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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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花月夜倚在门旁,双眼痴痴地望着远方,嘴里不断重复着方才看到的那首诗句,书卷不觉地从手中滑落。簌簌的飞雪也似不懂哀怨般,洋洋洒洒落满了满头的青丝。
“哎呀,小姐,风雪这么大,你怎么又站在门口了?惹了风寒如何是好?”说话间,奴婢海棠一手扬起袖子遮在花月夜的头顶,一手将花月夜往屋里拉。
海棠麻利地弹去她发间的白雪,将刚取来的红帕子盖在花月夜头上,性子淡如霜的小姐,在漫天飞雪的陪衬下,极为冷绝。
“小姐,迎亲的花轿就快到了,你莫着急。”海棠安抚着,想要将花月夜牵引回榻边坐着。
“海棠,还是没有他的信吗?”
花月夜却纹丝不动,两滴清泪从眼角滑落,她本以为自己无法面对这一刻,可没想到真的来临时,倒也不似那般撕心裂肺。
也许,在经年的等待中已经耗尽了所有期冀。
海棠充满喜悦的眸光瞬间黯淡了下来,她知道,那是小姐心中的遗憾,也是小姐青春年少中刻骨铭心的痛。
她曾数次打探消息,有人说那个少年战死沙场,也有人说那个少年已叛变敌军,是死是活是个谜。
“小姐,这是他的来信。”海棠颤抖着双手从袖兜里拿出那一封她临摹数次的信,唯有这样,小姐才能放下心结,安心出嫁。
日盼夜盼的人终于有了回音,花月夜不禁失声轻泣,虽然她等了许久,可他终究没有忘记自己。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吧。
花月夜迫不及待地撕开信,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稍纵即逝的喜悦却被寥寥几字坠入痛苦深渊:阿月,归期无期,吾心已非,望汝觅得良婿,得偿所愿。
“长风,你不在,我又如何得偿所愿?”
似有重石压在心口一般,花月夜拍抚着胸口,却怎么也无法减轻难受。多年来唯一的坚持在此时土崩瓦解,她像断线的风筝一样摇摇欲坠,从前,无论发生什么,都有长风在身后,可如今,连唯一的念想都消失殆尽。
花月夜喉头一动,久积于心的郁闷随着鲜血喷涌而出,在信上绽开朵朵血花。
“小姐!”海棠急切地搀扶着,生怕眼前的人一眨眼就不见了。
“海棠,扶我出去再看一次雪吧。”花月夜的声音喑哑,带了些许的乞求。
“小姐,这……不行。”
小姐那么弱的身子,是承受不住这些风霜的,海棠没有答应。
“海棠,你知道长风出征前的那一年,我在生辰日上许了什么愿望吗?那时我在长明灯上写了希望跟长风白头偕老。可是长明灯并不灵验,而长风也说话不作数,没有回来娶我。如今,这场雪来的突然,想必是为了满足我最后的夙愿。”
“这些雪曾经落过在他的身上、发上,也曾感受过他的气息,如今我要另嫁他人,以后同长风没有可能了。呵呵,我不像他一样言而无信,让风雪染白我的发,如此也算实现了同他白头的诺言。”
海棠是花月夜同长风将军之间感情的见证者,再听花月夜提起往昔,早已泪流不止。
“小姐,你稍等,我给你披件大氅。”
苍茫大地中,一抹红色身影犹如将凋零的玫瑰,感受着人世间最后的寒凉。
02
……
花、徐两家为对门,但却是世仇,倒也不是因为什么大事,据说是花家老太爷养的画眉鸟,每日必在下朝回家的徐老太爷的脸门上拉下一坨不明物体。徐家认为,这是花家对他们的羞辱。而花家认为,这是徐家对他们的污蔑。
故而,花月夜与徐长风从小便被教育,不能对彼此友善。
小时候,花月夜喜欢吃糖葫芦,徐长风便偷偷往山楂肉里塞了辣椒,看她辣得皱眉的模样,却不禁好笑;在她及䈂礼上,徐长风冒充花家的门童,将宾客的送礼全收回了徐家,事后,徐长风被花月夜打得痛哭流涕。
等到花月夜出落得亭亭玉立之时,求亲之人踏破了门槛,但都被徐长风一一打发,不是散布谣言说花家四小姐得了无法治愈的传染病,就是到处宣扬花月夜是个吃人的母老虎。
最后导致花家门前冷落,再无求亲之人问津。
花月夜虽为女子,可却喜欢同男子一样练武,尤其那一支长枪使得出神入化,令徐长风都瑟瑟发抖。
那一天,她一袭白衣,手持红缨枪,将徐府上下搅翻了天,缘由便是徐长风破坏了她的姻缘,她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徐长风迎战了二十回合后,便败下阵来,花月夜锋利的枪喙抵在徐长风的喉间,明亮的双眼透露着胜利的喜悦。
“徐长风,你把我的夫婿都赶跑了,你说怎么办?”
