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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祖先的聪明才智总能在节日上体现。
过节,不仅是对天地先祖的尊重,礼尚往来的借口,最实惠的内容总是能好好吃一顿。犒劳一下肠胃。
立冬,又是一个吃饺子的节日。
传统上吃饺子的节日,大概有七个。从春节吃到十五,从十五又吃到入冬,加上出远门前吃的饺子,团聚时吃的饺子,过生日吃的饺子,还有想吃就吃的饺子,保守估计,北方人每年总要吞下三五百只饺子。
说起饺子,应该感谢东汉名医张仲景,据说是他在冬至之时,做了羊肉饺子,内里加了驱寒的药材。吃饺子治冻耳朵。药名叫“祛寒娇耳汤”。就是这一碗“汤药”,被我们认真吃了2000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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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挑食的人也不会拒绝饺子。
饺子,演化的这样可人,是个温柔体贴包容的存在。形式上,可煮可蒸,可煎可涮。内容上,可荤可素,可鱼可肉,可繁可简。
北方人在饺子上费的心思可以从一顿饺子宴上体现,最小的饺子一两面可以做160个皮。个个薄如纸,包成的饺子大小如蚕豆。最大的饺子长60厘米。最难做的饺子,莲蓬蒸饺,形如莲蓬剖面,每个饺子上有十三个小洞,其工艺之复杂,居然申请了非物质文化遗产。
然而这些别致的饺子,都无法取代自家的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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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虽生在北方,却在幼年时离开北方去南方生活,二十多年后,等她重新回到北方,不但乡音全无,而且不喜馒头大饼,反而离不开米饭。包饺子这件事,那时候对我妈来说即缺乏热爱又难度颇高。于是我小时候,总是馋奶奶家的饺子。
小时候的年节都是在奶奶家过的。家里亲戚多,包饺子的活儿,是场集体劳动,大人们分工协作,孩子们只是围着灶台等饺子下锅就好。
北方有的是包饺子的能人,听我妈说我有个姑姑,练就左右手各持一个擀面杖的功力,擀面皮的时候眼睛也不抬一下,全凭手感,凭借出神入化的直觉,皮出的不单快,而且厚薄均匀。
孩童的我,对于这样的神功居然印象不深,反而记得奶奶家的大铁锅,下面燃着柴火,刚煮好的冒着热气的饺子,香气弥漫,然而也不能着急着下嘴,一边用嘴吹着,一边蘸醋,咬一口,馥郁芬芳,汁水外泄,不舍得再咬,索性剩余的大半个一口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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饺子吃多了渐渐变成记忆的一部分。并没有阻挡我长大后去吃异域的饺子。于是飘扬过海,吃过了意大利的面皮饺子,印度的咖喱饺子,日本的生煎饺子,越南的酸汤饺子…
这些中华饺子的移民亲戚们,虽各有其趣。然而,对我来说,它们共同之处—吃过了,会想家。
记得有一年春节,在希腊,为了吃一碗饺子,无心看爱琴海,满城去找中餐馆子。饺子终于是吃上了,虽然难忘,然而,阳光明媚无处飘雪的雅典,香港人开的粤菜馆子,如何能解北方人胃里的乡愁?
求而不得的一碗饺子,如同生活中少了一味补药,寂寞入骨。其份量,即使找个轮胎级馆子饕餮一顿,或者吃二十只生蚝,仍不能宽慰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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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思念是一顿饺子不能解决的。
我疑心我妈在我出门在外时,偷偷练习了包饺子的技术。离家越久,饺子吃起来越香。
家里的饺子通常是我爸和面,擀皮儿,我妈调馅儿,我勉强做个“饺子腿”。给饺子们“排排队”。虽然是微不足道的工作,而我总是高兴参与其中。
这样合作完成的饺子,我总忍不住多吃几个,就像多年前一样,这一碗汤药,妥贴而温暖,滋补惆怅,抚慰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