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 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
重新读到史铁生这句话,内心翻江倒海。
我们常人大都畏惧死亡,很多时候谈“死”色变。已近暮年的垂垂老者,在重症面前,生还的渴望如此之大。手术即便冒着极高风险,也毫不犹豫,为的只是在人间再流连几日。如此渴望活下来,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不敢正视生命轮回这一自然现象?是不是对死亡的逃避与敬畏?
不过,就连伟大思想家如孔子,对于“死”也是讳莫如深。面对学生子路的一再追问,只是轻描淡写“未知生,焉知死”,寥寥几字,不再赘述。几千年来,对于我们这个民族来说,“死亡”似乎都是一件极其神秘之事。想起每当过年之时,家里老人最忌讳说“死”这个字。倘若有人去世了,姥姥不让我说“人死了”,而是要说“人没了”,或“人走了”,这,难道不是对“死”的敬畏吗?这样想来,“驾崩”“仙逝”“圆寂”“薨”“驾鹤西去”之类的词语比比皆是也就不足为怪了。古老的民族忌惮直截了当说“死”,想来也是有着极深的历史渊源的。
结合史铁生生活际遇,也就不难理解他何以如此冷静说出这句话。说这句话之时,他似乎已然从生命中抽离超脱,仿佛站在生命的巅峰之上俯视大众,恍若站在三界之外遥望众生。曾经的他,下半身瘫痪,失去自由,被终身监禁在轮椅上,“找不到工作,找不到去路,忽然间几乎什么都找不到了”,那时,20岁的他首先想到的,就是“死亡”二字。在地坛里,在密密匝匝的花池旁,在古树投下的斑驳光影中,有一位青年的彷徨,踟蹰,愤懑,无奈与苦楚,日日陪伴他的,只有地坛,还有身后无处不在的母亲。对于死,史铁生是不怕的,他怕的,只是生——如何以现在的处境,去直面人生的种种艰难。好在他是生活的“保尔”,在进进出出地坛15年间,他去默坐,去呆想,去不断窥探自己的心魂,终于找寻到活着的意义。
“不管生活降予什么于我,我都笑纳接受,无论命运是怎样坎坷,我都不放弃生命”,冷静如张爱玲,也告诉我们生活的不易。如何活得有质量,不虚掷每一寸光阴,甚至不辜负曾历经的每一次苦难,都是要认真对待的人生大考。
光明而磊落地谈论死亡,是人性的进步。不回避,不悲戚,只作客观陈述。只有正视这一自然规律,才能愈加珍惜芳华岁月。对于“老之将至”不忧不惧,对于“日薄西山”淡然视之,能大方吟诵“夕阳无限好,因为近黄昏”,想来,那便是对生命的尊重了。永远只生在此时,只为此刻的幸福而欢欣,只努力为眼下的困顿而思虑,不惧将来,不念过往,悦纳一切风霜,笑对所有荆棘。就在今天,去做一切与美好有关的事,沐风观海,书斋耕读,寒舍品茶,闲手丹青,雪夜赏梅……
只愿我们,在静水流深的日子里,与世界温暖相拥,被世界温柔以待。