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到底爱谁

早上，护士给江晨月量了体温，血压，脉搏，生命体征良好，昨晚也排了气，一切证明她的身体正在正常恢复。当班医生给她换了第一次药，之后，她被转至普通病房，在这里养几天，就可以出院了。

手臂上刚刚扎上针，苏咏馨和袁也就过来探望了。苏咏馨手抱一束鲜花，袁也则提了一大袋营养品。

江晨月开心地望着这一对姐弟，“谢谢你们啊，大清早来看我。”

“都好些了吧？”苏咏馨快人快语，“你就好好养着吧，你的课我都给你带着呢，虽然水平有限，但眼下还对付得起。”

江晨月笑了，看着袁也，“你的作品做好了吗？”

袁也点头，“已经发过去了，就等结果了。”

江晨月一挑大拇指，“好样的，一定会成功的。”

“呵呵，也不一定，那个大奖赛是全国范围的，全国上下，人才济济，我未必能行。我只是想看看，我的能力到底居于什么样的水平。”

“我相信你的能力，”江晨月肯定地说，“我干了这么多年了，是良是莠，我心里有数。你这样有天分的学生，不是很多见的。”

苏咏馨笑道，“瞧瞧你们两人，一个一个劲儿地谦虚，一个一个劲儿地奉承。”

沈东辉从外面进来，手里提了一个保温饭瓶。见是苏咏馨坐在床边，就笑道，“咏馨来了？怪不得听到晨月的笑声了。”

苏咏馨连忙接过饭瓶，“打饭去了？累了吧，快歇歇。”

沈东辉憨憨地笑着，“不累，今天晨月才转到这边来。”

苏咏馨站起身来，“得了，你们小两口亲热吧，我就不在这儿当电灯泡了。连同晨月的课加起来，我这一天都不得闲，我得走了。”

“平面课让袁也帮你辅导，正好让他实践一下，你也轻松。”江晨月说。

“我早都想到了，要不我才不给你带课呢。”苏咏馨扮了个鬼脸，领着袁也走了。

沈东辉送走了苏咏馨姐弟，回头坐在江晨月的床边，“苏咏馨真是个好姑娘，有了她，你就放心地在这儿休养吧，一直忙啊忙的，躺在病床上才得了闲，看，我给你买什么好吃的了？”

说着，沈东辉打开饭盒，里面是在本市著名的滋养粥铺熬的大补粥，红枣桂圆，鲜艳润泽。

江晨月微笑，“嗯，人活一辈子，能够交到一两个好朋友，也算是幸事了。”接过粥来，“我吃完粥，你就回去吧，车摊还是要出的。”

“那怎么行，如今你到了普通病房，护士又不能总来关照你，有点啥事儿，跟前没个人照应哪行？来看望你的人发现你跟前连个看护都没有，不得心疼得掉眼泪呀。”

沈东辉说的还真没错，来看望江晨月的人还真是络绎不绝，到了中午，江晨月已经倦得睁不开眼睛了。沈东辉勒令她必须睡一觉，再有人来，他就打发掉算了。

江晨月迷迷糊糊睡去，几乎连梦都没有做。等她再次醒来，发现病房里静悄悄的，床边伏着一个人，竟然是韩星。他坐在一把椅子上，手握着江晨月的一只手，伏在床边睡着了。江晨月看着他的一头浓密的黑发，心里涌上浓浓的爱恋，亲爱的韩星，你什么时候来的？

或许是感知了她的变化，韩星一下子醒了，抬起头来，看到姐姐正在看着他，连忙说，“醒了，姐？感觉怎么样？”

江晨月点点头，“好多了，已经能下地了。你怎么来了？你东辉哥呢？”

“我让他回去了。我跟单位请好假了，这几天我每天下午来照顾你，东辉哥值上午班，这样公平吧？”韩星笑说。

江晨月也笑了，“以后不用你每天下午来，我没事的。”

“那不行，总算有我的机会来照顾你了，我哪能放弃？”韩星调皮地说，“我要给你洗衣服，换衣服，擦澡，喂饭，总之……”

