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混字叔源。少有美誉,善属文。人称江左风华第一。其祖父谢安曾誉其为风神秀彻。
当初,孝武帝为晋陵公主求婿,对王珣道:“主婿但如刘真长(大名士)、王子敬(王献之)便可。如王处仲(王敦)、桓元子(桓温)诚可,才小富贵,便预人家事。”
王珣略一沉思道:“臣历数王谢子弟,风华绝代,当属谢混,虽不及真长,亦不减子敬。”
孝武帝拈须微笑道:“如此甚好,小女知足矣。”未几,孝武帝崩,公主守孝,不便婚嫁。袁山松闻之,欲以己女妻之,王珣听闻后,劝阻山松道:“卿莫近禁脔。”袁山松乃止。
当初,晋元帝始镇建业,公私窘迫,每得一豚,以为珍膳,项上一脔,滋味尤美,分肉之时,留元帝享用,群下未尝敢食,于时呼为“禁脔”,故王珣因此为戏言,委婉劝阻袁山松。后谢混终得配公主,袭父爵。谢混文采风流,择其诗赏之。
《游西池》谢混
悟彼蟋蟀唱,信此劳者歌。有来岂不疾,良游常蹉跎
逍遥越城肆,愿言屡经过。回阡衩陵阙,高台眺飞霞。
惠风荡繁囿,白云屯曾阿。景昃鸣禽集,水木湛清华。
褰裳顺兰沚,徙倚引芳柯。美人愆岁月,迟暮独如何?
无为牵所思,南荣戒其多。
其中水木湛清华一句,为清华大学得名由来。
吴兴太守庾桓恐郡民复应孙恩,杀男女道徒数千人。孙恩转寇临海。朝廷大震,遣冠军将军桓不才、辅国将军孙无终、宁朔将军高雅之拒之。
是年冬,十一月,高雅之与孙恩战于余姚,孙恩仍用杀谢琰之计,佯败走,诱高雅之来追,追至道路狭窄之处,伏兵四起,高雅之军大败,退走山阴,死者十有七、八,北府军着此两败,元气大伤。朝廷忙下诏以刘牢之都督会稽等五郡,亲率师来击孙恩,孙恩不敢与敌,退走入海。刘牢之东屯上虞,使刘裕戍句章(今宁波鄞州,读音为勾)。吴国内史袁山松筑沪渎垒(今上海吴淞江口)以备孙恩。袁山松,袁乔之孙。袁乔为桓温司马,曾随桓温征伐成汉,立下大功。
袁山松性情秀远,擅长音乐,曾改作旧歌《行路难》,酒酣高歌,听者无不下泪,时人号为一绝。每出游,好令左右作挽歌,人谓之"袁道上行殡。"袁山松与羊昙之唱乐、桓伊之挽歌,并称"三绝"。
其诗有“菊”一首,试赏析之:
灵菊植幽崖,擢颖陵寒飙。
春露不染色,秋霜不改条。
其行路难已失传,后宋鲍照曾为仿作,试赏析之:
《拟行路难·其三》鲍照
璇闺玉墀(chi)上椒阁,文窗绣户垂罗幕。
中有一人字金兰,被服纤罗采芳藿。
春燕差池风散梅,开帏对景弄禽爵。
含歌揽涕恒抱愁,人生几时得为乐。
宁作野中之双凫,不愿云间之别鹤。
隆安五年,(公元401年)二月初一,孙恩出浃口,攻句章,不能拔。刘牢之击之,恩复走入海。
三月,孙恩北攻海盐,刘裕尾随而至,筑城于海盐故治。孙恩日来攻城,刘裕屡击破之,斩其将姚盛。然城中兵少不能持久,刘裕遂想出一计,入夜之时,偃旗息鼓,明晨开门,使老弱兵丁数人登城。恩军在城下遥问刘裕所在,城上老兵答道:“裕惧天兵人多势众,昨夜已遁走矣。”恩军信之,争相入城。刘裕伏兵于街道两旁,奋击恩军,街巷狭窄,恩军大队施展不开,遂大破之。孙恩在城下大骂:“寄奴,寄奴,克母克父。”孙恩知城终不可拔,乃转兵向沪渎,刘裕复弃城追之。
