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5-6 二百〇三课
古文经典交流学习群 郭老师
郭志强,1996年毕业于河南大学历史系 ,中学高级教师,曾任《中学政史地》编辑部主任。
8.16 子曰:“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吾不知之矣。”
在这一章,孔子列举了三种品行,对于这三种品行孔子表示十分反感和不理解,因为它们不符合中庸的基本原则。所以孔子的评价是“吾不知之矣”,就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它们,或者是我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首先来看第一种品行,“狂而不直”。“狂”就是狂妄,“直”就直率,正直。一个狂妄的人,一般都自以为了不起,所以往往都比较直率。意思就是无论好坏有啥说啥,从不掖着藏着。
狂妄换一个词表达,就是过度的自信。如果一个人特别的自信,同时又有理想,有干劲儿,特别知道进取的话,这当然也可能是一种好事。但是如果仅仅狂妄而不正直或者是不直率的话,那比较危险了。这种人和打肿脸充胖子逞强的不一样,他是打肿别人的脸来充自己的胖子。孔子就认为这种人没办法进行教育,不可救药。
“侗而不愿”,“侗”就是无知的状态,“愿”就是谨慎、老实,也就是我们说的憨厚。而“侗而不愿”呢?那就是憨而不厚了。如果一个人老实敦厚,处于一种无知的状态,这似乎算不上多大的错误。但是一个无知的人,又不谨慎,时时处处草率鲁莽,这种情况孔子认为是很糟糕的,也是难以教育的。
“悾悾而不信”,“悾”是诚恳、谨慎的意思。两个“悾”,叠加起来使用,就是什么样的样子。“悾悾”,就是胆小谨慎的样子。“信”,就是诚实守信。意思就是,一个人表面诚恳谨慎,却不守信用。我们知道,一般胆小的人都不敢轻易去骗人,做事也都是老老实实的。如果一个人既胆小,又不诚实,你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想啥?孔子对于如何教育这种学生也是束手无策。
总之,狂妄者一般都比较直爽,而无知者又通常比较谨慎,胆小的人大多是诚信的,这都是正常的状态。但是,“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那就不符合常态了,连圣人都搞不清如何去面对他们,如何去教育他们。
孔子的这番话给我们一个很大的启示。就是一个人总是有优点的,同时也会有缺点。我们不怕一个人有缺点,就怕缺点加缺点。不同的缺点累加到一块,往往会造成致命的危害,会把事情变得非常糟糕。
最后“吾不知之矣”。这个“知”的解释是有点争议的。第一种解释,就是这三种品格如何形成的,孔子说“吾不知之矣”,就是我不了解是怎么这样的。另外一种理解,就是“之”作动词,就是“处理、对待”,就是对于这种学生,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如何去处理,或者说如何去教育。
孔子作为一个教育家,据说有弟子3000,而贤达之人只有72个。按今天的算法,优秀率并不高。这说明孔子在推行教育的过程中也遇到了一些难题,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通过教育成才。有的在老师的教导下,可以向上进步,向善发展,但也肯定会有一些学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教来教去也没有什么进步,让夫子也不得不发出这样的一种感叹,“吾不知之矣”。
孙中兴详解
这章是孔子感叹当时的人已经落入不正常的状态,实在要不得。
孔子感叹地说:“狂妄自大而不正直,还未成器就已经没有志向,自己无能还不相信别人,我真搞不懂这些人想要怎样!”
这章的第一句“狂而不直”在其他章节都有类似的讨论,所以问题不大。“侗而不愿”及“悾悾而不信”则都只在此处出现,甚至其他先秦两汉文献都没这样的用语,所以需要解释。
“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这些关键词的解释呈现一种“解释上的断裂”:“侗”是“未成器之人”(孔安国、皇侃和邢昺),朱子的解释不同,说是“无知貌”。“愿”则都是“谨愿”(孔安国、皇侃和邢昺)或“谨厚”(朱子)或“善”(郑玄),也就是“忠厚老实”。“悾悾”,是“悫”(孔安国、皇侃、邢昺),就是“诚恳”,朱子却说是“无能貌”。
孔子经常拿“狂”和“简”或“狷”对举(《公冶长篇》5.22和《子路篇》13.21),这些人虽然“斐然成章”(耀人的表现),但是两者都不是“中庸之道”,“狂”者“太过”,“简”者或“狷”者“有所不及”。如果单举“狂”一字,则是因为“好刚不好学”的流弊所造成的(《阳货篇》17.7)。孔子也比较过古今的“狂”:“古之狂也肆,今之狂也荡”(《阳货篇》17.15)。简单说,都是过激、没有以礼节制的行为。孔子这里隐含着“狂”而且“直”是比较好的状况,虽然这也不是最上乘,因为“直”还是要有“礼”节制才是“中庸之道”,否则“直而无礼则绞”,常会让人受伤。孔安国的解释是“狂者进取,宜直也”。
“侗而不愿”,皇侃承继孔安国的解释说:“人幼未成人者情性宜谨愿,而当时幼者亦不谨愿也。”我觉得如果“侗”是“未成年之人”或“无知”,则“愿”恐怕可以从“诚恳”或“无知”引申到“志于学”(《为政篇》2.4)。孔子一定是感叹:“少不学,老何为?”
“悾悾而不信”,皇侃承继孔安国的解释说:“野悫之人宜可信,而于时野悫者皆诈诡,不复宜可信。”这里把“信”讲成是别人对这些“悾悾者”的信任和信赖。可是我觉得应该是反过来解释:“这些悾悾者诚恳或无能,还不能相信别人。”这才是孔子感叹之处。
“吾不知之矣”,解成“我不能知测”(皇侃),刘宝楠说“夫子于失常度之人,不能知之”,似乎不妥。朱子解成“甚绝之之辞,亦不屑之教诲也”,这样的解释不就打脸孔子自己说的“有教无类”?黄怀信认为是“不知其故,无奈之辞”,似乎也不妥适,孔子当然希望这样的人能走“中道”来矫正这些状况,怎么会不知道原因或不知道该怎么办呢?我觉得应该是孔子认为这些人自满于现状,不愿意改变,不愿意学,又不相信别人,这样是行不通的。
也许,这章该配合“互乡难与言”(《述而篇》7.29)来看,这章所说也许就是“互乡”的状况。
“里仁为美”(《里仁篇》4.1),老少安怀,朋友互信,才能创造“美仁之里”。住在“互乡”而不“互相”学习和“互相”信赖,是没法长进的。
李零讲解
这段话是讲人心不古,今不如昔。参看《阳货》17.16。
“狂而不直”,是狂放而不直率。
“侗而不愿”,是糊涂而不老实。“侗”音tóng,古书有两种训诂,一说诚悫,一说无知,前者是正面含义,后者是负面含义,这里是用负面含义;“愿”是谨厚,即老实。
“悾悾而不信”,是无知而不讲信用。“悾悾”,音kōng kōng,义同《子罕》9.8的“空空如也”,也是无知的意思。悾和侗是类似的词,字亦作空或倥。它也有诚悫和无知两种训诂。其用法与侗相近。
“吾不知之矣”,意思是,这我就不懂了。孔子习惯以“不知”表示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