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做梦了。
又梦见了爷爷奶奶。他们没住镇上的楼房,搬回来乡下老屋。
老屋面积不小,足够安排下我们一家六口人住下,还有专门会客的堂屋,储粮的仓房,养猪的猪圈,烧大灶的厨房,青石板铺成的坝子……
梦里的老屋没有记忆里那么潮湿阴暗,估摸着是有人住的缘故,蛛网没得见,木墙上的灰尘也不得见,到处都是亮堂堂的、干干净净的!厨房里本该乱糟糟的柴禾变成了整整齐齐堆放的木柴,大灶被刷得反光,锅里也没有隔夜留下的残羹冷炙……这些都记忆里的人和事大不同。
难以置信,这会是爷爷奶奶打扫出来的老屋。
梦里,奶奶开心地领我去我的卧房,嘴里念叨着什么“你许久没回来”、“这和以前都不一样了”、“你的房间我专门挑了一间最好的”……
左拐右拐,我看见了奶奶安排的我的卧房:的确是整个老屋里采光最好的房间。地板被扫得一丝灰尘都没有,青砖墙都没落下一丝灰尘的意思,一张木床靠墙,居然还搭了床头柜,整齐的枕头被子放在该放的位置,窗旁还立了一个手工书架,放着我搁在家里的藏书,一本本挤在书架上,看着我满心欢喜。
老屋的结构比较复杂,承载了我们三代人的记忆,我这代的最少也最模糊。连哪些地方糊的是土砖墙,哪些地方是青砖墙,哪些地方是木墙都记不清了……
奶奶说,50年代他们就是在这个屋子里结的婚,爸爸在这里长大,也是在这里偷了仓房里的米油藏起来,等家里彻底没米没油才拿出来……
我看着梦里的老屋,不由惊叹:这就是我想回去的生活啊!
门口的木门槛高得快到膝盖,再往外走,是三阶石梯接连着公共的坝子。右边是与邻居隔开的小巷,记忆里爬满青苔,装了半缸臭水的石缸变成了一缸莲花装点着老屋。这梦也太美好了一点,导致我无比清醒地认识到这是梦境。
走下坝子,入院处是一处小花圃,栽了香气扑鼻的大小栀子,高大的老桃树老李树和瘦不拉几的樱桃树,躲在角落的一串红,爬高枝的蔷薇,生藤的丝瓜和南瓜……记忆和梦境相互入侵、交织,就像花与果蔬的纠缠,不伦不类的挤在一起,分不清是虚幻还是和谐。
对门佝偻着腰,颤颤巍巍招我去她屋里吃零嘴的刘祖奶奶再也不会从那扇木门出来。临走前没留下一句对儿子女儿的牵挂,反是在后人面前提起以前那个总围着她转的小丫头片子,说想再见一面她就好了。奶奶叹一口气说着:“到死你刘祖祖还记着你,你那时在外地,没回来。她后人们都嫉妒你得了老人的好。你要一辈子记得你刘祖祖。说不定哪一天我们也走了……”
原来平日里不去想的那些人和事,到了梦里却会突然出现,质问我:你把我们忘了吧?多久没想到过我们了?
是了,我压根没他们嘴里的那么孝顺:我生着爷爷奶奶的气,一年都没打一个电话回去问平安;在外一连几年没回去看过;奶奶说起刘祖奶奶大不好的时候,告诉我想见我一面的时候,我有感动,心里却想着你我有情分,却不足我奔赴千万里回来见一面……
天亮了,城里的天空看不出的阴沉郁闷,只有车呼啸而过的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