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假如有来生

刚放下碗，手机响了，是女儿。杨曦看了下时间：12：05分。

还没吃饭吧？杨曦问女儿。没呢，女儿幽幽的答道。

你怎么吃啊？中午饭就四十分钟时间，杨曦知道女儿这会儿不去排队，就吃不到饭了。

女儿回答：同学吃完给我带过来。十几分钟的时间，她们聊了近况，自然也少不了对女儿一番安慰：天冷了，照顾好身体，别给自己太大压力。量力而行，也要顺其自然。

女儿挂断电话的瞬间，杨曦感觉自己撑的好累。那一刻，心里萌生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如果可能，下辈子不做女人。不想自己累，也不愿看到孩子累。

刺耳的切割机声音从隔壁传来，不管严寒还是酷暑，为了赶活儿，邻居两口子带着孩子能干到夜里十点多。

杨曦时常想：比起人家的干劲，自己真的差远了。

几年来，杨曦一边抚养两个孩子，一边经营着生意。在很多人眼里，她已经很棒了。

但是对于杨曦来说，她做的还远远不够。她欠着外债，孩子那么大了，连个家也没有。

她想要努力改变，但是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个人的力量总是显得那么渺小。

很多时候，她也会感觉累，但是为了两个孩子，她必须坚强地撑下去。

每次孩子情绪低落，都会加深杨曦心底的忧虑。成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孩子还不是一样？每个人活着都有自己的烦恼。

所以，假如有来生，再也不做女人，不结婚，也不要孩子，只想一个人安静地过一辈子。

以前看到网上说周润发没有儿女，是因为妻子生产过程中，女儿因为脐绕颈夭折，夫妻俩悲痛万分。

为了妻子以后不再承受这样的痛苦，他们结婚29年，也没有再生第二个孩子。

当时看到这些的时候，杨曦还在心里想：名人也太矫情了吧？孩子夭折虽然让人痛心，但是如果她们要了第二个，时间就会慢慢抚平过去的创伤。

然而十几年过去了，想起生孩子的创痛，自己心里还不是一样有阴影？

女儿八个月大的时候，杨曦发现自己又怀孕了。

那个时候按照规定已婚女人每个季度都要接受检查。女儿小，家里条件差，当时的情况根本要不了二胎。所以发现怀孕的时候，杨曦选择了吃药终止妊娠。

第三天早上，当她发现手脚像千万只小虫在噬咬，让她坐立难安的时候，有东西从她身体里滑落。

她独自去了医院，在那家私人诊所里，医生为她清宫，上环。

半个多小时以后，她忍着轻微的腹痛回了家。

为了不让外人知道，她如往常一样干活，带孩子。

两年后，杨曦又一次怀孕。三个月的时候，经过几次检查，确定是个男孩。

一天下午，杨曦本来打算先洗完衣服，然后带女儿去洗澡。却突然发现自己见了红。

她给医生打电话说明情况，医生告诉她：什么也别做，先卧床休息。一会儿忙完，过来给她保胎治疗。

那个时候衣服才洗了一半，老公沈万良外出干活还没有回来。楼下传来卖馍大嫂的叫卖声，她跟不到三岁的女儿商量：在楼上等会儿妈妈，让妈妈下去买馍。

女儿不依不饶，非要她抱着一起下去。杨曦只得抱着孩子下楼买馍，回来之后一边做晚饭，一边洗衣服。她得趁医生来之前先把事情做完。

医生打来电话说家里来人，走不了。杨曦只得打电话给老公：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出血了，打电活医生说这会儿来不了。你早点忙完去医生家里帮我带点药回来。

那天晚上忙完上床的时候已经八点多钟了，女儿不睡。杨曦本来想让沈万良陪会儿女儿，但他说有事得回老家一趟。

杨曦深感不适，也只能陪着女儿，直到她十点多钟睡去。

一个晚上杨曦都在不适中度过，凌晨三四点，肚子开始隐隐作痛。杨曦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不知道孩子能否保得住。

杨曦给医院妇产科上班的表妹打电话，表妹说具体情况只能等到天亮去医院再做决定。

五点钟的时候，杨曦肚疼实在撑不住了。就给医生打了电话，让老公去接人家来家里。

老公走后，杨曦感觉自己的出血量在不断增加。担心染到床上，她把给孩子买来认图识字的塑料画纸垫在身下。

但是一阵阵的肚疼，就像是生孩子的前奏。杨曦感觉要小解，只得勉强起床，蹲在便盆上。血不停地往外流，杨曦伸出手够到桌子上的电话：你们到哪了？我好害怕，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老公说已经在路上了，快到家了。刚放下电话，感觉有东西从身体里迅速下滑。杨曦恐惧地往下看，孩子已经下来了，就那样倒坠在那里。杨曦蹲在那里不敢动，血已经流了半盆。

医生终于来了，不知道她怎么弄的，孩子脱离了杨曦的身体。医生看了看说：是个男孩，可惜了。

老公扶杨曦上床，医生说：她出血太多，得赶紧打针止血。你赶紧找车，咱们还得进城，担心流不净，可能还得进行清宫手术。

杨曦已顾不了太多，只记得去医院的路上，一个劲的发渴。医生说她失血太多，脸色很苍白。

二十分钟以后，她被扶上手术床。不知道是天气太冷，还是心里恐惧，杨曦感觉自己浑身发抖，牙齿都在打颤。

手术进行了快一个小时，在杨曦心里却漫长得像等了一个世纪。听着冰冷的器械交替碰撞的声音，每一下都在狠狠撕扯着她的心。

回到家里，杨曦忍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一次次从噩梦中惊醒。

虽然半个月后她的身体慢慢恢复正常，但是失去孩子的痛苦，还是让她时常在心底自责：为什么连保护好孩子的能力都没有，是我做错了什么，老天故意要惩罚我吗？

随着时间的推移，心底的伤口慢慢愈合，结痂。

后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杨曦渐渐意识到：可能冥冥之中，老天早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或许，命中注定她和这个孩子无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