“去你的，谁要你做这些，”江晨月的脸竟然红了。

“呵呵，姐，你瞧你，还老封建呢，我是你弟弟，怕什么的？”

“别胡说八道了，你来陪我说话我就开心了。快跟我说说，你自己的事怎么样了？”江晨月捣了他一下。

韩星幸福地笑了，“我和园园和好了，东辉哥劝了我一顿，我觉得是那么个理儿，要是爱一个人，就该包容她的一切，两个人明明相爱，为什么要互相折磨呢？所以我昨天已经把这事搞定了，和陆琳彻底一刀两断，然后和园园结婚。”韩星说着把脸俯过来，凑到江晨月面前，“姐，你一定想不到吧？我和园园已经决定和你一起结婚了。”

“和我一起结婚？”江晨月惊讶地睁大眼睛。

“对啊，我也要五一结婚。夜长梦多嘛，反正园园对我要求也不太高，你嫁出去了，咱家不就闲着了？我就和园园在咱家结婚得了。到时候，我们姐弟一起举行婚礼，一定会引起轰动的，你说呢？”

江晨月的心里顿时冰冷起来，韩星要和自己一起结婚？五一很快就到了，一切都该结束了吗？他就要成为别的女人的丈夫了，他再也不属于自己了。泪水忍不住一涌而出。

韩星见姐姐哭了，只当她是激动所致，把脸贴在她的胸前，动情地说，“姐，别哭，你该高兴才对嘛。我们终于都完成了人生大事，咱爸妈泉下有知一定是倍感欣慰了。我结了婚，也就成为真正的男人了，再也不用姐你操心牵挂了，是吧？你就好好过你的小日子吧，早点给我生个小外甥。我和园园肯定不会早些要孩子，我们还年轻，要好好恩爱几年再说。你就不同了，三十岁了吧？结了婚就该要孩子……”

韩星喋喋不休地说着，每一句都刺痛着江晨月的神经，她的心在滴血，痛得远远超过了腹部的伤口。她真想制止韩星，不要他再说她不想听的话，可是，又有什么比弟弟的幸福更重要的呢？只要他幸福，自己就算再苦痛又能如何？

正在痛苦折磨的时分，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江晨月如释重负般地解脱出来，推开韩星，找到自己的电话。

“晨月，你A班的结业作业呢？你批了没有？主任要看呢。”苏咏馨的声音清脆悦耳。

江晨月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项重要的工作忘了交待。

“我批过了，评语，成绩，都出完了。只是在我家中的电脑上，还没来得及发过去。”

“主任要看呢，明天有用人单位过来接洽，成绩很关键。”苏咏馨有点着急。

“要不这样吧，我让韩星回家一趟，然后用邮箱给你传过去，怎么样？”

“只能如此，你让他快点儿。”

江晨月挂了电话，向韩星说，“我这里没什么事，你现在回家一趟，我电脑F盘里有一个文件夹，叫A班作业。你给你咏馨姐发过去。”说着她拿过一张纸，把几个重要的密码写在上面，“发送完成就关机，不许乱翻我的东西。然后给我带过一套内衣来，在左柜门第二层，听见没？”

韩星领命，立刻准备动身，“姐，那我先去了。今天园园的部门有重要的活动，脱不开身，可能晚上才能过来看你，到时候让她帮你换衣服擦擦身子，好吧？”

