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基本上把握了孟德斯鸠所提出的基本的理念,但这里有一个问题,可能我还要进一步讨论,也就是说,如果按照这种解释的话,孟德斯鸠是否应该很赞同笛卡尔的思想,它应该接受所谓“唯理论”的那套传统,因为他把他的所有的关于法的理解,都建立在了一种超越于经验和先验于经验的,某种具有先天性质的规则上。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应该是会接受笛卡尔的思想,而不是洛克或者是英国经验论的思想?
其实这个问题应该这么来看,这是我个人的理解了,因为整个法国哲学,从孟德斯鸠一直到后来的狄德罗,包括卢梭,它们都深受着英国经验论的影响,而英国经验论的时代的背景出自哪里,就出自于当时的科学的自由发展。
换句话说,经验论是基于科学本身的进步。特别是17世纪所产生的实验科学,使得哲学家们,特别是一些更广义的思想家们,它们更加关注的是,我们如何从我们的经验活动包括科学实验当中,来获得我们的观念,使得那些原本的不太容易,或者说看上去不太可能的给予明确答案的那些哲学问题,变得更可能成为一个具有科学意义的,具有实践意义的科学问题。
而这样的科学问题是用非常精确的、实验的、乃至于数据的方法给出的。结论的产生,是受益于科学本身的发展。但是,科学的发展,它也导致了一些结果,就是它逐渐占领着哲学的同时,它也给科学本身留下了一些科学本身不能回答的问题。
换句话说,科学固然它进步的一面,但是它也有自己力所不及的一面。而这些问题就跟谁有关系,就跟人的本性有关。
我们简单的想一下,如果没有十七世纪的实验科学,恐怕就很难产生18世纪的唯物主义。如果没有实验科学的发展,就不会有哲学家们把人乃至把人的灵魂,看作是由一部巨大机器产生的一些功能,因而,“人是机器”。
而机器怎么观察它本身,就来自于科学本身,所给人们带来的关于世界的精确的理解。它就来自于我们可以用严格的、乃至于数学化的方法来验证我们关于世界的理解,这种方式的普遍的胜利。它同时也来自于人们不满足于,中世纪时代哲学家们陷入那种所谓思辨性的,乃至于繁琐的经院性经院哲学的逻辑论证式的,这样的思想方式。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来理解18世纪的法国哲学。就有了一个很坚实的时代的背景,同时,也有着它非常值得可信的思想的根源。
对于唯物的问题,我刚才讲的一部分的回答是对的,应该说抓住了始终要解决这个问题的一个核心所在,而这个问题本身,恰恰暴露出了法国哲学家们,它们在讨论一些经验性问题的时候,所面临的巨大的困境。
就如我们刚才所说的一样,如果经验论的哲学,它们试图以我们可以验证的实验的科学,作为哲学构建的摹本,如果我们一切观念都来自于经验,而不能够摆脱经验的话,哲学观念本身的普遍性,何以得到保证?
