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都是走过夜路的人,我跟你不胡吹冒撂,咱现在只问你一句:鬼你害怕不害怕?你说你仰头不愧天,低头不愧地,身正自然影子就不歪?这话你说得对,我承认哩。但有些东西前人总结了,那肯定是有道理的。为啥人家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为啥人家又说没有超过三岁的娃娃大人要看得紧紧的,天黑了不敢到村头的十字路口去张狂?为啥还是有晚上凌晨零时零分不能照镜子的传言?话虽然这么说,但我却是不信的,都埋到土里的人了,他还能再出来伤天害理?你这阵跟我面对着面,当然理直气壮的,但如果身临其境的是你,你能不害怕吗?
就在我迷迷糊糊的时候,先是听见房顶上有了滴滴咚咚的声音,像是有水一下一下地往下滴,又像是上层谁手里的弹珠掉了,砸在地上,“咚”地一声落下去又弹起来,再落下去就弹得越来越低,声音也就越来越急促。我心里说我是不是做梦了,来的时候明明记得湖西楼只有三层呀,才想着,猛然听见一声呼吸,长长的一声,越到后头,气息越有些粗。我心里咯噔一下,想着是不是听岔了,但马上就听见了呼出来的气,也是粗粗的一声,像是刚才吸的气多了,急急地往出吐。登时我身上的汗毛都立起来,一根一根硬成了针,像是受惊的刺猬一样。我脑子不敢多想,立即把拳头捏起来,但还是没有动,想先听听再说。呼吸声果然没有停,仍一声一声地响着,只是慢慢地匀下来。我听了几声,竟觉得像是女人的声音,绵绵的,缓缓的,只是在睡觉,静静地出气一样。这我就更紧张害怕了,男人我还敢跟他拼一下的,女人长头发长指甲的,眼睛一翻,我腿就软了,腿一软,气势上先就输了。人跟人打架骂仗,讲究的就是气势,打得过打不过,只要气势把对方压住,就是打输了,旁人也为你喝彩的。这道理我清楚,就对自己说,不害怕不害怕,她就是鬼也是人变的嘛,但没有仇怨却怎么化成厉鬼呢?这样想着,越发害怕,脑子里有了“嗡嗡”的声音,甚至觉得床下的喘息更加肆无忌惮了!好像是床垫子变成了一张纸,纸上尽是窟窿眼,把下面的声音毫无遮挡地传了上来。又想着为啥不是睡在自家的床上呢?若是的话,我就是把褥子揭了,把床板掀开,也要看个究竟的。但这毕竟不是自家庄基上盖起的房子,我哪里知道起土的时候是不是挖出过白骨?又想着摸见开关,把灯开了,鬼怪不都是怕火怕光嘛,但脑子里却又出现了一只枯骨般的手,猛然间把我伸出去的胳膊捏住如何是好?又害怕摸到扎手的东西,终究是忍住了。就这样僵持着,僵持久了压在身子底下的胳膊麻得钻心,仍是连身子也没敢翻一下。
后来那气息似乎是渐渐地弱起来,我慢慢地把眼睛睁开。先露出一条窄窄的缝,等了等,再就猛得睁大,但眼珠定得死死的,屏住呼吸定了有三秒,头仍是不动,眼珠在眼眶里左右转了转,又上下翻了翻,余光里只扫见了月亮洒到墙上的一片光,光里有一股树叶,轻轻地摇着。这时候我才觉出身上的肉到处都酸困着,像是在地里抡了一天的锄头。小心地活动了一下,拉了被子,掀开一角盖住肚子,鞋还是没脱,沉沉睡了。
谁能想到,天雾雾明的时候,我住的房子竟然开始塌陷!先是有了轻微的晃动,简直就跟要地震了一模一样。灯泡像秋千似的,越荡越高,在空里画着半圆。然后桌子和柜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缓缓地朝我移动,地上扫帚没有扫到的地方就现出来,黑黑地拐着直角弯。桌子明明没有倾斜,但笔筒子却像树一样直直地倒下去,在桌面上画了一道扇形的弧,嘭地一声,摔到地上,笔像标枪似的飞了出去。椅子开始左摇右晃,后来竟然转了起来,像被鞭子抽过的陀螺,呼呼地生着风。衣架也支撑不住,像塔楼一样轰然倒地,挂衣服的支架也散落了,像凋谢的花瓣。衣柜像吃饱了撑着的人,迈着艰难的八字步,朝我步步紧逼,最后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再没有站起来。我大惊失色,想跳起来夺门而去,却发现自己没有了手脚,只有一双直愣愣的眼睛目睹着这一切。又觉得自己身子轻成了一根羽毛,好像就在房子里翻飞一样。顷刻间天旋地转,物是人非,我像坠崖般与床垫一起下落到了无底深渊。
翌日清早,楼道里有了“踢踢踏踏”的声音,再就是王爱云出着粗气喊叫“皓子,皓子”。我知道有人在叫我,以为还是在做梦,梦都不是真的,没有应。一会王爱云上来,敲了门,又喊“皓子,皓子”。我一下灵醒了,想起来这是在单位的头一天,精神一定要抖擞的,立即跃起来,两下把被子叠了,又用手把床单抹平,把白床单上的几个黑色毛球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了,放到垃圾桶里才说:欸,欸!开了门,王爱云瞪了我一眼,进到房子里眼睛扫了一圈,拍了两下放在被子上的枕头,笑着说:睡得美啊?我还以为你住不惯这地方,到外面住宾馆去了!她笑的时候嘴角把脸蛋上的肉顶到眼角去,皱纹像用竹条编的簸箕一样。我陪着笑,说:领导昨晚上没有来啊。看见她眼角有眼角屎,我没有提醒她,把自己的眼睛揉了揉。她说:咋没有来!我带着的,敲你门没有敲开,就又走了。我惊得咧了嘴,说:真的?又觉得不对,说:你不是有钥匙吗?她笑一声,说:哄你哩!哈哈,走,赶紧下去,下面立了一堆姑娘等你呢。说着就往出走,我说:我还没有洗脸呢,云姐。她已下了楼梯,头也不回,说:洗了脸就好看啦?下面人等了多时了!