海盐令鲍陋遣子鲍嗣之率吴兵一千,请为前锋。刘裕道:“贼兵甚精,令郎新募之军,尚不习战,若前锋失利,必败我军。可令其在后为我军声援。”鲍嗣之不从,怒道:“德舆何轻我也。贼人经此大败,已成鼠窜之势,我当追奔逐北,如虎驱羊,德舆不欲我分功乎?”。刘裕默然无语,乃命嗣之为前锋。
刘裕恐其有失,乃多伏旗鼓在后,鲍嗣之率前锋与孙恩军交战,刘裕军在后举旗鸣鼓,贼以为四面有军,不敢死拼,乃退。鲍嗣之率兵追击,刘裕劝道:“贼未大败,不可轻往,恐中埋伏。” 鲍嗣之初涉战场,兴奋异常,觉贼败不追,甚怪异之,不听,率军追击,刘裕无奈,率后军随之。
鲍嗣之追至一山谷中,果然中伏,几度冲杀不出,战死当场,随行千人俱死。刘裕大惊,率军急退,且战且走,所率之兵死伤殆尽,退至刚才战场处,刘裕令左右停下,脱取死人衣物,搜检钱财,以示闲暇。左右大惊道:“将军此时不走,恐无生望也。”刘裕道:“我等已人困马乏,乘此功夫歇息一刻,贼必不敢来,若我等急退,贼知我惧,拼死来追,我等无生还理。”众人将信将疑。恩军来至此处,见刘裕等人在打扫战场,悠闲之极,疑四周有伏兵,不敢逼近。刘裕休息已毕,一跃而起,大呼更战,贼惧而退,刘裕等人得以生还。
孙恩转兵攻沪渎,陷垒,杀吴国内史袁山松,死者四千人。山松部将李祥冒死收其骸骨归葬。山松子孙留居守庐。上海之袁姓乃是袁山松后代。
六月初一,孙恩自沪渎发兵,杀至丹徒(今镇江),有战士十余万,楼船千余艘,建康震骇。初二,内外戒严,百官入居省内,随时召对。冠军将军高素等守石头城,辅国将军刘袭栅断淮口,丹阳尹司马恢之戍南岸,冠军将军桓谦等备建康白石山,左卫将军王嘏等屯中堂(宫城),征豫州刺史谯王司马尚之入卫京师。
当初,刘牢之自山阴引兵截击孙恩,然军行迟缓,人未至而孙恩已过,闻孙恩将至丹徒,虑镇所被占,全军皆惊,乃使刘裕自海盐率军入援。
刘裕因嗣之大败,损兵折将,新募之兵不满千人,得令后倍道兼行,一日步行百里之遥,竟与孙恩同至丹徒。刘裕众既少,加以涉远疲劳,而丹徒守军莫有斗志,人人皆谓刘裕必败。
孙恩率众鼓噪,登蒜山,居高临下,扬鞭一指丹徒城,对左右道:“北府号称精锐,我今日取其老巢,可堪为天下笑。”左右皆放声大笑。
丹徒自古民风彪悍,也不惧厮杀,山下居民皆荷担而立,坐观成败。刘裕令军列阵,慷慨言道:“我等皆北府子弟,今贼犯我家乡,尔等如之何?”军士皆振臂高呼:“杀无赦!”刘裕哈哈大笑道:“与诸君一同对敌,虽死无憾。”言毕,又摘去头盔,脱去上衣,手舞双刀,如一支利箭,冲向山上。其他众军士也都纷纷效仿,裸去上身,手持刀枪,一同杀上山去。
山上孙恩军看刘裕杀到,知其厉害,纷纷闪避,皆惊呼道:“黑龙来也。”有些恩军不知深浅,冲下山坡,然其身着铠甲,不甚灵活,被刘裕军几个回合便杀死,余众大溃,孙恩制止不住,逃下山去。城头上丹徒守军见刘裕大破敌众,也打开城门,杀将出来,孙恩军被前后夹击,到处乱窜,投崖赴水死者甚众,孙恩狼狈不堪,仅得只身还船。
然孙恩水军尚全,犹恃其众,不在丹徒停留,寻复整兵径向京师。后将军司马元显率兵拒战,数战不利。会稽王司马道子也对此束手无策,无他谋略,唯日日祷于蒋侯庙,乞求平安。
据传蒋侯庙神主蒋子文,乃广陵人,嗜酒好色,佻达无度,常自谓骨已清,死当为神。汉末时为秣陵尉,一日逐贼人至钟山下,为贼人击伤额头,因解绶缚之,有顷遂死。东吴先主初年,数次显灵,百姓深信不疑。吴主孙权遂封蒋子文为中都侯,封其侄子蒋绪为长水校尉,立蒋神庙,转号钟山为蒋山,自是灾厉止息,百姓遂大事之。
