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时候想我什么事都不能做,只能抬头望望天空的流云,日复一日,我逐渐也会习惯的,我会等待着鸟儿阵阵飞起,云彩聚散飘忽,就像我在牢房里等着我的律师带着奇特的领带出现,或者就像我在自由的日子里耐心等待星期六去拥抱玛丽的肉体。更何况,认真一想,我并没有落在枯树干里度日的地步,不过,这是妈妈的思维方式,她常这么自宽自解,说到头来人什么都能习惯。
于是我悟出了,一个人即使只生活过一天,他也可以在监狱里待上一百年而不至于难以度日,他有足够的东西可供回忆,绝不会感到烦闷无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一种愉悦。
我一直不理解,在何种程度上,既可说日子慢慢难挨,又可说苦短无多。日子,过起来,当然就长,但是拖拖拉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最后就混淆成了一片。每个日子都丧失了自己的名字。对我来说,只有“昨天”与“明天这样的字,才具有一定的意义。
我听他侃侃而谈,听见了他说我这个人呢很聪明。但我难以理解,为什么一个普通人身上的优点,到了罪犯身上就成为了他十恶不赦的罪状。
很久以来,我第一次想起了妈妈,我似乎理解了她为什么要在晚年找一个“未婚夫”,为什么又玩起了“重新开始”的游戏。那边,那边也一样,在一个生命凄然而逝的养老院周围,夜晚就像是一个令人伤感的间隙。如此接近死亡,妈妈一定感受到了解脱,因而准备在重新过一遍。任何人,任何人都没有权力哭她。而我,我现在也感到自己准备好把一切再过一遍。好像刚才这场怒火清除了我心里的痛苦,掏空了我的七情六欲一样,现在我面对这个充满了星光与默示的夜,第一次想这个冷漠的世界敞开了我的心扉。我体验到这个世界如此像我,如此有爱融洽,觉得自己过去曾经是幸福的,闲杂仍是幸福的。为了善始善终,功德圆满,为了不感到自己属于另类,我期望处决我的那天,有很多人前来看热闹,他们都向我放出了仇恨的叫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