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六月芳菲尽,唯有杨梅满枝头”。纵然在他乡,每到了这个时节,我的心里便开始蠢蠢欲动,满溢着对杨梅的醇醇回味和思念之情。心灵深处,总有一股声音低沉沉地叩击着,呼唤着,好像是一只散落在天涯的风筝,被那根透明的线牵扯着,逆着风也要飘回故乡的怀抱。
1.杨梅之初印象
尽管生长在江南的杨梅之乡,可对杨梅最初的记忆却是缘于小学课本,记得当时的语文课本上刊载着一篇题为《故乡的杨梅》的文章,篇幅短小精悍,可其中一段文字让我记忆犹新:
没有熟透的杨梅又酸又甜,熟透了就甜津津的,叫人越吃越爱吃。我小时侯,有一次杨梅吃得太多,发觉牙齿又酸又软,连豆腐也咬不动了。我才知道杨梅虽然熟透了,酸味还是有的,因为它太甜,吃起来就不觉得酸了。吃饱了杨梅再吃别的东西,才感觉到牙齿被它酸倒了。
因为贪吃杨梅,牙齿变得酸软异常,这一现象让我忍俊不禁。说来也巧,当时正值杨梅上市季节,外婆家总到处是一筐筐用竹子编织而就的淡黄色篮子,拨开上面覆盖着的一层翠绿杨梅叶,底下就是满满的一颗颗黑红色的又大又亮的杨梅。酸甜的清香气息灌入肺腑。我放学回家,望着满篮的“黑色珍宝”,灵机一动,似古希腊的酒神上身,大有“日啖杨梅三百颗”之豪迈气概,想要体味一把牙根酸软之酣畅境界。于是,一个小人儿便抱着一大篮杨梅,坐在庭院下,想象自己为一介女侠,誓与杨梅“一醉方休”!
最后是否如愿体味到那番酸爽我忘却了,只是家乡的杨梅能让人产生这般大快朵颐的快感,这成为我铭记至今,不断回味的高峰体验。
2.杨梅之采摘时节
江南的梅雨季总像闺中怨妇的泪,淅淅沥沥,欲说还休。端午过后,梅雨便渐渐消停了。这时便到了杨梅采摘之季。我曾经跟着父亲去拜访他的一位兄弟,他家便有着大片大片茂盛的杨梅林,我们顺着郁郁葱葱的杨梅林,呼吸着自然的山林野气,摩拳擦掌地向那片梅林“进军”。
然而山坡并不平缓,陡直得让人攀爬颇觉费劲。尤其是脚下铺满了一层落叶,雨水未干,极其湿滑。可这并不足以让我打退堂鼓。眼巴巴地望着农人们熟练地攀上高高的疏枝,将最顶上的杨梅收入囊中。而毫无爬树技能的我只能使劲伸展手臂,或纵声一跃,“撕扯”下悬于头顶的几颗“黑珍珠”;或干脆坐于青青的草丛间,听着杨梅落地的声音,随意地采摘几个还带着露水的杨梅塞进嘴里。
不一会儿,每个人的嘴巴都带着黑黑红红的汁水。衣服上也留有杨梅的吻痕。回到家,洁白的衣服变得五彩斑斓,好不绚烂,被母亲一番训斥。可我却毫不委屈,幸福而满足地咧着嘴微笑。
3.杨梅之三十六变
冰冻杨梅——杨梅采摘后,不宜久放与冷藏。中学时代母亲为了让期末才归家的我尝到杨梅,常常会将杨梅放入冰柜中存放,这也是最为普遍的一种存放方式。炎炎夏日,来上几颗冰冻杨梅,甘甜的味道夹杂一丝冰冷的酸爽,放在嘴里同舌头迅速融合崩塌,那点难耐的酷暑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杨梅烧酒——而除了存入冰箱,母亲还会挑选几个广口的玻璃瓶,浸几瓶杨梅烧酒,那粒粒饱满的杨梅浸染在香气浓郁的烧酒中,透着杨梅的红润,透着玻璃的鲜亮。晚餐时分,父亲便怡然自得地从中拣出两颗杨梅放入酒中,闭眼小酌一杯,一天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了。
糖水杨梅——家中若有小孩,便可制作糖水杨梅。方法极其简易,把糖与杨梅混合放入水中煮开即可。酸甜可口,嫣红的色泽诱人极了。来上一碗,满嘴的甜蜜,老少咸宜。实为夏季消暑之绝佳饮品。
4.杨梅树已亭亭如盖
记得归有光曾在《项脊轩志》的结尾这样写道:“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看似风淡云清的日常细节,却透露出无限的情意,言有尽而意无穷。
在我大学离家前夕,因我喜好杨梅,父亲便在门口的庭院栽种了一棵杨梅幼苗。起初瘦弱不堪,在每年的台风季我甚至担忧它是否能够存活。如今三年已经,我已不复初进大学的稚嫩青涩模样,而院中的杨梅树也早已生长地郁郁葱葱,修长茂盛。
就在前不久,父亲向我发了两张杨梅树结出青色杨梅的图片,并淡淡说:“等你回家,它变成熟了。”我望着那亟待成熟的青杨梅,思乡之情喷涌而出,却又如鲠在喉,竟一下子无语凝咽。或许,真正等待我的,不是杨梅,而是父母那日益苍老却又满含深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