这女人,怕是见不得别人比她风光吧?我朝房子里瞅了一眼,看见桌子还是桌子,板凳还是板凳,心放下来,轻轻把门闭住,随王爱云下了楼。
一出湖西楼,太阳便迎面撒下来,几片云飘在它下面,跟着风,缓缓地走。我看了一眼它,它温柔地没有刺我的眼,我在心里说:你再温柔点吧,再温柔点地里人就能多干一会活的。月亮湾和湖西楼中间的小广场上,站了三排穿着紫色工装的姑娘。后边两个服务员,站得端端得,一个左手一个右手却在下面戳弄,像蛇缠在树股上一样勾搭着。人群前,背着手站着一位看样子不到三十岁的女人,也是一身黑西服,但头发却是黄的,长长地扎着垂到后背上。她身子不动,嘴一直在动着,脸平平地像是在训人。王爱云头转过来,手掌反着把嘴挡了,悄悄地说:这就是经理,叫个吴雅婷。我噢了一声,小声说:看着年龄不大嘛。王爱云眨了一下眼睛,说:还没结婚哩。
吴雅婷看见我俩走过来,脸上立即有了笑,就像川剧里的变脸一样快。但变脸还是需要假动作遮挡的,我心里惊异了一下。她翻起的尖尖的雪白衬衫领,与她圆嘟嘟的脸加起来,像一个正在太阳下摇曳的向日葵。吴雅婷一笑,就看过来,而服务员们自然也要瞧个稀罕,看啥东西能把吴雅婷一下就惹笑了,是有耍猴的在表演吗?你敢想不敢想,一群人眼睛齐刷刷地扫过来?这些个眼睛,能把人身上的汗毛看得立起来的。我当下脸就红了,甚至连肚子里,都烧起了一道火。立即觉得走路不自在了,好像是瘸了一样,脚一高一低的,连胳膊也不知道怎样甩。只在心里说:不紧张,不紧张,不看她们,把胸挺起来,起码要让人看着端端正正的。
我站到队伍里,人都不看了,头还是不好意思抬。吴雅婷在上面说了几句官话,带头鼓起掌,说欢迎我们的客房主管讲话。我哪里当众讲过话,但总不能像烂泥一样扶不上墙,偷着把衣服往平地抻了抻,走了上去。我虽然紧张着,但我却是敢看她们眼睛的。心要跳,就让它跳去,它就是再跳我也少不了胳膊缺不了腿。才报了名号,籍贯,就觉得自己的脸烧成了鸡冠子的颜色。人群里一片交头接耳,像是围观宣武门菜市口看刽子手行刑一样。我眼睛在人群里扫了一遍,抱着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态度,想从筷子里面挑出一个旗杆来,竟没有找见一个看起来赏心悦目的女人,我有些吃惊。这你不要笑话我,谁要说自己面对了一群姑娘无动于衷,我绝对不相信,要么他就不是男人。姑娘们的眼神大多与我一对,便匆忙跑开了,像从洞里钻出的老鼠,举着爪子瞭望,你脚一跺,它就立马钻回去。偶尔有胆大的,把我上下打量一番,低下头去做自己的盘算。还有几只仇视或者轻蔑的眼睛,从发卡或者头花的后面探出来。她们有的披散着还未盘起的头发,有的歪着脖子系领口的纽扣。有的玩弄着手里的皮筋,有的仰头看桃树股上的花骨朵。我在脑子里遣词造句,才要说几句希望大家多关照的话,吴雅婷却高声说:好了,早会就到这了!
