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伪科幻
新星历398年,人类考察队踏上一个名为“漠星”的遥远星球。
逐汐之战时期,漠星一度成为双方争夺的据点,因为逐汐人试图暴力占领而过度使用核武器,导致此星彻底荒废,所有科研意义随之消散,士兵无一人存活。
在考察队行进过程中曾发现人类地下营地的残骸,挖掘过程中找到部分残余数据,其中包含一名士兵日记的残本,但因为年代过于久远且重要性不如其余科研材料,在发掘后50年才下令展开破译和修复工作。
由于年代久远和语言差异,破译出的文字有多处语言错误,在一众文学家的细心修改和增删后,尽最大努力保留他在战争下凌乱的叙事和感受,仅删改部分完全无法理解和因为年代久远导致无法正确翻译的部分。
最后,这些日记残卷被收录进逐汐之战纪念馆中,命名为《被荒漠风化的编号TR8392》。
新星历254年4月3
有时候总觉得我是不是失忆了,我是什么时候登上战场的,又是什么时候习惯的。
虽然战场给我带来了大大小小的病,但身体逐渐习惯后就觉得这些都不是不可以忍受了。
突然想起有段时间大家都被战争磨的没什么士气,有不少人自杀,队长很严厉地教训了我们,但是我可以理解他们。离开家乡家人投入一场几乎无法胜利的战争。
不过比等死好多了,我有时候也会想,毕竟几乎和完全不能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区别的。
新星历254年4月9
今天队里的人捡到了一支一端尖锐,内部中空,尖端可以拧开的东西,确认它不是新型武器后我们研究了好久,最后来自地球的遥远记忆告诉我这是钢笔。
但是我们这里不应该出现地球上的东西,我猜测是刚转移星球时有人带过来,最后遗憾战死沙场,却为我们留下他存在过的痕迹。
战争让不过同国籍身份的人都聚在一起,绝大多数都是在贫民窟住了大半辈子,没上过学更不可能见过钢笔的人,战争一打响就被拉上战场,甚至在此之前不知道自己要面临破碎的人生和几乎不可能反击成功的敌军。
不知道是在阴暗潮湿的棚里混吃等死好还是在战场上战斗等待不知道哪一秒降临的死亡好。
这支钢笔让我隐约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也上过学,队友想让我讲讲我上学时发生的事情,我刚开始回忆又有炮弹降落在营地,轰炸声让我的耳朵尖锐地叫嚣,眼前全是模糊的血肉和泥土,还好多次应对偷袭的肌肉记忆让我找到了枪。
我想不起来我以前的故事,但就算想起来也没用,因为这个时代没有人也没有时间给我回忆。
新星历254年4月21
营长说联合国星际研究所开发出新型武器,要拉一些人去试验,成功就直接投入使用。
这么多年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听到这种命令了,没有人想去,因为经验告诉我们去的人都不会回来,我们都不知道他们去哪了,真正用上“新型武器”也只有四次,但都给其他部队用了,我们的部队偏守卫性质,得到的资源永远是最少的,原本将近五十万人现在只剩接近一万,每次想到我们以为暂时安全在营地里聊天时突然打过来的炮弹我就会痛苦得难以入眠,浑浑噩噩地睡着在凹凸不平的潮湿地板,最后大家都选择了麻木,有时候我又会想,我们究竟是机器人还是人类,这些故事是我死前的走马灯还是我正在经历的。
不过既然都是我的记忆,就当我活了两辈子吧,虽然大半辈子都不幸福,但我活得久也算赚吧。
但是延长痛苦真的赚吗。
我不知道。
新星历254年4月23
今天异常疲惫,受到基因改造延长寿命后每个月我都会有那么一两天极其疲惫到什么都不想做,队友说这是基因改造的后遗症。
一整天我都担惊受怕,虽然这个后遗症可以请假,但看着敌军打过来自己却无法上战场的感觉无比痛苦,我经历无数次,但是永远不想再经历一次。
我宁愿站着,奔跑着在拼杀中战死,也不想坐着躺着死在炮弹之下。
新星历254年5月1
今天早上又有逐汐人偷袭,炮弹打到了战地医院,几乎没有伤兵逃出来,医生护士也死伤惨重。一些打过仗的老兵说,很久以前地球上的战争还会讲究一些人道主义,不会伤害平民,不会打战地医院,但我们现在的敌人是外星人,他们没有我们所谓的人道主义。
我依稀记得在我以前的国家今天是劳动节,但除此之外什么都不记得了,改造身体后人的寿命去到了五百年,但我猜没人能真正活到五百岁,因为不知道哪天就会死在战场上。我的记忆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模糊,100岁之前的事都记不清了。
而逐汐人进攻后,节假日,正常的年份历法都消失了,现在也不是12个月一年,而是10个月一年。
新星历254年5月14
今天队里捡了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孩,营地给他进行全面检查确认他不是逐汐人的武器后把他送回母星,这个星球居然还有新生婴儿,没有人造子宫不知道他的父母怎么把他生下来的,他又是怎么活到3岁的。
这算是一次小插曲,但大概率过了几天又会被我们淡忘,大脑中只剩下打仗才更有可能活下去。
战况没有任何好转的趋势,不过在拉扯了这么多年后我也意识到几天并不会出现大的转机,一旦僵持住往往要过半年才能出现一方开始无法招架。
新星历254年7月11