孙恩军渐近京师,群情汹汹,惊惧不已。谯王司马尚之率精锐驰至,径屯积弩堂。孙恩楼船高大,逆风不得疾行,数日乃至白石。孙恩本以诸军分散,欲袭其不备。既而知司马尚之已在建康,复闻刘牢之率兵已还,至江北新洲,恐腹背受敌,不敢进而去,浮海北走郁洲(今连云港云台山)。孙恩船队过广陵时,别遣将攻陷广陵,杀男女三千人。宁朔将军高雅之因前次在山阴大败于孙恩,广陵又为其辖地,心中大不忿,率水军追之,于孙恩大战于郁洲海面,孙恩楼船高大,在江上行驶不便,在海上颇为灵活,往来迅疾,将高雅之船撞碎无算,雅之大败,遂为孙恩所执。
桓玄在荆州,厉兵秣马,常伺朝廷之隙,闻孙恩进逼京师,建牙聚众,上疏请讨之。司马元显大惧。恰逢孙恩军退,元显以诏书止之,桓玄心有不甘,无奈解严。
朝廷诏以刘裕为建武将军,下邳太守,与刘敬宣率水军共讨孙恩于郁洲。
一日,刘裕携刘敬宣着便服乘渔船出海,侦察敌阵,船至一处海湾,船夫指着山上一处庙宇道:“客官,此处为三官庙,孙天师便住该处。”刘裕定睛观瞧,海湾里密密麻麻停了数百艘大船,船帆尽落,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不禁大笑。刘敬宣道:“德舆,贼人近在眼前,还敢发笑,惹人耳目,你我惧死矣。”刘裕道:“为大将者,不亲临敌阵,何来破敌之策。若恩军与我海战,我苦无胜算。今其停泊港湾,我使小船攻之,必可胜之。”那船夫在旁听得目瞪口呆。
刘裕笑道:“船家,将我二人送至孙天师处,可得万金。”刘敬宣闻言,脸色为之一变。那船家倒也识趣,连呼:“不敢不敢。愿将军早日破贼,还百姓清净。”遂驾船返回陆地。
入夜,刘裕率人驾小船悄悄靠近三官庙,以火箭射之,孙恩船不及解缆,烧着无数,遂大破之。高雅之乘间得脱。孙恩由是衰弱,复沿海南走,刘裕亦尾随而邀击之。
十一月,刘裕追孙恩至沪渎、海盐,又破之,俘斩以万数,孙恩遂自浃口远窜入海。
元兴元年(公元402年)三月,孙恩又至海上寇临海,临海太守辛景击破之,自此孙恩所虏三吴男女,死亡殆尽。孙恩恐为官军所获,又觉前途渺茫,在船上与众男女日日欢歌醉酒,复食五石散。一日食散后,燥热难耐,自言自语道:“我自成仙去也,尔等随我同往。”乃跳海而死,其党及妓妾从死者以百数,徒众惊愕不已,纷纷跪倒叩头,谓之“水仙”。
余众数千人惶恐无主,复推孙恩妹夫卢循为教主。卢循,属范阳卢氏,东汉卢植之后,西晋名士卢谌(chen)之曾孙也。
卢谌清敏有才思,好老庄之学,善属文。晋武帝看中他,拜为驸马都尉,欲尚荥阳公主,未及成婚,公主得病死。
卢循为人神采清秀,善草隶、弈棋之艺。少时,沙门慧远善观人之相,尝谓之道:“君虽体涉风雅,而志存不轨。”卢循大笑道:“如魏武何?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也。”慧远摇头道:“君多谋而不断,心狠而不毒,比之文帝尚且不如,况魏武乎?”
时太尉桓玄入朝秉政,欲安抚东土,乃以卢循为永嘉太守。卢循虽受命,而寇暴不已,此乃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