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真正做到直觉,这就需要现象学的另外一种方法,这个方法就是现象学的悬置,我们看世界其实有很多方法,至少有四个观点。
39.1 第一当然是自然的观点。也是一般人所说的常识的观点。
我们看这个世界,都知道有一个外在世界的存在,那么这就是自然的观点,有这么几个方面。
39.1.1 相信外部世界是有的。
胡塞尔说,我意识到一个在空间中无穷延伸,在时间中无穷发生着和发生了的世界,他们存在着,无论我是否由考虑、思索、感觉、欲望它们而特别注意它们。
这是说什么呢,就是说外面这个世界存在着,不管你意识到它,还是没有意识到它,它都存在着,它都不以我们的意志而转移。所以,这个常识的观点呢,你也可以反驳引起其他的一些方面,比如说,中国人讲杞人忧天,这就是说我们不用像这个人去担忧天会掉下来,因为外部世界是存在的。
39.1.2 这个世界对我们而言是作为事实世界,而且作为价值世界,善的世界,实用的世界而有的。
外部世界对我们而言,有很多好处,这就是中国人讲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任何一个外部的事物对我们都有特定的价值。
39.1.3 从时间上讲,这个世界对我而言是连续存在的。
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未来很可能还是这样。
很多人离开家乡以及很多年了,但是你如果现在让他回家,他觉得家乡仍然是那个样子,比如说我本人,曾经有好几年没回到家乡去,现在我记忆中的家乡,仍然是那个样子,而且我相信这个家乡仍然存在,这是我们常识观点。
39.1.4 从空间上讲,这个世界是一个主体间的世界。即,这个世界对一切人存在。
比如说,这个大学,对我而言是这样的,对所有人而言,它都是这样的,这是一个主体间的世界。我晚上看月亮,是这样,其它人看到的月亮,也是这样,这是自然观点。其实我们大部分人都是用这种自然的观点去看任何事物。
39.2 第二种观点,古希腊人的惊奇。
哲学始于惊奇,正如常识满足于习以为常一样,古希腊人认为,哲学始于惊奇,它惊奇世界,为什么是这样,而不是那样,惊奇可能本身,为什么,又如何可能。所以,哲学家最喜欢惊奇两个字,“惊奇”使哲学家以一种更加童真的眼光去看待世界,使一切人们习以为常熟视无睹的东西呢,存疑待审,而蓦然回首向一片新的神奇领地。
我们有句话,叫"在常识止步的地方,哲学却扬帆起航",真正的哲学家,往往他需要拥有一种惊奇的眼光,或者说需要一种童真的眼光,不知道各位你们,看到月亮有什么感觉。
比如说我侄子,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天天问我一些问题,我一听好多问题回答不了,因为这些问题往往是哲学问题。
比如说,他看到月亮,就问为什么月亮天天跟着我,我走在哪里它就跟在哪里,我没法回答,我只有说那是因为月亮喜欢你,再比如说,他看到天空中的白云,我们看到白云想着,要不要下雨之类的,他说,叔叔白云冬天会不会感觉到冷,然后,我问他,你说呢,他说,我觉得应该不冷,为什么呢?因为它穿着厚厚的衣服,白云像衣服一样,像棉花一样,所以它不冷。
然后我们看到白云了,往往是想到逻辑推理的问题,他以一种童真的眼光去看,而且写日记,他说,我看到白云,就想着他会不会掉下来就像稀汤一样,所以,哲学家就需要像儿童一样以一种惊奇,好奇的眼光,去看这个世界。
但是很多大人其实在世界面前,麻木了,没有任何感觉,别说能成为一个哲学家了,我看连一些简单的问题都没有自己的主见和想象力了。
39.3 那第三个,笛卡尔的怀疑,普遍怀疑一切。
他说,要想追求真理,我们必须在一生中尽可能的把所有的事物都来怀疑一次,只有普遍怀疑,才能使最终不可被怀疑的东西即绝对真理得到呈露。
笛卡尔为什么能够提出,我思故我在,这是怀疑的结果,他说我们面前所有东西都要加以怀疑,为什么呢?有可能它是假的,我感官感觉到的东西不一定是真的,我梦中做的梦也有可能是假的,比如,我们现在假如说外面有一个汽车喇叭的声音,如果我们相信感觉,那么我们说外面有一辆汽车,但是实际上呢,它有可能是我的某个同事的手机铃声,所以,按照笛卡尔的观点,这个需要去怀疑,但是有一样东西不能怀疑,是什么呢?
