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农历3月5日下午5点,母亲离开了我们,无声地、安详地走了!
在我们那个村子里,她是唯一上了90岁的高寿老人。
母亲太苦了,
她1925年农历2月12日出生于临澧望城乡余丰村,兄弟姊妹七个,她排行老五,上面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两个妹妹,无奈家境贫寒,外公外婆养不起那么多孩子,母亲从小便给人当童养媳,那日子可想而知,没有上过学堂,到老丁字不识,一天到晚只知道干活,伺候家人,时刻要看人家脸色,吃人家冷饭。她一生三次改嫁,生了八个孩子,最后留下我姐、我哥和我三人,其他五个都夭折了,眼看自己身上掉下的骨肉因饥饿与疾病离开了她,她心都碎了,无数个黑夜,无数次哭泣,血泪交加的日子几乎伴随了她大半生,就在她72岁的那年,我48岁的老姐也因劳累过度,突发血崩而死,怎不叫她终日以泪洗面,悲痛欲绝啊!
母亲虽没文化,但尊长爱幼的家教礼数、勤劳节俭的农家妇女品格一样不少,特别是为了把我们养大成人,她付出了常人不敢想象的艰辛。1961年夏天,生下我哥,那正是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集体食堂根本吃不饱,老爸又常年在外给生产队看鸭,还未满月,哥哥没有奶吃,已经奄奄一息,实在没有办法,为了求生,母亲便带着我姐在星光月夜悄悄下到田里,刷些还未饱满的谷穗,回来磨成米浆喂给我哥,才救了我哥一命。我14岁那年,在大队学校读初二,因为成绩太差,根本听不懂课,就死活赖在家里不上学了,情愿每天跟着老爸出工,看牛、割牛草,插秧、割谷,耙田,车水我都愿意干,就是不愿读书,老爸看到我这样忧心忡忡,一次大队开群众大会,老爸和黄彬英老师(我小学初中时代的恩师)合计趁我坐在在操场上不注意的时候从后面一把抱住我,架到教室里,可我当时又哭又闹,还用脚蹬了老爸和老师,挣脱后疯跑而去,全大队的人都朝我看,大概觉得我这孩子太不懂事了,我躺在家里闭门不出,是母亲好说歹说了很久,最后她摸摸索索把5角钱和2两粮票从衣柜里拿出来,塞进我手里,说些什么我不记得了,但我清楚记得是她瘦弱的身躯、红肿的眼睛,伤心的泪水深深的打动了我,第二天我背着书包回到了学校,此后再也没有逃过学。
母亲太累了。
她常唠叨自己生下来就是个劳碌的命,一生都在辛勤劳作,自我记事起,那时生产队凭劳力记工分,为了多挣工分,常常披星戴月和队里的乡亲们在田地里干活,经常半夜醒来还看见她在剁猪菜,煮猪食,有一次,修澧白公路(澧县至白衣),每家都有修路任务,她天未亮就一人挑着满担的瓦渣上路去了,叮嘱哥哥在家照顾好我(其实那时哥哥也才八九岁的样子),我们在家自己做饭,上山砍柴,到了傍晚,我们到屋前的杨家堰水库玩水,两人看见一条大鱼冲到水库边的浅水田里不动了,便兴致冲冲地把它连拖带抬弄回家里,弄得两人浑身泥水,没了鼻子眼睛,母亲收工回来见状便拿起竹枝条准备狠狠地打了我们一顿,还是我把埋在干柴堆里的大鱼拖出来,花言巧语一番,母亲面上才稍稍息怒,烧水我们洗个干净,现在想来,也许是我们给她添累了,本来一天修路就很累了。母亲38岁时生下了我,尽管家庭条件太差,但很少听到她怨天尤人,总是用农家妇女最淳朴的爱呵护着我们,家有好吃的自己从不吃,总是一个劲儿塞给我们吃,她做得一手好饭菜,娘家的侄男侄女外甥们喜欢到我家来玩,她总是喜笑颜开,从不厌烦,她教我们兄弟从小就要相互帮助,和睦相处,一直以来,我们兄弟情同手足,记得我考上师范后,每次都是哥哥主动催促父亲给我寄钱零用,从不计较自己在家劳动的得失。我成家时,已经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家里有了责任田,农活更忙了,也更有奔头了,可父母都已年过花甲,但为了给我筹备婚事,添置家具,不得不没日没夜的劳动,我们曾两次搬家,每次都要在露天搭棚住上一段时间,母亲总是忙里忙外,料理盘算全是她的,父亲73岁病逝,母亲一人更加辛苦孤独,特别是哥嫂一家外出打工后的十年间,已经80岁高龄的她坚持帮着守家,一个人种菜、砍柴,做饭,看到哥嫂用打工挣回来的钱把房子装修一新,她才欣慰的笑了。
最近几年,母亲一人坚持独立生活,但自理能力渐不如前,我不得不每周骑车回去两三次,帮她做点家务,搞好卫生,看到她体力不支,家里乱七八糟,什么乱旧的东西都往家里堆,心里总不是滋味,但我明白她年纪大了,实在懒得动了,我常有一种无名的愧疚感,每次回家,她都会翻出陈年马月的旧事,无休止的唠叨这个那个,要我给她拨通哥嫂和舅舅的电话,我都会不厌其烦地听着她的诉说,满足她小小的心愿。
母亲临终前大病一场,整月彻夜难眠,浑身筋骨疼痛厉害,肠胃不适,不能进食,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总唠叨着要哥嫂回来,想看看两个孙子,回想这些,我倍感伤痛,母亲在世,我们孝心未尽,现在走了,从此阴阳两隔,再也见不到我们的亲娘!母亲临终时,只有我和老婆、侄儿三人在她身边,多亏村里的乡邻乡亲们帮着料理后事,也十分感激单位的同事好友当晚便通宵守夜;哥嫂连夜赶路,第二天下午才回到家里,看到母亲的遗容,我和老婆、哥嫂都忍不住放声痛哭;儿子正值毕业考试的关口,听到奶奶去世的消息,第二天上午参加考试后,急忙从武汉坐动车到荆州,再转车回家,由于家里人手少,帮着忙碌了一整夜,因为奶奶出葬那天儿子正好要参加国家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考试,不能送奶奶上山,只得第二天下午赶到常德坐火车回武汉,临走时,儿子给奶奶深深鞠躬,看着奶奶的遗容不禁泪如雨下,抱着门柱望着奶奶不忍离开,撕心裂肺的哭声震撼了全场的每一个亲人,大家的眼睛都湿润了,我想孙子为了前程奔波,奶奶在天有灵,会保佑他的。
人常说,家里有妈才是家,失去了才弥足珍贵,我们的亲娘啊,您一生受尽煎熬,命运多舛,而今您撒手西去,儿孙们按照您的遗愿为您送行,但愿您一路走好,到天堂安息吧。您一生的仁慈厚爱、勤劳节俭、坚韧顽强的品格永远激励着您的子孙后代步步向前!
写于2015年母亲节来临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