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爸爸的电话时,老屋已经被拆了三天了。我一时哽咽,五味陈杂。老屋被拆掉了,而我,连一张照片都没有留下。
老屋是爷爷的父母留下来的房子,算下来也有了百余年的历史,这期间坏了又修,修了又坏,尽管修修补补,但也还算是坚固耐用。老屋历尽风霜雨雪,为我和我的家人们撑起一片温暖的天地。据说老屋原本是几间土坯房,后来爸爸结婚就拆掉一间,盖起了一间一层的砖房。就这样,一间砖房,两间土房围成一个小院子,那里藏着让我毕生难忘的温暖。
正对着院子大门的“上屋”分为三个房间,左边一间是姑姑的房间,右边一间是客间,中间是“小厅堂”。那时候的房子虽然只有一层,但是比较高,因为要用竹排搭个二层,用来放杂物和粮食,却也因此引来了老鼠小贼在上面“窸窸窣窣”。相对于“上屋”,自然就有“下屋”,我和爸爸妈妈就住在下屋砖房里,爷爷奶奶则住在对面的土房子里。那间土房子里有两间房间,一间用来住人,一间用来做饭。
我喜欢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土房子冬天暖和夏天清凉,住起来不知道要比砖房好多少呢!厨房里有用黄泥巴糊成的大灶台,这种大灶台烧火,用的是大块大块的、用之前需要用锤子砸开的大煤块。院子外的一角就堆的整整齐齐的煤块,看着这堆煤,心里就无比的踏实。我喜欢站在院子外看爷爷拿着锤子坐在木凳上面,将几块大煤块敲碎,“砰~砰~砰”一锤接着一锤,成了我童年回忆里一段有温度的旋律。我习惯晚上伴着灶台里煤块霹霹啪啪的声音睡觉。因为那声音在提醒我:“你此刻在家里,且可以安心睡去”。
那时候我们称“厨房”为“灶火”,这个习惯一直沿用到今天。灶火里有一口大瓷水缸,水缸旁边是用石块支起来的一张大菜板,上面放着油盐酱醋和碗筷,还有一台小小的手摇轧面机。我喜欢看奶奶将发好的面团用擀杖擀成面皮,再把面皮放在手摇轧面机里,摇呀摇,不一会儿就见到细细软软的面条从机器的另一边“扭”出来,这样,到中午我们就能吃上一碗香喷喷的捞面条。
小小的院子里还有空间包容两棵枝繁叶茂的果树,一棵樱桃树,一棵梨树。樱桃树枝干粗壮,我可以直接爬上去,梨树较高,但是我会利用长长的竹竿。夏天摘樱桃,秋天摘梨子。樱桃红红的、甜甜的,梨子香香的、脆脆的。哎呀,稍不留意,就有果子就从高高的树上掉下来,“啪~”摔的稀碎,却飘得满院果香。
院子的一角还有一个高高的水池,旁边是细细的水龙头。那时总是会停水,妈妈只好从门外的那口井里面打水,蓄在水池里好洗衣服。不一会水池里就出现了一堆用了洗衣粉的白沫。我将两只小手放在水里搅呀搅,然后指头弯成一个圈圈,向着天空吹出大大小小的泡泡,阳光下,泡泡五彩斑斓、上下飞舞,而我,也会跟随这些飞舞泡泡快乐的跳跃......
记得有一次我在屋里睡觉,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被粗心的妈妈锁在家里出不去院子了。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我有些害怕,一只野猫的出现更是吓得我大叫,越是这个时候,之前听过的有关鬼怪的故事通通浮现在脑海里。我怕极了,就想办法要“逃”出去。那时候的大门是木板门,带有门槛的那种。而门槛是可以从外面取下来的。以前出门忘了带钥匙时,妈妈会取下门槛,让我从窄窄的缝隙里爬进院子里去拿钥匙。但是我当时是在门里面,直到现在我都佩服自己,当时居然能想起来用一根扁担,将门槛从里面翘起取下来,于是,这成了我记忆里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后来,大概是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们搬家了。虽然新家离老屋并不远,但我几乎不曾回去看过它。只是每年过年的时候会跟着爸爸回去贴春联,但也只是在门口,并不曾进去。一晃八年都过去了,爷爷在两年前去世了,我们是用老屋的地盘换下了一块爷爷的长眠之所,这是我在接到老屋被拆了的消息之后才知道的。也许老屋知道,我们不再需要它为我们遮避风雨了,它用尽最后的力气完成它的使命后离我们而去。
有那么一瞬间,我愣住了,有些心痛啊,我居然,居然连一张老屋照片都不曾留下。那个承载着我无数美好回忆的老屋永远的不存在了,而我,连它的最后一面都不曾见到。以后,我可能也不会回去看了,我怕我接受不了它一片荒芜的样子,我宁愿不再看它,就让它以最初的样子永远留在我的记忆里,带着曾经的那些温暖,陪着我一生、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