饭马上就好,你饿了吧?今天我在西地,一忙就忘了时间……”西地是村子西面的一块地。
石映山忙说:“没饿,就是天天吃现成的,有点不好意思。”
秦淑影心想,你都饭来张口十多年了,今天怎么觉得不好意思了?但她没说什么,她不想破坏眼前难得的温馨一刻,就让石映山在灶下烧火。
对秦淑影来说,以自己农家女的身份,能有石映山这样一个丈夫,真是非常幸福了。她非常感谢舅舅,将远道而来的石映山的食宿安排在她的家。十多年前的一天晚上,从地里干活回来的秦淑影看到舅舅来了,舅舅的身旁还有一个陌生的小伙子。他是谁?舅舅介绍说,这是他们医院新分配来的大学生,叫石映山。石映山腼腆地向她笑了笑,低低说了句“你好”,就再也不言语了。
虽然生活在同一屋檐下,但两人少有交集,一个下地干农活,一个去医院上班。但不知不觉地,秦淑影渐渐喜欢上了这个少言寡语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她虽然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庄家地里干农活,心里却充满对知识的渴望,非常崇拜有知识的人。她的空闲时间,不是像有的女孩那样扎堆闲聊,也不像有些女孩那样学习女红厨艺,而是捧着一本书一看就是小半天。俗话说女大当嫁,曾经,她也有自己的初恋,是村里一个勤快朴实也爱读书的青年,他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情书表达对她深深的爱。她没有想到,竟有人给她写了一封以往只能在文学作品中读到的情书,她被这封情书打动了,两人偷偷谈起了恋爱。可是他们的爱情却遭到双方父母坚决地一致地反对,原因是两家是远亲,他们两个辈分不同,他们在一起就是乱伦。于是他们的爱情之花还没有开放就凋谢了。之后也有人上门提亲的,她不是嫌这个没文化,就是嫌那个没修养。一来二去,同龄人一个个都结婚生子,而她的那个有文化有修养的爱人,还不知在何方徘徊。
石映山,虽然是她理想中的爱人,但她又明白自己配不上他。秦淑影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多么矛盾的人:没文化没修养的,瞧不上;有文化有教养的,又配不上。正在焦虑之时,舅舅出面将二人撮合到一起。结婚后,石映山心疼妻子,要她别再种地了,可她一来是闲不住,二来她不想靠别人养活,她要吃自己挣的饭,花自己挣的钱,这样才能挺起腰杆做人。星期天有时石映山会扛起锄头要陪她一起去地里锄草,但秦淑影总是从他手里抢回锄头不让他去,因为她听舅舅说过,出于职业需要,医生的手要保持灵敏的触感,不能干粗活。舅舅就从来不下田干活,一年到头她总是看到都是舅妈一个人在地里忙来忙去。所以他们结婚以后,她也从来不让石映山去地里干活。
“小影,”石映山将秦淑影从往事中拉回现实:“你说夫妻间最重要的是什么?”
“夫妻间最重要的?”秦淑影一时不知怎么回答。
“生孩子和X生活,哪个重要?”石映山将问题具体化。
“当然是生孩子啦。”秦淑影不假思索地说。
“可是没有X生活就不会有孩子呀。”
“生X活不就是为了生孩子嘛。”
“哦,看来她真是只知低等需求而不知高等需求的愚蠢女人。”石映山心里说。想起和杜烟柔的一夜缠绵,他不敢抬头看秦淑影。
“你今天怎么了,问这么奇怪的问题?”秦淑影问。
石映山硬着头皮抬起头问:“你知道高等需求吗?”
“什么高等需求?”她果然不知道。
夜深了,耳边早已响起秦淑影深沉的呼吸,这个不知道高等需求为何物的女人,从来不会失眠。杜烟柔自诩为聪明女人,见多识广,阅人无数,她会不会失眠呢?她的丈夫是她的高等需求理论的受益者呢还是受害者?
在下一个值班之夜,石映山和杜烟柔满足了高等需求之后,提出了这个问题。杜烟柔说:“当然是受益者啦。”
石映山冷笑:“此刻他不就是个受害者吗?”