“行。我单位的许多重要资料都在我电脑上，你不许随便翻，听见没？”江晨月又嘱咐一遍。

“听见了，我和你又不属于同行，你不用担心我会窃取商业机密。”韩星笑着开门出去了。

韩星离开医院，急忙赶回家中，老姐交待的任务于他就如同圣旨，一分钟也不敢耽误。开门进屋，打开江晨月的电脑，上了线，苏咏馨的小兔子头像便闪动起来，看样子她急坏了。

韩星找到了江晨月所说的文件，无奈文件太大，根本不可能一下子发过去，他只好把这个文件夹分成几个部分，压缩之后，用邮箱给苏咏馨传递。

“咏馨姐，你等一等，看看如果再发不过去，我就用U盘装了，开车给你送过去。”韩星在QQ上说。

“别折腾了，今天下午能传过来就行。”苏咏馨在那边回答。

他看着屏幕上表示传输速度的那一小条绿色如蜗牛般地向前滚动，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靠在椅背上，几乎就迷糊过去。突然想起前晚沈东辉所说的话，他说姐姐根本不爱他，多么奇怪啊？姐姐不爱他，还能爱谁？这么多年也没见她跟哪个男人交往过啊，莫不是还是跟苏咏馨……？

韩星突然打了个冷战，一下子困意全无。姐姐的电脑他从来都没有碰过，这里会不会有什么秘密？反正也要等，他决定趁着这大好时机查一查。心砰砰地跳，一种做贼的欣快感让他的手都颤抖起来。他先翻了一遍江晨月和苏咏馨的聊天记录，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又查了和其它几个男网友的聊天记录，也没什么东西。看来，这方面查不出问题。他决定从C盘开始逐个文件夹翻看，江晨月交待他不许乱翻的话早已经抛到了九霄云外。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压缩的几个文件夹只剩下一个没有传出去，而韩星也一个文件一个文件地翻看到了E盘。在E盘，他发现了一个可疑的WORD文档，连打开也设置了密码。

秘密一定就在这里，韩星开始兴奋。解密对他来讲不是什么难事，自己这么多年学什么来着？另外，以他最熟悉的姐姐的角度，又能有什么特别的密码呢？她的名字，全拼，简拼，手机号，生日，他全试了一遍，都不行。想了想，又用自己的所有数据再试一遍，到了生日这里，问题迎刃而解。姐姐真的是用自己的生日设的密码。韩星窃笑了，老姐，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吗？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过，你弟弟会偷偷到你的电脑上查东西呀？我看你有什么秘密，这回我可要抓到你的小辫子了。

软件运行开来，一篇隶书体的日记在韩星面前展开来。页面背景是一张韩星的照片，那是一幅他的全身照，他的手插在衣袋里，慵懒地站着，脸上是淡淡的微笑。照片由江晨月亲手制作了艺术背景，雅致，清新。

韩星看到自己无处不在地存在于老姐的空间，心里美滋滋的，目光定格在那一行行文字上，脸上突然才变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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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上了韩星——既不同父又不同母的弟弟，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弟弟。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以？可是，我知道，这是真的。不知道从哪天起，我发现我不能没有他，他的声音，他的微笑，他撒娇的样子，他身上淡淡的男人的味道，哪怕是他脱下来的臭袜子，都对我有无穷的魅力。我的魂被他牵引着，我的心不再流浪，我知道此生我没办法逃离他的牵绊。

……

我喜欢每天叫他起床，给他整理床铺，在他床头放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喜欢看着他睡眼惺松的样子，喜欢看着他撒娇不起床的样子。我喜欢看他吃我做的饭时狼吞虎咽的样子。我喜欢一起看球赛他疯狂的样子，喜欢他下棋时故作聪明的可爱的样子……

喜欢他搂着我叫姐姐的感觉。虽然我知道他只当我是亲爱的姐姐，可是于我，却是上天给我的最大的赏赐，那是我一生唯一和一个男人的接触，是弥足珍贵的心底的热流！

……

有人给我介绍对象。但我知道我不会和任何男人结婚，没有哪个男人可以和我的韩星相比，我的眼里不可能再容下任何一个别的身影。我的韩星，那么俊朗，那么挺拔，那么聪明，那么善解人意，世上还有谁能比得了他？

……

我是个狭隘的女人，我的世界里只有韩星一个人。他是我的全部，我为他而生，也愿意为他而死，只要他能够在我身边。可是我不能说，对谁也不能说。怎么说？人家会怎样的笑我？一个腿坏了的女人，一个大他四岁的女人，怎么有资格说爱他？