这女人,她是救我的场还是砸我的场子?
人群一作鸟兽散,吴雅婷便扭着她不算纤细的腰肢,迈着款款的步子朝市场部的方向去了。她披肩的长发用黑色的皮筋扎着,像马的尾巴似的拍打着她那宽宽的脊背。按说我头一天来,想着人家当领导的要跟我谈话吧,我都准备好了,人家却没有找我。我还是给你说说这女人吧,我怕你想象不来。这女人说胖倒不太胖,但个子一高,也就显出丰满来,衣服裤子都绷得紧紧的。脸大,带些婴儿肥,看起来圆圆的。眉毛黑浓,在白白的脸上像一把大刀。眼睛也大,却不太眨,总感觉她在盯着啥东西。鼻子虽然尖,但有些宽,不过放在脸上倒也和谐。嘴上抹了口红,我当然就看不清下面到底是啥样子了,只是觉得饱满吧。人一胖,脖子自然就短,再往下,我就不说了吧?我把丰满都说了,你肯定明白的。我看着吴雅婷朝那边走,王爱云把她的肩膀凑过来,头朝我扬一下,说:恭喜啊皓子,看咱客房部的队伍壮大不?我笑一下,说:大!我这就算上班了,云姐?她额颅皱一下,说:这你还不满意?都是下苦的人,你想坐办公室呀?我其实想说我是不适应手底下一下子就有了这么多人,但我忍住了,朝她嘿嘿笑了两声,又往跟前贴了贴,说:咱上班都干啥呀云姐。她说:你还急得很,新官上任准备烧几把火啊?我说:你说烧几把就烧几把,你说咋烧就咋烧。她哈哈哈地笑了,把点到本从咯吱窝取下来,在手上拍得“啪啪”响。
才进了湖西楼办公室,门口就涌进来一群服务员,叽叽喳喳地叫着。早会完毕到湖西楼领客房的一次性洗漱用品,这是惯例。服务员们并不排队,围住办公桌,有人说:云姐,你给我把班重新排一下,我明儿要休假呀。又有人喊:云姐,卫生纸剩一卷了!有人就敲起了桌子,说:啥时候领蚊香片啊云姐,我昨晚都叫蚊子咬了!王爱云一嘴不敌三舌,当下用脚“咚咚”地踢桌子,扯着嗓子说:都成了没有王的蜂了?一个一个来,排队排队!人群立时安静了,有几个往后面退,王爱云又说:刚才谁要领蚊香片哩?下面没有人应,她踮着脚喊道:这才四月份哪来的蚊子,你生的?人群哄笑了一声。她又嘟囔:上面人家没有给我发,我自己掏钱给你们买去?肚子大了才能生娃,勾子撅起才能屙屎,没有到时候哩,胡吱哇个啥?勾子你知道吧,勾子就是屁股。王爱云一喊,姑娘们安宁了一阵,但时间不长,又起了哄。气得王爱云脚在地上重重地跺了两下,两手往外刨,像赶鸭子上架一样,说:都给我往出走,一个个的,见了男人就没命啦!
王爱云这样开我的玩笑,我并没有生气。她转过来,笑一下,说:看见么,跟打仗一样。我说:天天都是这吧?她嘴撅了一下,像是有人捏了嘴角两边的肉朝外提了提,说:哪儿啊,今天是见你来了,这些娃故意高声的。我心里有了得意,却说:没有吧?她头歪着用眼睛斜我,脸上有笑,说:你装。我也笑了,但脸上却装出严肃的表情,说:我装啥了,云姐。她朝我挪了一步,胳膊举起来,食指伸出来要戳我,说:你给我装!我两手撑住凳子扶手,身子起来朝后趔了趔,笑了两声。
这大小也算个一官半职的客房主管,多少让我有了出人头地的感觉。想当年我祖父官至科长,手底下也不过寥寥三五个人。王爱云说我刚来,先到院子转转,熟悉熟悉环境。我当然就不跟她客气,当下出来,连洗脸刷牙的事都忘了。出来了,竟觉得一身轻,像把衣服脱了光着膀子在风里走一样。我走在路上,四下望了望,没有看见人就轻狂了,吹了两声口哨,又掐了一段柳条在手里甩着。天蓝蓝的,三三两两地飘着几片云,一架飞机直直地往前戳,拖着长长的白色尾巴。风不甚大,没有把湖水吹起来,湖面就变成了一个绿色的翡翠,那几只在水里飘着的鹅再嵌进去,翡翠却又变成琥珀了。
离得老远,我都注意到每个院门的门楼底下,是吊了两个红色的灯笼。而门口,都左右各立一根方形石柱,石柱约有五尺多高,宽有一尺,泛着青色。走近了,才发现石柱上还各卧一只石狮。石狮头顶,光溜溜地已被摸成了黑色。我打算随便进一个院子去看看,顺着路,直脚就到了路北第一个院子的门口。
