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一对母女抬着一只双耳大木桶,蹒跚在兴工渠边,半大的女儿走在前面,用双手撑着扁担前头,要减轻一点扁担对肩膀的揉压,母亲把水桶几乎拉到了怀里,可即便是这样,水桶还是会随着两人的脚步来回上下摇摆晃动,每摆动一次,扁担就会对贴着它的肩膀揉压一下,母亲看着前面女儿单薄的身子,实在是无法承受扁担的重荷,可没有办法呀,一担水她挑不动,只能凭母女这样晃悠悠地抬着这木桶,歇上三四回抬到了家里,再一勺一勺地将木桶中的水舀入瓦缸。从前,汤袭龙一回挑两个木水桶,到水缸前,一手提桶梁,一手托底,哗啦啦一桶水便进了水缸,如今这样普通的活计,都处处考验着汤家母女。劈柴,推磨,收养牺口,套车起粪,自已干不了,请个长工,又怕闲言碎语。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精减处理了。
赤骝马在汤袭龙走后,吃得越来越少,显得也更老了,没有一点精神。以前老红马最听春莲的话,在春莲面前也最乘顺,春莲从麦地里拔来一筐刚抽穗的燕麦,拿一把喂到老红马的嘴前,老红马也只是闻上一闻,甩一甩尾巴,似乎是会意知道了,嚼了几根,然后就伤神不动了,到后来几近不吃不喝,身体干瘦,肋骨一条一条干扎着,两条后腿皮包着骨头细得像麻杆艰难的支撑着两根翘起的后股架,眼睛显得格外大,看着快要从头顶憋了出来,都三四天不吃不渴了,但它仍然倔强地挺立着四肢,真担心它一旦卧倒,可能就再也站不起来了。居说优秀的战马只会死在冲锋的刀箭下和失志的悲哀中站立而死,老红马在汤袭龙的三七那天的早晨,静静地靠在马槽边去了,到死都没有倒下。
接着处理掉了两头骡子和新打的铁车,只留下灰白色的草驴。车辕棚下的农具会不经意间就少一两件,不知道是谁措去用了,还是被人拿走了,凡正不再会被送回来。有几次春莲在路上明明看到人家扛着打有自己家印记号的木杈,铁锨,可人家没有一点归还的意思,也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回家后给母亲说,母亲却说反正没人用,放着也会坏,不如让人家用了也正好,嘱咐她千万不要当着面说明了,那会薄了人家的面,遭报复。话虽是这样说,她们母女还是用了两天的功夫,将车棚里的农具家什能搬动的都搬到了南房里,还在门上上了把锁。
雷先生来过两次,嘘寒问暖,说有事就去找他,可看着白发苍苍的老人,怎么好去打扰,春莲两次提着母亲烙得烫面油饼子看望过雷先生。
春莲的干老子(干爹)刘家掌柜的老两口倒是来过两次,他们没生养过,见了春莲显得格外热心,给这母女带来了不少暖意。
卖了大铁车,又买了一辆驴拉的轻便小车,出门套上灰草驴,倒也方便,锁了街(gai)门母女俩到刘掌柜家一住三四天,春莲跟刘家的孩子玩,汤余氏跟着刘掌柜念《弥陀经》,《心经》,《大白咒》,农闲几家皈佛诵经相互串门,聚在一起念经礼佛,倒也清净。
汤余氏开始尝试着受戒吃素,开始初一,十五吃花素,不久就常素了,不吃葱、蒜、芫荽荤食,不吃肉蛋腥味。孤寂的情感加清淡的食物,需求变得易常容易满足,内心也会时刻得以丰实。生活的艰辛和无助在这一刻似乎都变得不哪么紧迫和压抑了,日子也在不觉中一天天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