……

韩星有女朋友了，但是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她，淡淡的，似乎还不如对我的热情，很开心，虽然有点觉得自己很卑鄙，怎么可以这么想？但是我真的很开心。

……

韩星不让我听《味道》，他说太伤感。可是他怎么能知道那就是我的心声，想念他的心声？就算是一天看不到他，我也是万分想念的呀！真希望分分秒秒他都在我的身边，哪怕让我万劫不复，我也甘心为这份相守而付出。可是，那怎么可能？

……

韩星不理我了，他认为我是同性恋，我的心伤透了，可是我又如何辩解？我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为了让这场风波平息，为了不连累咏馨，为了不让我的韩星痛苦，我只能选择跟沈东辉订婚。对不起了，东辉，我拿你当筹码了。可是，我只能这么办，我别无它法。只有摆脱这个误会，韩星才能和从前一样心无芥蒂地和我亲热，不然，我想我会失去他了，我现在都感受到了他厌恶的眼光。如果失去他，于我，就是失去了整个世界，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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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星傻了，他觉得自己已经凝结在电脑前。此前，他想了千般万种的可能去推测姐姐的心理，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姐姐竟然爱的是他自己。回想和姐姐一路走过来的每个日子，每件事，心中一下子明朗了。什么同性恋，什么她讨厌男人，全是鬼话，原来她在心底一直深深藏着一份无法说出口的爱情，而自己竟毫无知觉。

韩星失魂落魄地在瘫坐在椅子上，大脑似乎被人抽去了精髓，失去了思想的能力。他几乎无法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良久，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扑倒在江晨月的床上。新洗的床单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他把脸贴在床单上，嗅着他熟悉的味道，脑海里闪出从小到大的一幕幕场景。

姐姐放弃高考，在街道工作供他上学。

姐姐每天把最好的菜给他吃。

姐姐承担所有家务。

姐姐晚上还要到夜校学习，以便能多挣钱供他上大学。

姐姐摔坏腿，但还是坚持给他做饭，洗衣。

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姐弟相拥而泣。

一起看球赛。

一起疯闹。

一幕幕，一幕幕……

姐姐居然爱我？她一直深爱着我？这是真的吗？这是真的，这一定是真的了。可我该怎么办？姐姐为我付出一生，她的青春她的爱都给了我。她也最懂我。如果她不是坏了腿，如果她只大我一两岁，我是不是会和她……？我会吗？好像会，我和她一直很默契，如果成了夫妻是不是会很和谐？可是这是真正的爱情吗？真正的爱情是不会介意外表和年龄的。我介意吗？那田园园呢？我真的爱她吗？如果让我放弃她，我会心痛吗？我会的，我一定会。现在的心就已经很痛了。

我对姐是亲情，对园园是爱情，这肯定是对的。肯定对吗？我不能肯定。姐姐已经扎根在我心里，我不可以没有她。我没想过那是一种什么感情。可如今我知道了姐的心事，我该怎么办？娶她，报恩？园园怎么办？我假装不知道还是和园园好？可是我做不到假装不知道。我不能让最亲爱的姐姐不幸福，我能给她幸福吗？……

韩星胡思乱想着，几乎崩溃了，他起身来到客厅，胡乱地砸着东西，而后仰面躺在地板上抽搐着，泪水滑过眼角，淌在地板上。

三十 难以面对

下午，江晨月又睡了一觉，醒来以后，觉得身上好了许多。韩星还没有来。她给苏咏馨打电话，询问文件的事。苏咏馨告诉他，韩星已经把文件全都传给她，问题解决了。

江晨月才安下心来，看看时间，快是下班的点了，大约韩星是去接田园园了吧？两个人正在如胶如漆中，先前已经说了，田园园下班会来看自己，一定是打算两个人一起来吧？想到那一对儿年轻人的幸福，江晨月的心里真是五味杂陈，又是为韩星的幸福感到欣慰，又是说不出的不是滋味。又能如何呢？除了眼巴巴地看着，还能怎么样呢？她不能自私到毁掉韩星的幸福的地步，这是她的宿命。