徐长风将枪喙挪开,咧嘴一笑,“阿月,这有何难?我长风军将士这么多,随便你挑,不过看不看得上你,这就是他们的问题了。”
见花月夜注意力转移,话音还在回荡,徐长风便像风一样溜走了,据说这一次,花月夜追着徐长风跑了一个时辰。此后,花月夜的母老虎之名响彻全城。
……
又十月,边塞动乱,身为镇国将军的独子,徐长风必首当其冲,领兵出征。而花月夜因枪使得无敌,自觉寂寥,想着彪悍的匈奴也许能逢个对手,于是乔装在长风军中,跟随徐长风出塞。
初次征战的徐长风缺少经验,斗不过狡猾的敌人,险些丧命。如果不是花月夜及时使出红缨枪挡在徐长风身后,那一刀就会砍在他的背上。
“花月夜,怎么是你?!”
“你死了我找谁算账。”
一匹白马驰骋在沙场,如鱼得水,而背上的女子挥动着手中的红缨枪,将敌方的士兵从马上一一挑落。
“匈奴也不过如此。”意气风发的花月夜得意地瞥过满地的残兵,却忽略了来自战场之外的危险,轻敌是致命的。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支穿云箭,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射穿了花月夜的肩胛骨,手中的红缨枪坠落。
那一瞬间,那一箭,将她的少年意气射得支离破碎。
这一年,无法再挥舞长枪的花月夜将自己锁在家中,整整一年没有出门一步,整个人就像霜打蔫的草,毫无生机。
“阿月,我将伤你的那个贼子杀了,将他的头颅挂在城墙上暴晒了一个月,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阿月,你不舞枪了其实挺好,多学些琴棋书画,温婉气质说不定一下子就养成了。”
“阿月,明天就是元宵节了,听说街上有好多好玩的,不如我带你去走走,花多少银子都成。”
……
关于花月夜的伤,徐长风是有愧疚的,可更多的是心疼,从前那么爱动的一个人,如今闷在屋里一动不动,那该是多难过。他每日必来花月夜门前,试图唤醒曾经那个活泼的少年,再见那温暖如阳的笑容,再听一听那风铃般动听的笑声,即使是吵耳的打骂声,也是极好的。
而花月夜仿佛落入无尽的黑暗中,自己怎么走都走不出来,看着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红缨枪静静地躺在那里,而她再也无法拿起,曾经遥想带着它带领千军万马,守家卫国,如今,真的就只剩梦一场了。那一箭伤,伤的不只是躯体,更是毁了她的梦想。
徐长风每日的问候叮咛,像煦煦和风,像微微曙光,缓缓指引着她,开导着她。
而这一次,徐长风来到她门前,驻足了好久,才缓缓开口,情绪有些低迷,语气暗含着悲伤。
“阿月,明天是你的生辰日,陪你过完这个生日,后天我就要出发边塞了。匈奴来势汹汹,我军不敌,一退再退。阿月,你要振作起来,这样我走了也安心。”
“阿月,父亲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是丞相家的千金,那样娇气的女子跟我的气质一点都不搭,我以心有所属拒绝了这门亲。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个秘密,那就是我喜欢……”
门“哐啷”一声打开,生生打断了徐长风未说完的话,许久未见光亮的花月夜皮肤白得像凝脂,似重生的水芙蓉,恢复往日生机。
“嗳,徐长风,不就打个仗嘛,磨磨唧唧的!你走了也好,耳根子清静。”
“这是我长枪上的红缨,能僻邪,战场杀气重,给你护身!”花月夜将手中的红缨扔了出去。
徐长风接住红缨,指腹摩挲着,嘴角却不禁扬起一丝弧度,“人在它在,人亡它毁。”小心翼翼绑在他的长风刀上,那一抹红,似一撮火苗,既代表着生还,也代表着死亡。
“阿月,若我凯旋,嫁我可好?”
花月夜白皙的脸庞染了红云,对上他深情的双眸,狠心的话噎在喉间,点了点头,“如果你能活着回来,我就答应你!”
……
又三月,战争停息,却始终没有长风军归来的消息,有人说长风军全军覆没,那长风将军誓死不从,被敌军砍了四肢,最后曝尸荒野;也有人说,长风将军通敌,为了荣华富贵,留在了匈奴之地。
这两个说法,花月夜哪一个都不肯相信,她不相信他会死,也不相信正义凛然的他会叛变。
后来,她每日到城门口眺望,看看有没有从外地来的人,能从他们身上打听到关于他的一些消息。可他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杳无音信,从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直到皇帝将她赐婚尚书公子,花家父母将她软禁了起来。
而她便将希望放在了海棠的身上,每日不听地问有没有他的来信。
……
“海棠,我仿佛又看见长风了,他手中拿着红缨,在向我招手,你看见了吗?”
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长风,我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