我们怎么能够说哲学,它是具有普遍性的知识,我们怎么能说某一种“放之四法而皆准”的用于所有其它的知识领域,如果不具有这样的普遍性,哲学产生的本身,就变成了纯粹个人化的,或者说带有主观经验的,具有完全相对性的,这样一种知识了。
哲学的知识,它就不具有一种真正的普遍意义了。所以,法国哲学家始终陷入一种与个体的、有限的经验活动,来产生普遍的、具有宏观的、意义的,这样一种哲学理念之间的矛盾和冲突的时候,它一方面是试图想要构建一种理论,这种理论可以普遍的适用于人类的、社会的、生活的各个方面。
但是,个人的经验活动,人的主观意识活动,本身它又给人类的这样的设定,提出了一个种困难。
所以,孟德斯鸠,作为最早的,或者说最早一批的法国的启蒙的思想家,其实他在设定自己的哲学理念的同时,又给整个法国的哲学埋下了一个种子。这个种子就表现在,刚才我们所说矛盾、冲突和问题之中。
法国的思想家,是足够聪明智慧的,它们具有着鲜明的个性特征,同时它们也试图以自我的特殊的表现方式,来展现它们对世界的理解,以及包括它们充满感情的一种思想的表达。
但是,从哲学的概念分析和纯粹逻辑推理的意义上来说,法国的哲学家又是相当贫乏的和相当肤浅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读法国哲学家的著作的时候,一方面对他的那种个人的情绪所感染。无论是孟德斯鸠,还是伏尔泰,或者是卢梭,我们都感觉到,你不是在跟一个哲学家对话,你感觉是在与真正有思想的一个朋友在对话,因为它表达的那种方式,他说话的那种语气,使人感觉到它就在你身边,它不是在一个遥不可及的另外一个国度,那个叫理念的国度。
它就在我们的经验世界当中,就在我们身边,所以,你感觉非常亲切。但是,同时,你如果再仔细地深入地考虑这个问题的话,你就会发现它给我们提供的这种暂时的愉悦,也就停留在一个我们对事物的感性认知的阶段。它难以升到一个真正具有理念、理性、概念性、逻辑性这样一个思想的王国之中。
换句话说,法国这些哲学家们,给我们提供了这样的关于世界的描述,脱离了它们所处的时代背景,我们就很难把它们所提供这样的理论观念,移植到另外一个时代,移植到另外一个社会之中。
无论是孟德斯鸠,还是伏尔泰,乃至后来的狄德罗,它们非常重视历史研究,我们甚至说伏尔泰本人,它就是一个当代历史哲学的创始人,因为它们对当时历史以及包括它们所知的以往历史的一些描述和认识,都深深地打上了它们那个时代,对那段历史的烙印。
所以,如果我们仅仅沉溺于,它们给我们描述那个历史,如果我们仅仅满足它们给我们提供的无论是关于罗马帝国的衰落,还是关于路易14时代的诞生,还是关于中国历史的那种带有崇敬性的幻想。在很大程度上其实都表现了,那个时代的哲学家和思想家,它们的思想的极大的局限性。
所以说在今天,我们读那段时间的历史,其实很少的借助于这样一些思想家,所提供的历史的描述,虽然其中不乏有事实的真相,也不乏有思想的真知灼见,但是,作为一部历史,我们要阅读,恐怕就不如我们读任何一本史学家,所给我们描述的历史,那样让我们信服。
这里的为什么,18世纪的思想家所写的关系历史的著作,基本上都被看作是一部思想的著作,而不是真正的历史记录,
这种思想观念的冲突本身,就导致了法国的思想家,它们在讨论任何具体问题的时候,它们在概括它们那个时代的思想风貌,或者叫时代精华的时候。它们就表现出了一种力所不及。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后来的哲学家,包括十九世纪的德国古典哲学,以及当代的哲学家们。很少有人对法国的哲学给予极大的关注。
我给大家描述了,17到19世纪的整个的西方哲学,它们在西方哲学的发展史上所处于的地位,从而简略的表达了我们对这段历史的理解。
事实上,哲学家们它们给我们提供的任何的思想资源,只有在经历了至少一个世纪之后,人们才能够清楚的认识到它的价值。
而那些能够在当时就产生辉煌影响的哲学,或者说能够对当时的哲学家们,或者说当时时代的普通人,所敬仰的一些哲学理念,能够在后来的时代,继续为人们所景仰,这才是检验一个思想家的思想是否伟大的重要标准。
如果还仅仅停留在当时和时代,人们还只是一种景仰,这样的思想家,在历史上有很多,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其实它们的名字已经被人们慢慢的淡忘了。之所以被淡忘,并不是因为它们没有辉煌过,也不是因为它们对当时的时代没有产生过影响。恰恰相反,而是因为它们的思想,不具有超越它们那个时代的思想深刻性。
这才是我们理解一个思想家,之所以成为伟大思想家的重要的标志,或者重要根据。
18世纪的思想家们,我们今天在讨论它们的时候,如果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来看的话。严格的意义上说,我们更多的是把它们看作是历史上曾经出现过的哲学,这一点,和我们理解康德哲学,理解黑格尔哲学,和理解马克思哲学的意思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