门是木门,黑黑的纹理,质地粗糙得像是树皮。门上有一个拳头大的金色狮子头,狮头嘴大张着,四只牙上下两两相对,挂住一个铁环。脚底下是门槛,门槛有两指厚,高度竟快到了我的小腿。我抬脚跨过去,先咳嗽了一声,服务员立即从休息室跑出来,休息室在一进门右手边,左手边是卫生间。我才要跟服务员打招呼,她脸就红了,说:领导,我卫生还没打扫完呢。她脸一红,再把我叫了个领导,我也不好意思了,说:噢,噢,你忙你的,我就是过来转转,转转。她说:噢……怀里还抱着床单。我指了指,说:掉到地上了。她看了一眼,笑一下,把床单拉起来又揉到手里,说:这是换下来的。我也噢了一声,下了台阶。下了台阶就是院子,地面用石块铺成,石块并不平,高高低低地垫脚。缝隙里有雨后长出的苔藓,绿绿的像是萝卜缨子。长到厚处,还生出几朵腰身极细的蘑菇来。院子当中摆一副石桌椅,方桌上有黑线画成的棋盘,楚河汉界尤其显眼。左右两边各为一层两间客房,称为厢房,正对着的两层则是上房。厢房的墙上,除了窗户,空处还挂了一捆编起来的大蒜,一个过面的罗儿,一顶草帽。那边墙上吊一串绑起来的玉米,一枝绿杆红辣椒,竟还有一把镰刀。我过去卸下来,刚提到手里,就觉出轻飘飘的,知道是样子货。服务员却在后面笑了一声,我一惊,看过去说:你忙你的。镰刀还提在手里。服务员捂嘴的手放下来,说:领导视察工作我得陪同啊。我尴尬地笑了,把镰刀挂回去,说:这院子还挺特色的哦。服务员说:人家城里人现在就讲究这个,大鱼大肉吃惯了,就专门想尝一下苞谷糁和麸子皮。我笑了笑,服务员却说:领导,我这边没有啥看头,你要看到总统套房去,那里面美得很。我说:哦。想问她地方在哪儿,又觉得有些那个,就往出走。走到门口了,服务员送出来,说:领导慢走啊。我做了个瞪她的鬼脸,说:以后不要叫我领导啊,听着身上起鸡皮疙瘩。她说:那叫啥呀?我说:随便叫,叫欸也可以。她哈哈地笑起来,说:主管,你不问在啥地方啊?我只顾走路,不回头,说:我鼻子能闻见!
我是整整把客房部转了一圈,发现院门都是黑的,而唯独有一院,门是大红,油光明亮的,这我就敢确认了。重新走回来,用手推门,却没有推动。门口蹲着的两头石狮子,尺寸空前,连表情也比之前的狰狞不少。看它俩的时候,总觉得它俩眼睛斜斜地也在看我。我偷偷地观察了一下它俩的眼睛,发现并不红,放了一些心。本来是想敲门的,但害怕万一里面住了总统。于是我趴到门缝上,往里瞄了瞄,门缝却合得严实,不透一丝光。我泄了气,都说要走了,却又想客房部毕竟是我的地盘,不至于连门都进不去吧?就把耳朵贴到门上,听里面的动静。
这时候猛得一声“干啥哩!”,嗓门大得像炸了雷。我一个哆嗦,头碰在门环上,门环“哐啷哐啷”地响。呀!我给你说,这一声把我吓美了,不是我胆小,关键是我没有防备么。当下我胸腔里烧了一道火,把吼我的人弄死的心都有了。立即朝地上瞅,想寻一块砖头,把狗日的一砖拍死!但当我手捂了头,寻声转过身的时候我忍住了。因为我若是太张扬,知道的人说我脾气不好,不知道的人肯定要说我有后台的是非,毕竟刚来,多少得有些分寸。两个身着保安制服的人横眉立目地站在离我不远的路上,其中一个大脑袋的,手里的黑色橡胶棒指着我还没放下来。保安估计是看见我眼里有了杀气,胳膊放下来,声音也小了,说:哪个部门的?我胳膊也放下来,站直了,两手往兜里一插,一字一顿地说:客房部。两个保安相互看了一眼,一个说:没有见过啊。头大的那个眼睛就看过来,似乎又要发问。我还是面无表情,直接说:新来的客房主管。本来我不打算报自己的职位,但想着刚才在气势上吃了亏,故意要让他俩知道我也不是好惹的。果然他俩又相互看一眼,并着肩走了。但那个大脑袋的,却吸了一口痰,猛得吐了,准准得像弹弓打出的石子一样,将一截柳条打得抖动了。
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个大脑袋的男人,是总统套房服务员玉梅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