就是我在怀疑。我在思考,这是笛卡尔的方法。怀疑一切。
39.4 我们再看,第四种方法就是胡塞尔的悬置。
在胡塞尔看来,前面三种方法,都不能真正的达到世界本身,事物本身,现象本身,比如说常识,就是看到一些外部的世界,惊奇能不能达到事物本身呢?也不行,因为,它仅仅是一种惊奇,它缺乏进一步的哲学的动观,第三个怀疑也不行,为什么呢?一会儿我会讲到。
在胡塞尔看来,怀疑一切其实就是否定一切,只有现象学的悬置,才是真正走向哲学的不二法门,那么看一下什么是悬置,悬置是一个希腊术语,它的意思就是加括号(…)。
给一个事物,我们加一个括号,把它悬置起来,核心意思就是终止判断或不予考虑,所以,所谓现象学的悬置,就是把一切先入为主之见放到括号当中,不去考虑它。
那么关于悬置呢,我们需要注意几个方面。
它是对自然观点的悬置。它不同于笛卡尔的怀疑,因为怀疑具有否定的意味,而悬置并不导致否定,仅仅是“存而不论”。
那么悬置也不是随心所欲地把“正题变成反题,把肯定变成否定”,而是使它失去作用,我们“不去使用”它。
这又不同于贝克莱的“存在就是被感知”,因为存在就是被感知有点主观唯心主义,仅仅是“中止不考虑”而已。
39.4.1 这是胡塞尔的悬置,第一人是对自然观点的悬置。
对自然观点的悬置也必须意味着把一切与现存世界有关的科学统统放进括号失去作用。“我绝对地不运用他们的标准”。
39.4.2 第二,是对科学方法的悬置。
科学的方法跟哲学的方法,跟常识的方法,是完全不一样的方法。大家知道,大诗人李白,写过很多名句,但是如果用自然科学的方法去考察,一点意境都没有。
比如说有一句诗叫:“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句话,听着很有意境吧,但使用自然科学的方法来考察,就是为什么船这么快呢,是因为速度的问题,因为重力,吸引力的问题,而不是其它方面,所以胡塞尔说,我绝对的不用科学的标准。
39.4.3 第三,是对形而上学的悬置。
这就是说,这有点类似道家那种“离形去智,超然象外”,但不同于佛教说的“跳出三界,相入非非”,就是说这个人已经进入了一种完全超脱世界的一切烦恼的这么一种空的境界,实际上现象学的境界不是这么一种空的境界,不同于传统形而上学的“背离经验,玄思冥想”。
传统的形而上学就是抛弃一切经验,玄思冥想,它虽然不是空,但头脑当中它是高度的抽象的,冥想这个状态,那么胡塞尔的悬置也不是这种状态,而是一种我在思考的时候把所有的常识,科学和形而上学悬置之后的,既有我的思考在里面,也有事物在我的视野当中,这么一种物我合一的状态。
总之,悬置的目标:为科学寻求一种没有任何先入之见和超然之物的纯粹的本原客体。因此,其又被称为“现象学还原”。
大家注意,现象学中的“还原”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原事物最初的真的状态,就是还原到事物最初的最本征的状态,它还有一种就是缩减的意思,把所有事物非本征的状态全都缩减掉,用奥卡姆的剃刀帮它剃掉,最后剩下最核心的东西,所以现象学的悬置又称为现象学的还原。
39.5 回到纯粹意识。
经过悬置之后,回到的就是一种纯粹意识的领域。如果从客体和主体两个角度来看一下,从对象的角度看,剩下的是原始予料,如果从意识的角度看,剩下的是纯粹意识。
但是在胡塞尔这里,二者完全是等同的。两者是中性概念,我们不应以传统的主体,客体的概念来理解它们。
就是说,现在悬置到最后,剩下一种纯粹意识状态,这个纯粹意识状态呢,既是客体,也是主体,是主体跟客体合二为一的这么一种状态,那么,这也就是纯粹的一种体验的状态,经验的状态。
你的体验经验不光是意识,它还有体验到的对象在里面,那么所以大家看,这种状态呢,不是庄子的“物我两忘,万物齐一”的状态,就是任何东西没有差别了,胡塞尔讲的是其实有差别的,我们把跟我们认识事物的不相关的东西全已经都悬置掉了,剩下这些东西。
它也不是康德的现象和物自体两分,物自体不可知的世界。
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世界呢?
我觉得庄子在《大宗师》当中,有一段故事,讲颜回的坐忘故事,我觉得很接近胡塞尔讲的现象学悬置之后的纯粹意识和体验的状态。
这段故事是这样说的:
颜回碰到他老师,第一次说,我有所长进,为什么呢?就忘掉仁义了。
孔子说,不行,回去继续练。
第二次见到说,我又长进了,
为什么呢,忘掉礼乐了。
孔子说,不行,回去接着练。
第三次见到,说我又长进了。为什么呢,因为我坐忘。
孔子一听,很奇怪,说忘掉啥了。
他就说,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
身体忘掉了,自己的聪明也忘掉了,聪明其实就是耳朵眼睛感官这些东西,离形去知,也就是说把感性啊理性这些认识全都忘掉,同于大通这个状态呢,非常类似于胡塞尔所讲的纯粹经验、纯粹体验意识里面的一个状态。当然在颜回的这个状态当中,他没说到万事万物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只是说他已经忘掉了外在的这一切东西了。
那在胡塞尔那里呢?
一个是要忘掉自身的这种感性等等这些东西的一些干扰,另一个就是忘掉这个事物表面的东西,以便让它本征的东西呈现在我们的意识之中,这就是纯粹体验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