杜烟柔阴沉了脸说:“此刻?此刻他说不定在哪寻花问柳呢。”
石映山问:“怎么?有你给他这样的高等享受他还会去找那些低等的蠢女人?”
杜烟柔恨恨地说:“你们男人,哪一个不是吃着碗里的惦记着锅里的。”
石映山说:“如果锅里的不如碗里的好,他还会去惦记吗?”
杜烟柔说:“他必须吃了以后才知道呀。”
石映山说:“别光说我们男人,你这个女人不也是吃着碗里的也尝着锅里的嘛。”
杜烟柔说:“谁让他出去偷腥。他不仁,就别怪老娘不义!”
石映山猛地坐起来:“什么?你是为了报复他才和我……”
“不是,不是。”杜烟柔忙赔礼:“我们是真心相爱的呀,我一直没有忘记你。”
“你爱过我吗?”石映山质问:“你爱我为什么甩了我?当初和我一句交待也没有就和别人结了婚,就因为我在农村吗?就因为我没有能力把你调回城里吗?你对我的爱就那么功利吗?”石映山憋了十年的怨气终于发泄出来了。
“看看看,你还真生气了,怪就怪我当时年轻爱慕虚荣,怪就怪我实在不愿再呆在农村……”杜烟柔又开始抚摸石映山。石映山一把将她推开,继续讨伐:“你当年把我甩了就甩了吧,我们从此天各一方,彼此相安,可是你为什么又来招惹我?你走吧,明天就走,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杜烟柔从来没有见过石映山发火,她又试图施展自己的柔媚伎俩,石映山的怒火扼制了性激素的分泌,两人最终不欢而散。
之后几天,石映山一直沉浸在再次被利用的愤怒中,他对杜烟柔看也不愿意再看一眼。在他又一次值班的夜晚,杜烟柔又偷偷溜进来低声下气地道歉,动手动脚地要和他亲热,被他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看着这个一向不可一世的女人哭着离开的背影,石映山感觉到报仇雪恨的快感。
这天晚上,他想起来自从享受了和杜烟柔高等需求之后,还没和秦淑影亲热过呢。可是从秦淑影的呼吸声判断,她已经睡着了。石映山推了推她,秦淑影醒了问:“怎么了?干什么?”
石映山有点不悦:“你说这时候能干什么?”
秦淑影不悦:“哎呀,我都睡着了。”
石映山把秦淑影搂在怀中,脑海里回想着和杜烟柔在一起的情景,回忆着她的手法,刚要去抚摸她,却听到她在自己怀里发出了沉睡的呼吸声。石映山粗暴地将她一推,杜烟柔说过的话脱口而出:“愚蠢的女人!”秦淑影被惊醒:“你干什么,吓人一跳。”
石映山翻身背对着她说:“不干什么,你睡去吧!”
秦淑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忙伸手去扳石映山的肩膀:“亲爱的,别生气,我太困了嘛。”
石映山推开她的手说:“太困了就睡去吧。”
第二天秦淑影没有下地干活,在家睡了一整天,养足了精神。晚饭后,她对石映山说:“对不起,我昨天干活太累了晚上困得很,今天白天我睡了一天,现在可精神呢。”
石映山也感觉自己昨天有点过分,也道歉说:“怪我,太不体贴人了,你别生气。”
原以为今夜会是一个美好的夜晚,可是杜烟柔仿佛幽灵一般时隐时现地游荡在他和秦淑影之间,“高等需求”四个字,不时在石映山耳边回响。他抚摸秦淑影时,她不仅不像杜烟柔那样热烈地与他互动,而是没有任何回应,征询她的意见,她只是紧闭双眼轻轻地“嗯”一声,他从她微微颤栗的身体感觉到他已唤起了她的X兴奋,但她却紧绷着好像在刻意地克制或排斥这种感官享受。接下来轮到秦淑影抚摸他了——这是十年来他们夫妻做爱的模式,秦淑影像以往那样将手放在了他的敏感地带,按照他的要求抚摸着。真的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吗?石映山努力寻找着曾经的愉悦和快感,但是他只感觉到那双粗糙的手带给他的刺痛。石映山真想哭啊,此时他隐约听到了杜烟柔吃吃地笑声,他在心里绝望地长叹:“真是两个女人两重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