自己又偷偷流了一会儿泪，门一响，田园园手捧一大束鲜花进来了。

“对不起，晨月姐，本该早点来看你，可是单位这几天事情太多，听韩星说你的情况还好，我才放心的。”田园园热情地寒暄着，过来坐在床头。

“你来我就很高兴了，我已经好多了。”江晨月客气地说。

“韩星说了，要我帮你擦洗身子，他是男生，怎么也不方便。晨月姐，你们姐弟的感情真让人羡慕啊。”田园园笑道。

“韩星没和你在一起吗？”江晨月忙问。

“没有啊，我还以为他就在医院里，所以直接就过来了。”

“我下午让他回家给我取内衣，他一去无踪了。”江晨月说着，心中不免惦念起来。

“是吗？我打电话给他。”田园园说着掏出电话拨起来，半晌，韩星在那头接起电话。

“韩星，我已经到医院了，你不是说让我给姐姐擦身子吗？你这取内衣的怎么还不来？”田园园笑问。

“哦，我临时有点事儿，你等着，我马上就到。”韩星的声音低沉。

“一会儿就来了，我先去给你打热水。”田园园并未在意韩星的语调，说着提着两个暖瓶开门出去了。

过了好一会儿，田园园把热水打回来，又拿起保温饭盒，“打水的人排成队，等了好久。排队的时候我发现后面有一个病号饭厅，味道很香呢，许多人都在那里打饭。你虽然已经可以吃东西了，但是还是不要和我们吃一样的为好。这几天很重要，我去给你打一份回来。”

不等江晨月说什么，田园园就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她很能干，将来也一定能照顾好韩星。江晨月在心里想，一样的又是欣慰，又是难过。

韩星开门进来了，手里提着她的内衣。

“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才来？也不打个电话。”江晨月嗔怪地说，言语间却透露着疼爱。

“没什么，我有点儿私事儿，这是你的内衣。”韩星不敢看江晨月的眼睛，躲闪着她。

“你的手怎么啦？在哪碰的？快让我看看。”江晨月发现韩星的手上有划破的血痕。

“没事的。”韩星躲开江晨月的手，身子也闪到一边。

江晨月一下子察觉到韩星的异样，“韩星，你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韩星几乎支撑不下去，“我先走了，今晚让园园陪你，单位有很重要的事，我得走一趟。”

不等江晨月说什么，韩星急忙大步开门离去了。

这孩子怎么啦？江晨月望着他的背影，惊讶万分。他为什么慌慌张张，躲躲闪闪的？

突然，她的心一抖，他看到我电脑上的东西了？

这个念头一闪过，江晨月就觉得如同一下子掉进冰窖里，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

田园园提了饭盒回来，发现江晨月如同死人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色惨白，不觉吓了一跳，扑过来喊道，“晨月姐，晨月姐，你怎么了？”

江晨月睁开眼睛，也不看田园园，“刚才韩星来过了，说你们单位有什么事，急着走了。你去帮帮他吧，我给苏咏馨打电话，今晚让她来陪我。”

田园园很是觉得奇怪，单位有什么事？自己怎么没听说？或许是他的部门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吧？回头看看江晨月，觉得她的气色跟刚才判若两人，又有些不放心，“你不舒服吗，晨月姐？我还是陪着你吧，万一你有什么差错，韩星不会原谅我的。”

江晨月苦笑，“我就是刚才有些胃疼，现在好了，苏咏馨很快就会过来，我的事全让她来做就好了。你去看看他吧，陪陪他，帮帮他。”

“好吧。”田园园犹豫了一下，又把病房的东西整理了一下，起身走了。

“要是有什么事，你千万要给我打电话。”田园园临出门又嘱咐了一遍。

田园园走了，江晨月却没有叫苏咏馨。她得安静地自己呆一会儿。她得考虑眼前的问题，韩星是不是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如果是，今后可怎么办？当秘密不再是秘密，两个人还怎么自然地相处？

