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小路有事没事就把户型图拿出来看看，图纸上的那套房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好，不由人不爱。户型方正，分区合理，客厅宽敞，尤其是主卧还有一个单独的阳台。

她常常跟秦长生念叨，装修风格要简洁大方，总体色调要用浅色，餐厅客厅地面铺瓷砖，卧室就要铺木地板，要有一面照片墙，阳台上摆一张休闲椅等等。每每这个时候，秦长生就说，给我妈留一间房就行啦，其余都由你来决定。

童小路揣着那张存有10来万块的银行卡，欢呼雀跃地、小心翼翼地，略有些忐忑地，等着交付房子的首批集资款。她总觉得，只有把钱交出去了，这事才算是真正落了地。不然，她总担心中途又生出什么变故。

怕什么来什么，这一次，墨菲定律又得到了验证。

等待着，期盼着，研究生二年级开学了。童小路琢磨，这个学期得多在学校呆着，集中精力开始准备论文，这样，等明年房子建好了，才能匀出时间来搞装修。

开学没多久，雷师兄就把童小路找过去了，他说从这个学期开始，给童小路封个学生会副主席的职务，多帮他干点学生会的活，他要开始准备论文答辩以及找工作了。

童小路一听，连忙摆手推辞，说干不了。

“小路啊”，雷师兄不急不慢，“当初你来学生会是罗导师推荐的，当时他就说了，如果可能，培养你下个学期接学生会主席的位子。你想想，罗导师是文学院院长，你们那一届他最器重你，他对你我有这样的期望，有这样的要求，我们必须努力去做到，你说对不对？”

雷师兄搬出了罗导师，童小路想了想，没法反抗，只有接受。

这样一来，童小路的生活节奏陡然加快了，专业课、图书馆、查资料、写提纲，再加上学生会的会议、活动，好几次，她忙得周末都没法过去秦长生那，更不用说参加他们科室的聚餐活动了。

秦长生也会嘟囔、埋怨两句，童小路或嘻嘻哈哈，或转换话题，糊弄对付了过去。

一个下午，童小路接到秦长生的电话，“小路，我等会下班去你那拿一下银行卡”，秦长生说得很确定。

“哦，要拿去做什么用，存钱进去吗？”童小路问得很小心。

“有点事，见面再跟你细说”，电话里，秦长生不愿意多说。

好不容易熬过了两个来钟，秦长生到了，童小路揣着卡上了车，第一句话就是“什么事啊？”

秦长生把车开了出去，说：“我们俩去兜兜风”。

童小路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

车拐上了湘江边的大路。“路伢子”，秦长生开口了，声音低沉，语速缓慢，“是这么一回事，我四哥，就是最小的那个哥哥，不是一直没做什么正儿八经的事吗？这个礼拜，他给我打电话，说想跟别人合伙买一台大货车跑长途运输，买车的钱不太够，问我能不能借他点？”

果不其然，童小路心想。她提醒自己要稳住，别乱了阵脚。

“四哥，他有驾驶证吗？”童小路首先问了这个。

“有的，他考了B证，可以开大货车”。

“跑长途货运也是个辛苦活，难得我四哥这次想认认真真地做点事”。秦长生补充道。

“嗯，倒也是”，童小路说，“这也是好事，如果有钱，真是应该借他一些。”她想先发制人。

“是啊，我们不是有10万块嘛”，秦长生语气轻快了起来。

“那是买房的集资款，随时可能要交钱，怎么能动？！”童小路有些急了。

“难说，卫生厅做事挺慢的，说不定猴年马月才要交钱呢。”

“户型都选好了，你上次不是说今年内肯定开工吗？”童小路坚持着。

“小路，现在四哥等着钱去买车，立刻就要，过了这一村没有那一店，我们先借给他，房子要交钱时，我再想办法，好不好？”秦长生语气恳切。

“你打算借多少给他？”童小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

“10万全借给他，买一台好一点的大货车差不多要四五十万，两个人合伙，每个人二十多万，四哥自己只有十来万。”

童小路一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你的意思是，你哥买车，比我们买房更重要，是吧？”童小路语气有些低沉。

“小路，上次去我家过年时你也看到了，我爸走后，我妈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四哥家，也就是说，四哥四嫂替我们其他四兄弟尽孝。他买车，也是为了多赚点钱，老妈子也打电话来说让我帮衬着点，我没法拒绝啊。”秦长生边开车，边耐着性子解释。

“呵呵，你没法拒绝，10万块全借出去，那我们的房子就不用买了？”童小路越想心里越来气，声音也越来越大，“你们不是有五兄弟吗？为什么他只找你借钱？这些年来，你的钱不是都帮衬他们了吗？你是替你的兄弟着想了，你妈和你哥他们替你着想了吗？你也三十多岁了，要结婚，要买房子，以后也要养孩子，这些，他们替你想过吗？”

“童小路”，秦长生声音也很大，“你讲不讲道理、懂不懂感情？你不就是担心集资款的事情吗？我向你保证，到时我一定会想办法把钱给交上的，你放一百个心！”

“我不讲道理、不懂感情？”童小路这下真的动气了，“想办法把钱交上，你说，去哪里想办法，又不是几千一万块，你有办法的话，参加工作这么些年，就不会一分钱都没存下！”

她把银行卡从口袋里掏出来，对着秦长生一扔：“这钱本来就是你的，也轮不到我说三道四，给你，你爱干嘛干嘛，爱给谁给谁！房子，你爱买不买！”

车子里霎时安静下来。

童小路越想越觉得没意思，她想，我这是怎么了，像个大街上的泼妇一样大吼大叫，房子买或不买，钱借还是不借，说到底是秦长生自己的事情。三十多年，他就是这样的性格，跟家人兄弟就是这样的相处模式，你以为你是谁，就凭你就想把他给改变了？说到底，你又是他什么人呢？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呢？

她突然间觉得兴味索然，说了句“送我回学校吧”，就望着窗外，再不吭声。

秦长生也没再说话，车子掉头，开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