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前后,耧弹子乱响,马长禄的小脚媳妇马何氏拉不了耧,马长禄只能和大舅哥何天福相互骗工。何天福牵着黑骟马的缰绳,脚踩着上一耧三尺远的间距,盯紧脚窝子,马走出一条直线,马长禄双手紧握着耧把,两眼专注前方,前进中摇摆着木耧,小麦种子从耧斗里漏下,经过悬吊摇摆的耧弹子打散均匀地分配到三个耧屉木管里,最后通过耧齿尖埋进土里,马天禄娴熟自信地迈着他的方步一垄一垄地重复进行着,这是他一年中最畅快的时候,他喜欢人们来欣赏他播种时发出的赞叹。
阳关地面上何天福拉马,马长禄摆耧播种的麦子,长出青苗行直苗满,疏密匀称是一等一的,只要站在地头一看便能知晓,哪块地是他们播种的,所以马长禄种出的庄稼就是榜样,大户当家的每每教训不张进的长工播不好田时,就会说:“你看人家马长禄种的庄稼四埂齐,你再看你种的弯弯曲曲的长虫样,羞地快钻到地缝缝呢去吧。”
张东太阳冒花子就站在了马长禄的地头上了,他爱看这一对后生拉马摆耧,尤其是那第一耧直得像墨斗打出的线,他就喜爱看马长禄干活时的把式,挥洒自如的样,每一脚都踩在点子上,手里从来不拿驱赶牲口的家什,随着一声吆喝,黑骟马会灵便地随着何天福的手臂调转到下一垄上。张东看着还觉得不过瘾,索性跟着马长禄播了几耧,眼睛盯着耧齿的深浅,耧屉里籽粒下漏的快慢,心里暗数着马长禄摇摆木耧的次数。
马长禄干活时很少说话,他知道张东就只是来看个农把式的活计,不必可气,你亲热了,他反觉无趣,果然,半个时辰,张东看够了,便跟何、马二人打了声招呼,迈着他浑圆的身体,有点吃力地翻过一道道埂子回他营盘的家了。
汤袭龙的媳妇有一双大脚,往年都由她拉耧,今年有了身孕挺着个大肚子,掐算日期就在四月要生。汤袭龙只好领着虎子到马长禄的地上看了一响播种,又给交待了一些轻拉缰绳,松开牲口,骡子自会走耧的话,父子便自然搭成一对,虎子在前面拉着骡子,汤袭龙在后面摆着耧,虽然播得歪歪扭扭,但总算没有空白,将就着把种子下到了地里。
白敬德自有打算,他只把去年种过籽瓜的地倒茬种了麦子,其它的地他计划都种成籽瓜,他跟马长寿和柳克勤说好了,今年的瓜籽他只要晒干,簸净,他们派车来阳关拉,这让他心中再次升起了雄心和希望。
白敬德站在靠近马家的地头上试探地问马长禄:“马家兄弟,去年我的大瓜籽卖给你兄弟,卖了个好价钱,今年我想多种些,你也种些吧,到时我们一起好卖。”
马长禄停住了耧车,让牲口歇口气,卷了一个旱烟卷让给白敬德,然后和何天福也各自卷了根,就着一根火柴三人点着了旱烟棒子,就蹲在地埂上有一句无一句地喧了起来。
马长禄说:“白家大,长寿也说了,种籽瓜一亩能顶三五亩麦地,可是费工,我家人手少,地不多雇长工不合算,雇短工工钱高也不顺手,让长寿回来帮忙吧,就苦了他,只能种省事的麦子了。”
白敬德也符合着说:“对,对,长寿兄弟是走人面,干大事的人,全不能拴在地上给埋汰了,还是种庄稼踏实。”
探出了口风,白敬德又夸赞了几句马长禄种田的话,便不再耽搁马长禄播种,哼着小曲,盘算着明天自家也开始播种的事,俗话说早种一日,早熟十天啊,再不敢耽搁了。
白敬德进了门,心里还在高兴,长工都收拾木耧去了,媳妇在门外捡柴火,白敬德忽然想去把睡懒觉的儿子叫醒了,让他也感受一下春天人们地头播种的火热场面,便来到东厢房儿子的房前,一把推开门,脸向坑想亲热地叫……可突然他征在地上了,简直惊呆了,直见儿子正与他领来的买唱的女娃,赤身裸体,两个白条条地抱在一起,那女娃嘴里还哼哼唧唧地呻唤着,白敬德恨不得钻到地缝里,纽头逃出房门,羞愧得脸膛紫红,烧火不拉地没处放。
一响午,白敬德脑子里都是两个白花花的身影,白敬德仿佛觉得自己还看见了那女娃,两团高挺丰满的……简直臊死人了,抬不起头,脸没出放,一响午他都躲着人,独自一人到最远的地上转了一圈,中午也打算不回家,到郭乡约家转个门,混一顿饭去。
可说也怪,他感到羞耻可并不恼怒,心中倒有几份赞许儿子:“这倒像个男人,假如连身边的女娃都粘不上,哪还真成了个废物。”
一想起那白生生细嫩的身子,还有那两团跳动的……白敬德心也能狂跳一阵,谁还没年轻过,哪个猫没偷过腥?自己年轻时也孟浪过,他在心里暗数了一下与自己有过的女人,回想起当初的幸福时光,心中颇有几分得意,戏里不是唱:“英雄爱宝马,美人爱英雄吗。”看来儿子也会有出息,这春天真还是个好季节,春风起,春心动,万物都是孕育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