但愿他不是因为这个，自己那个文档设了密码了，又在那么一个隐蔽的地方。除非韩星特意去查找它，然后再特意去破解密码才可能看得到。韩星有那么无聊吗？

江晨月如同受了油锅上的煎熬，辗转反侧，难以安心，但愿这只是一场虚惊吧！

韩星果真就回到了单位，来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此时，整个楼里空荡荡的，连脚步声都带了回音。他躲进自己的办公室，也不开灯，靠在自己的转椅上，抱住头。他还在迷惘，他理不清自己的思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电话响起，田园园有些担心地问，“韩星，你在哪里？听月姐说你回单位了，她让我过来帮你，有苏咏馨照看她。可是我现在就在单位楼下，上面没有灯光啊。”

韩星顺着窗户往下看，他看到了田园园的身影，正在门前徘徊。

“园园，是我跟姐撒了谎，我有点别的事，现在在别的地方。你回家吧。”韩星此刻谁也不想见，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有什么事都不能跟月姐姐和我说？你是不是又去找陆琳了？”田园园说着就哭了。

韩星叹口气，“我对天发誓，我再也不找陆琳了。相信我，回家去吧。”

不管田园园的伤心哭泣，韩星挂了电话。

无法面对，无法面对她们的每一个人，这是此时韩星无法面对的事实。该怎么办？接下来的几天该怎么办？姐姐在住院，不去看她情理上过不去。去看她，就以自己此时的心态，如何应付得下去？想起正准备派手下的小王去Q市出差，干脆明天自己亲自去好了，离开这里，远离这一切，到外面去，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就算姐姐怪罪，那也比此时的无法面对要好。

第二天早上，韩星打电话给江晨月，“姐，单位有公务，我得外出一趟，对不起，我不能照看你了。我想，有东辉哥，咏馨姐和园园，你应该没什么问题的。”

江晨月越发地觉得不对劲，昨晚，她一夜没睡好，她一直在安慰自己，韩星一定是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如今，自己手术住院，以韩星的性格和对她的感情，他会恨不得天天陪在医院里才好。这个时候怎么会外出呢？而事实上，韩星基本上很少有需要他亲自出差的时候，以往这小子都是不无炫耀地讲起单位的事情，说他可以随便委派任何手下外出公干。

“韩星，你告诉姐，你到底怎么了？”江晨月追问。

“没怎么。”韩星支吾。

话语间的冷淡更让江晨月惊觉，“韩星，你是不是看到我电脑上的什么东西了？”

那头没了动静，半晌，韩星的声音传来，“你好好养身体，我可能在你出院那天能赶回来。”说完挂了电话。

江晨月扔掉手机，一把将被子扯过蒙住头，此时，她希望自己永远与这个明亮的世界隔绝。

三十一别再错过

江晨月住了院，倒把苏咏馨忙得够呛。除去自己的两个班的课程，还要带江晨月的两个班。每天四节课，搞得她天天口干舌燥。幸好袁也已经把创意作品完工并发出，能够帮她做全面的辅导，分担了她肩头的一大半负担。这样，她还可以抽出空来去照顾江晨月。沈东辉还没有跟她结婚，有些事情他是插不得手的。

于是，姐弟两个天天从早忙到晚，很有些不亦乐乎。袁也心情甚佳，和苏咏馨一起工作，又忙碌又开心。自己的水平在这次辅导中也得到了全面的提升。他发现许多学生都有很好的创意能力，不经意间就在谁的电脑上发现一个特别新鲜的东西，虽然制作粗糙，但韵味却是十足。由此他想，将来自己可以博采众长，再加上自己的独特创新，做出点成绩来应该是没问题的。

而共同工作中，袁也又重新认识了一次苏咏馨。不管多难多累，她总是不焦不躁，有条不紊，面对学生，她的脸上总是洋溢着微笑，面对其它老师和领导，她总是有礼有让，同时不卑不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她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和和顺顺。这就是工作中的人格魅力吧？也许她的技术水平不够出类拔萃，但是她的人格魅力却能够在众人当中拔得头筹，这大约也是这个地方如此器重她的原因吧？如果将来自己真的可以开自己的广告公司，有她这样的一个人来辅助，那真是人生幸事啊！