今天我想试试写出几个汉字,我隐约记得这是我的母语,但是现在所有地方用的都是新星文,汉字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写了,我绞尽脑汁也只能写出"一二三十"。
突然想起要是再早几十年我肯定会急得落泪,即使现在已经容不下眼泪的存在了,我的眼泪在前些年已经流光了,我的父母很早就离开了我,最后最熟悉的队友也死在战场上,我突然觉得死亡并不可怕。
迟早的事。
现在想起他已经不会悲伤了,他希望我能替他活下去,我更希望战争结束。而如果死亡可以换来和平,我愿意死成千上万次。
新星历254年8月18
在这个地方当守卫军极其枯燥,这里没有规律的白天黑夜,划分天数全靠钟表。
天气倒是还好,我记忆中没下过雨,这给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我们只能见到沙漠,风都是随缘,有时热到脱剩一件短袖都受不了却没有一点风,有时却大得像要把人刮下一层皮。
好像我在以前的日记也写过这些,不过无所谓了。
住在这种地方何尝不是一种轮回呢?日记的内容写重复也当是生活的映照吧。
新星历254年9月8
今天是母亲的忌日,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今天,只知道她是七月死的。
母亲是很普通的人,基因改造研发成功时她的年龄已经无法承受改造,被迫发配到后勤部榨干他们身上最后一滴血。
我知道这是战争所迫,每个人的全部用处都被榨干,高级知识分子在研究所里没日没夜地开发,战士被安排到各个领域与死亡相伴入眠,工厂的机器一刻不停地转,但绝望的之后还是绝望。
我忘掉了很多事,但我还记得在人造子宫还没被发明出来时,为了保证军队人数,很多女人被圈养起来,虽然她们享受着最好的待遇,被安排在绝对安全的地方。但我知道很多人还想上战场,而不是日复一日用一个周期过完一辈子。
我很幸运,我得到了争取未来的机会。
我很不幸,死亡随时都会降临在我身上。
新星历254年9月21
每年九月我都会梦到母亲,糟糕的环境让我几乎每天都会做梦,醒来基本什么都不记得,唯独母亲的梦我记得很清楚。
我可能有一百多年没听过母亲的声音了,她的样子也渐渐模糊,我希望在梦中可以多看一看她,多跟她说几句话。我这次做的梦是地球时期我在上学,但效果很差,母亲刚生了妹妹,父亲却恰好被调走工作,我因为学业不能天天陪母亲,我很担心她的精神,当时地球上的女性似乎经常被产后抑郁这种心理疾病困扰,但我在人造子宫发明的时代生存太久,已经不太记得那些东西了。
新星历254年10月1
我记得今天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日子,但是我时常会忘记,今天翻回了第一本日记,终于找到了,这是我的祖国诞生的日子。
不过逐汐人进攻后就没有国家了,只有人类和地球。
隐约记得一开始我还会在这个日子生出自豪感,现在我连我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更多的我也记不住了。
新星历254年10月19
我记得我的生日应该就在这段时间,具体哪一天也淡忘了。
会不会再过几年我只能记得在10月?我觉得大概会吧。
潜意识里总是觉得生日会比较幸运,但今天正好是打破僵持的一天,我们为了保全人手又往后撤了一个营地,逐汐人那边人似乎特别少,听说是外面战争非常激烈。
即使那些我们无法参与,我依然要尽责守住这里。
新星历255年1月1
今天是新年的开始,我和队友和每年一样一起许愿,不过我们的梦想都是可以活下去或者没有痛苦地死亡。
想了很久,突然发现我不记得我在地球时叫什么了。
但是我记得刚上战场时,我几个朋友商量要不要把自己以前的身份写下来收藏好,作为告别过去的纪念。
我觉得没必要了,因为过去已经是过去了,无论怎么纪念都不会再轮回。
我记得我是地球人,属于星际第九部队二十三号分营,编号TR8392,这就够了。
写下这句话时我的心里满是自豪感。我是地球人。也是守护地球的人。
每一个新年的开始我都一定会写下来,新年充满希望和绝望,可能是我活的最后一年,也可能是新的开始。但我至少活过了上一年。
即使我现在不在地球,即使我的处境岌岌可危,但我坚信我还有踏上故土的那天,就算故土已经千疮百孔。
我试图寻找命运的曙光,但我已经不会为找寻不到答案而痛苦,因为为了这虚无缥缈的未来而奋斗的过程已经成就了我。
附件:
资料1:研究显示,在逐汐之战前夕,人类致力于发展人造子宫和仿生人技术,不少仿生人投入战争,但初代仿生人存在性格缺陷,大多数投入后方使用,战争结束后全部销毁。
资料2:仿生人经过多代进化,第五代已经可以完全机械地应付战争。
资料3:初代仿生人性格缺陷包括但不限于:拥有消极念头,小概率做出违背命令的行动,会有恐惧情绪,有过多的思想,记忆模糊。
资料4:部分家庭会同意向军方提供去世家人的资料存储卡创造仿生人,研究表明,他们认为这样也是自己的亲人为人类而奋战的证明,所以部分仿生人会拥有部分不属于这个身体的记忆。
资料5:仿生人研制过程中使用了某种人体激素,因含有微量麻醉效果却不致上瘾使这类药品在人类黑市大量流通,但研究表明,此类药品会“驯化”人类的自主意识,服用过多会失去自主判断能力,此项研究公布后药品被全面禁止,防止人类与仿生人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