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真有个女同事叫小罗。小罗一头棕色的卷发,大眼睛,身材高挑,喜欢踩恨天高,每次距离办公室方圆百米起,就能听到短促有力音色清脆的节奏声慢慢逼近。91年出生的女生如今竟已担任产品部经理,大概确实是个勤奋的姑娘。说来奇怪,她也算不上是小真的上司,可每次那个熟悉的脚步声靠近,小真就由内里地感到焦虑,身体自觉地端坐起来,在Excel与新闻页面无目的地切换。
小真入职没多久,却常听见大伙儿叫这姑娘罗总罗总的。小真舒了一口气,心想这种局促感大概来源于罗总行事果断,或不笑时候的冰山脸,再或者每日必响起的从容又高速的节奏声。小真曾经可烦高跟鞋了,如今却生出了点崇拜。
二
周五晚6点58分,小罗下班从公司出发,开着她新买半年的小钢炮。小钢炮的出现给她的生活带来了不少乐趣,比如每次从环山路进隧道,她就习惯性换S档,然后以鞋跟为支点,左右60度不断切转。这种感觉就应了某句名言——给我一个支点,我可以支起……额,一个哑黑色小钢炮。
出隧道的转角,小罗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嘴角一咧——是公司新来的小姑娘,骑着公司门口停着一堆的共享单车,吃力地上坡。吃力地……嗯,停下来推车了。小罗摇摇头,轻踩刹车移下车窗笑:“车停路边,我捎你一程。”
这个骑共享单车吃力爬坡最终还没有爬上,然后被偶然路过的小钢炮解救的姑娘……就是小真。
隧道上桥的岔路,轰隆一声。小罗下意识踩了半下刹车,感觉到旁边有惊慌的神态,目光才不慌忙地从手机屏幕收回。
“附近有几个职业学校的哈雷发烧友,这一路段有三两个还算刺激的转弯,以及几个凑合的斜坡,深得那些发烧友的喜爱。”
小真的脑子这才从真空中抽了回来,认真地对小罗的高跟鞋端详了三秒,说:“高跟鞋和小钢炮算混搭?”
空气似乎停顿了0.3秒,撇开正常交谈的对话间隙。
“改天带你去跑赛道吧。”小罗说。
“换鞋么?”
“哈?哈哈,换啊。”
“好。”
两人相视了0.5秒,笑。
三
严格意义上讲,那段聊天是小真工作以后第一次真正的聊天。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同小罗去赛道,可那不是重点。
那晚小真是约了大学的朋友阿浅共进晚餐,毕业之后也估摸有个一年半载没见了,于是点了两杯温和的鸡尾酒。小真聊了小罗,阿浅聊了大四一次寄丢了一整箱冬日衣物的事儿。
她喝了一小口酒,淡淡的说,“一袋衣服大概也就4000多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当时特别难过。我给我妈打电话,我妈说她听到也会难过啊,让我不要再说。我当时突然就不知所措,怕自己哭,挂了电话……”
阿浅说事情的时候,语气很淡,让人忍不住打起精神来听,因为一个不留神,可能就会错过重要的细节。小真同往常那样,习惯性的注视着阿浅的眼睛。阿浅的眼睛很亮,目光很专注,奇怪的是她专注的点却从来不在那些贪婪地欣赏着她的人。阿浅抬起头看了眼小真,那专注的眼是能看穿人的。小真似乎一下子明白了,那种难过,就好像涌入气管的芝士奶茶,浑厚粘稠,能让人窒息,得立刻大声咳才行。可阿浅当时安静极了。
小真不会安慰,心想自己竟像个笨拙的少男,很不对节奏地拍了下阿浅的肩膀,买了单。
小真想,那芝士奶茶还粘在气管呢,阿浅又吃了这么多,一定更不好受了,突然很想买个礼物送给阿浅。她挽着她,走进了一家酷玩店,买了一辆小钢炮模型,送给了阿浅。
阿浅拿在手上,用她特有专注地眼睛看着它,没有犹豫就收下了。小真笑了,她觉得充实,似乎很久没有这种充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