苏咏馨不知道袁也心里想的是什么。她只想着快些把眼前的难关渡过，然后热切地期盼着袁也参加的大奖赛快些出结果，她多么希望早点看到袁也成功啊！这一忙起来，她又有好多天没去看伊燕了，听说那个家伙正在写小说。也罢了，就不去打扰她了，反正人家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安定祥和！

倒是安亦最近没了消息，当了爸爸以后，也许人就沉淀下来了吧？开始懂得家庭的责任了？苏咏馨同样不想去打扰他，如果他能够安心过日子，不再放浪形骸，那是最好不过了。哪怕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她也觉得满足，心安。

只有一个人常来烦扰她，那就是高行。自从上次两个人在公园偶遇，一起喝了咖啡，高行就很有些相见恨晚之意，一再反省自己几乎错失了一个好朋友。苏咏馨对他也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的反感，也许是不谈婚嫁，心里就再无抵触了吧？交谈了几次，也发现，原来这个人还真不错。怪不得当时安亦一个劲儿地夸他。

下了班，苏咏馨几乎是腰酸腿疼。之前连喝了几杯水，才解决了口干舌燥的问题。今天田园园当班，她不用去医院。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等着袁也把四个教室都检查完毕，电源切断，关灯，锁门。

“咏馨姐，都没事了，我们回家吧。”袁也进来说。

苏咏馨刚要起身，电话响了起来，又是高行打来的。她微微一笑，接起电话。

“咏馨，今晚我没事儿，一起出来聊聊，好吗？”高行热情地说。

苏咏馨看了看袁也，笑道，“我倒是也没事儿，只是很久没有跟我弟弟一起吃饭了，我想跟我弟弟一起吃顿饭，要不改天？”

“别呀，你和你弟弟哪天吃饭还不成？我这可是好容易挤出来的空闲呢。明天我就要去省医院进修去了，怕是要好久都不能回来，所以赏给我一个面子吧？”

“哎哟，不敢当，那好吧，你现在到我们单位门口接我吧。”苏咏馨笑着挂了电话。

“咏馨姐，谁呀？”袁也问。

“呵呵，还真不好说他是谁。就是一个以前安亦给我介绍的对象，当时也没谈成。前几天碰巧在公园遇上了，聊了几句，结果发现两个人竟然还很聊得来。”

“你打算跟他交往？”袁也的脸上有些异样。

苏咏馨想了想，“其实也没有特别想过什么，只是觉得多个朋友也很好。”

“那也许他有这个想法呢？”袁也说。

“呵呵，再说吧，我还真没认真想过。”苏咏馨起身，“走吧，你自己在咱家楼下小吃部吃点饭吧，也别做了。”

袁也没再说话，跟了苏咏馨一起出来。在大门口等了约五分钟，高行驾着自己崭新的小车出现在街口。车子在姐弟二人面前停下，高行下了车，一身藏蓝色的西装，因为身形瘦了许多倒显得身体挺拔了不少，刚长出的头发修成了板寸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

“哟，高兄今天很帅气嘛。”苏咏馨开玩笑。

“苏咏馨，你就不要损我了，哈哈。”高行满面春风，“走吧，上车吧。”

苏咏馨回头叫过袁也，“来，我给你们认识一下，这是高行，这是我弟弟袁也。”

高行连忙热情地打招呼，“你好，一起上车吧，我们一起吃个饭。”

袁也的脸上很是不好看，强笑着说，“你们去吧，我还有事。”转身骑车走了。

苏咏馨也没理会，跟了高行上车。

“怎么突然想到进修了？”苏咏馨问道。

“人嘛，不能固步自封，以至形成坐井观天的狭隘。” 高行目光中充满忧患，“我们这行业知识更新的速度也很快。新分去的两个大学生无论从哪个方面都相当是给我们科注入了新鲜的血液，我一下子就发现了自己不足，除了实践经验比他们丰富，我再也找不到一点优势了。危机感一下子就来了。我必须出去进修，接触一下当前最前沿的东西，要不就完了。”

“厉害，”苏咏馨一挑大拇指，“如果人人都像你这么想，那我们国家的整体医疗水平不是会突飞猛进吗？”

高行回头看了看她，“你有时候说话也很中听嘛。”

两个人就都笑了。

“咱们去西餐厅吧？那里气氛好。”高行建议。

“反正是你请客，你说了算。”苏咏馨调皮地说。

高行笑，“你呀，跟个精灵似的，充满活力，充满正义，又有男人的大气，又有女人的妩媚，不过……”高行转过脸来，“这得需要深入了解你的人才能看到，不然的话，仅凭第一面，你会让人觉得你是个牙尖嘴利蛮不讲理的女人。”

苏咏馨哈哈大笑了，“你这是先扬后抑啊，先夸我，后损我。”

高行却很郑重，“我说的是真的。”

两个人在一家西餐厅门前停下，找了雅座坐下，点了餐，慢慢吃起来。高行不时抬头打量苏咏馨，把本来大大方方的她搞得不好意思起来。

“你干嘛老看我？人家不会吃西餐，这刀子叉子的本来就使不好，你这一看，我连吃也不会了。”

高行却没有被她逗笑，“苏咏馨，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拒绝别人去了解你？”

“我没有啊。”

“你有。你现在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简直是判若两人。说实话，当时尽管安亦不停地夸你，但我真的没对你有什么太好的印象，只觉得这样的女人娶回家里不得有我的罪受？可是自从这几次我们接触之后，我发现你根本不是我原来以为的那个样子的。你是一个很有人格魅力的女人。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自己装在一个壳子里面？为什么不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给别人呢？”

“我没有啊。”苏咏馨还是不承认。

高行叹了口气，“那或许你不是故意为之的，是不经意间的流露吧？我敢说，你的内心里一定有一个故事，一个只有你自己才懂的故事，对吗？”

苏咏馨惊讶地望着他，不过接触几次，他居然读懂了自己？

“有故事我也不讲给你听。”苏咏馨嘴上这样说，脸上却笑了。

“呵呵，我不急，也许有一天，你会讲给我听呢。”高行也笑了，“你这个丫头肯定是吃软不吃硬的家伙。”

两个人又愉快地吃了一阵子，盛食物的盘子快见了底，高行才说出了他的正题。

“咏馨，我想跟你说句话。”

“说吧。”

“当我的女朋友吧，好吗？”高行温柔而热切地看着她。

苏咏馨何等聪明敏感，她不是没想到高行会有这层意思。只是听到他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动荡了一下。谈到爱情，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没能建立起来与他的爱情。要说到对他的印象，倒真的是不讨厌。就如同他所说，接触几次之后的高行与她第一次见他的印象也一样是判若两人。又想起伊燕的劝说，既然不讨厌，为什么不给他一个相处的机会呢？也许时间久了，也可以发生日久生情的故事？

“咏馨，别再犹豫了，答应我，好吗？”高行伸出手，握住了她的手，“给我一个相处的机会，至少？”

苏咏馨看了看握在她手上的那只手，那是保养得很好的一只手，很白净，很细腻。心里面突然有些不舒服，连忙抽出自己的手，说道，“对不起，高行，你给我点时间考虑一下好吗？”

“咏馨，我想你这一辈子，不知已经错过了多少个可以跟你幸福地过日子的男人了吧？就不要再错过我了，你没觉得吗？相处起来，我们很合得来。能够很合得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已经不太可能像少男少女那样有如火如荼的爱情了，我们需要细水长流的感情，你说呢？”

苏咏馨的眼睛湿润了，他说的何尝没有道理？这样的道理她曾经听过多少遍了？她自己又何尝不懂？

“谢谢你，高行。我不要太多时间，你给我一晚上就可以了，明早答复你，行吗？”

高行很激动，“好的，我希望明早我登上火车之前就能听到你的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